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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俘手记 -张泽石1064-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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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取暖”。因此,我们倒是 愿意在一起开夜车写东西,有热水喝,有“夜餐”吃,脚冻了起来跳一跳,大家说说笑笑,时间反倒 过得快些、轻松些!
  为了扩大我们的影响和配合我们向美军管理当局的书面揭发、抗议,我们还在小铁丝网里游行示 威,200多人排成双行,打着用中、英文书写的大幅标语:“强烈抗议美方残酷迫害战俘的罪行!” “坚决要求取消战俘营内的法西斯罪恶统治!”“反对美方强迫战俘改变信仰!”“反对美方强迫战 俘背叛祖国!”等等。这些标语都是用纱布绑在帐篷杆子上,用手纸拼成横幅写成的。
  我们高声唱着《国歌》、《国际歌》、《解放军进行曲》、《走,跟着毛泽东走》等歌曲,在大 约两个篮球场大的操场上来回转圈。
  我们的行动首先引起了对面72集中营内的难友们的反响,许多难友听到我们的歌声,跑出帐篷 扒在铁丝网边上瞧着我们。
  很快,狗腿子们也气急败坏地跑出来,拿着棒子把难友们又赶回去。于是我们就高声喊口号: “打倒汉奸走狗!”“不许迫害战俘!”“认贼作父的叛徒可耻!”
  狗腿子们恼羞成怒地跳脚,用极其下流的话漫骂。我们便又唱起“国民党呀那个一团糟呀,汉奸 走狗可真不少呀… ”
  一开始,站岗的南韩军、巡逻的美军都站在公路上看热闹。美国兵还大声喊叫:“ENCORE!” (再唱一次!)但后来再游行,宪兵司令部就开来了装甲车,戴着防毒面具的士兵跳下来,向我们投 掷摧泪瓦斯弹,黄绿色的浓烟包围了我们。我们只好收起横幅标语,呛咳着流着泪撤回屋内,紧闭屋 门。
  以后我们有了经验,只选择刮大风的天气游行,歌声又传得远,毒气又散得快。气得带队的宪兵 头头大骂我们是些“顽固不化的死硬共党分子”,并威胁我们说再闹事就开枪!我就用英语大声回答: “你们美国不是讲民主自由么?你们的宪法都允许游行示威,你为什么不允许?你最好请你们的总管 来一趟,他为什么不回答我们的抗议!”那个头头干瞪眼说不出话来。
  我们的斗争行动使得“巨济岛上成立了一个第71号红色志愿军战俘营”的消息很快传遍巨济岛 和釜山各战俘营。
  人民军战友们抬大粪路过“71”时总要摘下帽子向我们挥帽致意!而一些被调去釜山接受审讯 回巨济岛的中国战俘纷纷要求要到“71”,不回“72”或“86”。管理当局很伤脑筋,对我们 的看管更加严密。他们把“71”内支持我们的人民军战俘换成一批人民军中的败类,并从此不再派 我们的人出公差搬运粮食及其他生活用品。后来连我们的粪便也不让我们出去倒了,只把粪桶抬放在 广场上,让朝鲜人民军战俘中的叛徒抬到海边去倒,这使得那些坏蛋更加恨我们。
  12月初,他们也举行一次游行来庆祝南朝鲜的一个什么节日。他们用硬纸板剪了金日成和毛泽 东的漫画像,在美军的同意下,他们近千人竟然举着画像在广场上游行,唱着反动歌曲,喊着“打倒 金日成”、“打倒毛泽东”的反动口号,往画像上吐唾沫,扔石头。
  这可把我们气坏了。于是我们准备了石头瓦块,等他们走到我们门口,就雨点般地打过去,打得 他们抱头鼠窜,草草收兵。之后,我们坚决抗议其挑衅,要求将其调出“71”,否则,他们将负责 一切严重后果。
  不久,这些坏蛋就真的夹着尾巴滚蛋了。“71”也就完全成了我们的天下!伙房、医务室都由 我们管了起来。
  绝食换回14位战友                       ~     ~
  12月的一天,几个难友从釜山被押回“72”。他们一到“72”门口,一位难友趁押送的美 军没留神,转身就朝“71”大门跑过来,又不顾铁丝尖刺伤,迅速爬越过大门,跑向我们的小营门 口。
  当时正好是开饭时间,小营门正开着往里抬饭,我们欢叫着把他拉进了战士队。
