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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天,4月10日早上,我们送出了给柯尔逊的《朝中战俘代表团关于释放杜德将军的四项条 件》的函件,同时举行《认罪书》签字仪式。
大会正要开始,东京盟军总部派来处理杜德事件的波特纳准将来到巨济岛,并立即要求和杜德将 军通电话。电话就在会场里,离我很近,波特纳准将军在电话中的声音听得相当清楚:
“我是司令官波特纳准将,我请杜德将军接电话。”
主席老李同志听了电话示意杜德过来,将话筒递给了他。
“我是杜德,请您指示!”
“啊!杜德将军,您好!”
“您好,波特纳将军!”
“我从东京带来了您的夫人,她要我问候您,她老是啼哭!”
“请告诉她,我很好,不必惦念!”
“将军,请告诉我,他们真的没有伤害您、侮辱您?我十分担心。”
“请相信我说的是实话,我自己原来也不相信他们会尊重我的人格。但现在,事实使我不能不相 信这一点。”
“啊,这就好了,上帝保佑您,尽管这是不可思议的。他们还打算扣留您多久?我可以做些什么 事帮助您?”
“我不知道,我想代表大会结束后,大概会释放我吧。您唯一能帮助我的就是让代表大会顺利结 束,不要强迫他们。”
“唔,好吧!我将一直不离开电话,我准备随时为您效劳。”
“谢谢您的关怀!我想我们不久就能见面了。”
“那是我最大的愿望了。好,再见,将军!”
“再见,将军!”
从杜德的答话和口气来看,昨晚代表团长对杜德的思想工作还是有成效的。我们预感到今天的签 字仪式将是比较顺利的,但我们仍然做了还要有一番激烈交锋的思想准备。
我们请杜德听取了《美方战俘管理当局认罪书》内容,并说明允许他提出不同意见。
杜德请求阅读文件全文。仔细读完后,他对某些用词提出了一些异议,认为那种提法有损他的国 家尊严,希望我们考虑修改。
代表团长们交换了一下看法,决定尊重他的意见,尽可能做了一些非原则的让步。
最后,他听完了修改稿,点头表示同意。我们便重新誊清了这份后来震惊了全世界的文件,放在 他面前请他签字。
杜德将军换上花镜,抽出钢笔,再次仔细阅读文件。读到某些地方,他停了下来,眼睛离开文件, 长久地思索着。看得出来,他尽管有所准备,然而,思想斗争仍然十分激烈,他当然很清楚在这样的 文件上签字,对他的政府将带来难堪的后果,更清楚对他个人的前途命运意味着什么!但是,几天来 他听到的、见到的一切,一定也在他心中引起了强烈的震动。当然,他也要权衡拒绝签字的得失。
最后,他直起腰来,靠着椅背向前凝视着,又取下眼镜,擦着镜片,深思着。全体代表都默默地 看着他,屋里静得可以听见杜德粗重的呼吸声。帐篷外面围坐着的76战俘营的70##多战友也是 鸦雀无声,这确实是一个重大的历史时刻啊!
终于,杜德将军重新戴上了眼镜,把钢笔移向文件签名的位置,停了停,便迅速而熟练地签署了 他的全名。然后,放下钢笔,如释重负地往后一靠,闭上了眼睛。我看见他额上沁出了细微的汗珠。
这时,全体代表站起来,鼓掌祝贺代表大会的胜利结束。杜德也站了起来,轻轻地击了一击掌。
正副代表团长和代表们依次走向杜德和他握手。我走到他跟前时,发现他的眼睛是润湿的,我忽 然觉得在他脸上新增加的皱纹里隐藏着某种人类共有的东西,不由得握紧他的手摇了摇,我希望他能 懂得共产党人的风格和中国人民的心地!希望他作为历史的见证人能够有一天为美中两国重归于好做 出贡献!杜德似乎理解我的心情,也握紧了我的手!
紧接着,帐篷外面传来了惊天动他的祝贺胜利的欢呼声。这欢呼声在各个集中营依次传了下去, 像春雷一样由近及远滚过荒凉的巨济岛,冲向大海,冲向北方!
当天下午,代表大会在“76”召开了盛大的祝捷会,代表团长讲了这次代表大会的经历和取得 的胜利。
老孙同志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他感谢朝鲜战友为这一巨大的胜利做出的贡献,表示要学习朝 鲜战友们敢于斗争、善于斗争的精神。他最后说:“中国人民将永远记住你们的不朽的功绩!”