  很快格林中尉就领着那几个押送的美军进来要人,我们便将他藏到军官队去。那些美国兵让我们 排好队一个一个辨认,没找到,又跑到军官队去找。军官队有四个帐篷,大家挤来挤去,中国人在他 们眼中长得又很相似,最后只得作罢。但从此美军押送中国战俘路过“71”时就特别警惕了。
  1952年的新年来到了。
  我们这些被关押在远离祖国万里之外的孤岛上的儿女们带着对祖国的无限思念,迎来了这个充满 苦难的新年。预见到未来的艰险岁月,地下党支部决定组织两个大队的新年“团拜”,以鼓舞斗志。
  一清早我们这200多名“死硬共党分子”冒着凛烈的寒风,站在广场上唱起了国歌:“起来, 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
  啊,我们的国歌多么像是专为我们而谱写的啊!我想起了小时候唱这支《义勇军进行曲》时的抗 战激情,过了这么多年竟仍要唱:“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当年抗日,现在抗美,我们的民族 竟如此多灾多难!我的眼睛模糊了。
  当魏林同志代表党支部致新年祝词,鼓励大家团结一致准备好作更艰苦的斗争时,我觉得他的声 音越来越远,好像是来自北京,来自天安门…
  我多么想知道就在这一时刻,北京是怎样欢庆新年的?那些正在放鞭炮的孩子们是否知道为了他 们的和平生活,人们付出了何等巨大的代价…
  1952年的新年过了不几天,就在我们“71”大门口演出了一幕惨剧。
  14名从釜山伤病医院押送来巨济岛的尚未痊愈的伤病难友,停在大营门前。双手拉住铁丝网坚 决要进“71”。高大强壮的美军硬要拽他们进“72”。这些伤病难友用拐杖拼,用牙咬,誓死反 抗,都被美军拳打脚踢,一个个倒在公路上。
  我们在里面大声喊叫,咒骂,却无济于事。眼看着难友们被硬拽进“72”去,不少人失声痛哭, 大家纷纷要求支部想一切办法救他们。一想到他们将在“72”受到折磨,大家心都碎了。
  党支部决定举行绝食斗争,坚决要求美方把他们送过来。我把给菲茨泽拉尔特的抗议书写好,和 孙振冠一起到联队部送给格林中尉,井请他转告菲茨泽拉尔特,我们宁肯饿死也要救出这14位难友。
  第一天,伙房停伙了,美军没有理睬我们。第二天,送来的粮食蔬菜堆在小营门口没人去取,我 们动员大家躺着休息准备长期绝食。难友们开始还想走动、说话,到第三天都躺下了,但没有一个人 喊饿。
  格林中尉开始几次来叫我劝大家吃饭,他说他将努力去争取把那14名战俘调过来。我回答他: 大家决不会进餐,除非见到我们那些被拖进“72”,现在已生命垂危的难友。
  第四天下午,“71”、“72”大门同时打开了,14位难友互相搀扶着被送了过来。我们从 “床”上爬起来,激动地争着去拥抱他们,完全忘记了饿得肚皮贴后心的痛苦。
  晚上唐乃耀同志叙述了他被拉进“72”后的遭遇。当他把衣服脱下来,大家都被他背上那几块 被烙伤的血红色烙痕和翻起来的被烧焦的肉皮惊住了。多么残忍的叛徒,多么坚强的战友啊!
  而唐乃耀包扎了伤口,第二天就要求和我们一起开夜车写那份血的控拆书— 《致国际红十字会 的愤怒揭发信》。
  丁先文拼死来到“71”                     ~     ~
  1月中旬的一天,丁先文难友被美军主动地送到了“71”,这使我们很感到奇怪。他脖子上缠 着厚厚的渗血的纱布,脸色蜡黄,一走进来就要往下倒,我们赶紧扶住了他。从他断断续续的嘶哑的 叙述中,才知道他是在医院坚决要求来“71”遭到拒绝后,被迫用刀片割了脖子,经输血抢救才送 来的。
  大家深深被感动了,当晚专门为他召开了欢迎大会。在会上他吃力地叙述了他怎样和张达、张光 甫、王云生等难友在团参谋长杜岗领导下秘密组织起了“回国小组”开展斗争,又怎样被叛徒告密, 他和张达被整得死去活来,后美军检查卫生时发现他们已奄奄一息,才被送到医院。
  他特别痛心地汇报了杜岗同志的情况:杜参谋长被抓后痛斥了叛徒的罪恶行径,坏蛋们便恼羞成 怒,将他吊在帐篷顶上毒打,门牙都打落了,至今仍在“72”受非人折磨。
  他说到这里已发不出声。停了一会儿,他鼓起力气喊了声:“党啊!我回来了!”就昏了过去!
  丁先文难友后来担任了回国支队的纠察分队长,负责一个分号的内部保卫工作。尽管他在起义的 95军里当过国民党兵,却对集中营里那些国民党特务、叛徒极为厌恶,他在旧军队挨打受骂,太了 解这些人了。他用以死相抗的实际行刻赢得难友们的信任,后来又被吸收为地下党员。
  菲利浦                             ~
  在“71”,除了格林中尉外,我还不止一次见到另外一个特殊的美国人— 菲利浦。他约有一 米八的个子,身材匀称,碧眼金发,年约40开外,穿的不是军装而是一身笔挺的米黄色或浅蓝色西 装,风度十分潇洒,说一口相当流利的中国话,能够自由出入战俘营。菲利浦每次来“71”都是先 找魏林、孙振寇、马兴旺,对他们象老熟人一样握手拍肩。
  我们到“71”不久的一天,他来了。当地从军官队来到战士队见我正趴在床上校对一份英文稿, 便弯下身来用中国话对我说:“我可以看一下吗?”
  我是第一次见到他,不禁吓了一跳,从被俘后还没见过着平民装又会说汉语的美国人呢!我转过 身来把信稿递给他看。
  他迅速地读了一遍,指着一个地方自言自语地用英语说:“这儿好像写错了!”我站起来也用英 语说:“那就请你帮我改正吧!”他仔细地看了我一眼,便掏出笔来,改写了一个更恰当的单词,然 后又用汉语说:“总的来看写得不错,你的英语水平不错嘛!你叫什么名字?”
  我告诉了他。他便伸出手来用英语说:“原来你就是张翻译,我早听说过你的情况了。咱们交个 朋友吧!”
  我很勉强地握了一下他的手,他觉察到我的疑虑,便自我介绍道:“我叫菲利浦,是美联社记者, 常驻巨济岛专门采访战俘营新闻的!我和你们的魏林、孙振冠已经是老朋友了!”
  我说:“您一定够忙的,战俘营的新闻太多了,每天都有打伤打死人的事,不知您采访到没有?”
  “我今天来,就是想通过你们了解更多的情况嘛。”他笑笑说。
  “主要情况我们都写在这封致菲茨泽拉尔特上校的公开信中了。”
  “我看过了,里面的大部分事实我都知道。我愿帮助你们直接送给上校。以后有其他类似信件我 也可以效劳。”
  “非常感谢!我是否可以表明我的如下想法:您既然是位记者,能否请您对战俘营的各种非人道 现象给予公正的报道?”
  他马上说:“我是很憎恶那些变节者的丑恶行为的,我已不止一次对总管上校建议要严厉管束他 们。我还愿尽我的可能去减轻这种不道德行为的后果,你们军官队140多人就是在我的努力下,从 ‘72’分家出来的,这一点魏林他们可以证明嘛!”他脸上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我笑着说:“这一点他们已向我说过,您做了件好事!那就委托您把这封信交给司令官吧!您最 好是能够发表这封公开信!”
  他接过信说:“我一定亲自交给菲茨泽拉尔特上校,至于公开发表,你知道决定权并不在我这个 普通记者手里。”
  临走,他忽然说:“怎么管理当局连桌子、椅子都不给你们,这怎么写字办公呢?我去替你们提 要求。”
  我用难以相信的眼光看了看他说:“那就太感谢了!”
  事后,我把和菲利浦的谈话向孙振冠做了汇报。老孙分析说:“他决不是什么普通记者,据我们 估计他是美国中央情报局的高级特务,他对我们表示的友好,很像黄鼠狼给鸡拜年。我们要对他提高 警惕,但又不妨利用他的伪装替我们干点事,你给他将了一军,这很好!看他还有什么表演吧!估计 桌子会送来,以证明他的‘关心’。”
  有意思的是第二天格林中尉果然派人送来了一张方桌四个凳子,还有纸笔墨水。我们再不用趴在 地上写字了。
  我再一次感到老孙确实不愧为我军的教导员(在部队叫他“小老兵”),他的政治洞察力和政策 水平是我所不及的,尽管当时他不过24岁。
  两天后,我们从操场上拾到一块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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