在热烈的掌声中,我被邀请去唱了一支刚学会的《朝鲜游击队战歌》,又加唱了《志愿军战歌》。 朝鲜三位女代表合唱了《春之歌》,还跳了舞。“76”的同志们表演了活报剧《活捉杜德》。
观众除了“76”全体战友,还有仅隔一条小马路的“77”的战友,共有一万多人,连在马路 上巡逻的美国宪兵与站岗的李伪军也津津有味地看了演出。
几天以后,我们从一个美军士兵偷偷扔进来的《星条报》上,读到关于在板门店我方代表向全世 界公布了那份由杜德将军亲自签署的文件,并据此向美方代表提出了极为严厉的谴责的报道。从报上 还可以看出在美国白宫和五角大楼引起的惊恐与混乱,以及世界舆论的哗然,可以想象美国官方是何 等狼狈!他们再三捏造的所谓朝中战俘不愿回国的真象,终于大白于天下!
我们为这个胜利消息高兴极了,代表们禁不住互相拥抱着,含着喜悦的泪花互相用拳头擂着对方 的胸膛。好久安静不下来。
释放杜德 ~
4月10日中午,我们收到由柯尔逊将军签名的回函,信上基本同意了大会关于释放杜德的四项 要求,并要求立即释放杜德。
当天下午,美方宣布,由波特纳准将接替柯尔逊将军为巨济岛战俘营总管,由他代替柯尔逊和我 们就释放杜德进行最后谈判。
由于我们的斗争已基本取得胜利,我们和波特纳将军较顺利地达成了协议:我方立即释放杜德将 军,而美方则立即将代表们送回各集中营,并保证决不进行任何报复。
波特纳在协议书上签字后,晚上9点半我们全体代表愉快地一起欢送杜德将军到达那个曾经在四 天前使他胆战心惊的大门口,并请波特纳将军在下面的收条上签字。
今收到由朝中战俘代表大会送还的一名美国将军——杜德准将。经检查杜德将军阁下确实毫无任 何受侮辱与受损害的迹象。特此证明!
联合国军巨济岛司令官 R·波特纳(签字) 1952年4月10日
然后,我们与杜德将军握手道别,送他出了营门。当波特纳扶着他坐上了小轿车,车子开动后, 他还不无激动地再次挥手告别,离开了他终身难忘的巨济岛“76”战俘营。至此,活捉杜德事件告 一段落,然而,却远未结束。
残酷的报复——血洗“76” ~ ~
杜德获释后,波特纳立即撕毁了协议,除了女战俘代表外,所有代表全部被继续扣留在“76” 听候处理。
岛上各集中营,包括“602中国战俘回国支队”为声援“76”,为要回自己的代表,掀起了 声势浩大的抗议示威,遭到了波特纳用毒气、扣粮、扣水的镇压。坦克冲进“602”压倒了飘扬三 天的红旗,火焰喷射器烧毁了挂在铁丝网上的巨幅漫画和标语。
总指导委员会召开了紧急会议,估计到恼羞成怒的美国当权者决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残酷报复, 甚至实行大屠杀,便决定立即做好反大屠杀的战斗准备。
“76”全营紧急挖掏坑洞和战壕,组织了战斗队和敢死队,队员们制备了“燃烧弹”(装满汽 油的瓶子,用时点燃扔出)、“梭标枪”(将汽油筒剁成尖刀,绑牢在帐篷支杆上),全营进行了战 斗动员,并举行了战斗演习。
我们四名中国同志积极参加战斗动员和准备,我们被请到各个帐篷去“视察”,去讲演,讲述红 军、八路军、解放军、志愿军的故事,去参加联欢会。我们的战斗故事和抗日歌曲演出,受到了特别 热烈欢迎。我们还和朝鲜战友一起挥汗挖壕沟,在那些难忘的日子里,我们深深感受到中朝人民同生 死共患难的骨肉情谊,并为朝鲜战友们临危不惧的那种革命英雄主义所感动。
6月10日,即释放杜德一个月之后,美方果然对76战俘营进行了大规模血腥镇压。他们先是 以数千兵力紧紧包围了战俘营,然后用坦克从四面八方压倒铁丝网突入营内,跟在后面的特种兵部队 用火焰喷射器烧毁帐篷,步兵则用机枪、冲锋枪扫射,整个战俘营火光冲天,枪声震耳,还夹杂着一 些美军士兵野兽般的咆哮。
“76”的战斗队员、敢死队员们高声呐喊着投入战斗,全营几千战友为鼓舞斗志,高唱《国际 歌》。三辆美军坦克被我们的“燃烧弹”烧着了,一些正持枪扫射的美军被从后面战壕中突然飞来的 投枪刺中嚎叫着倒下!而更多的是英勇的敢死队员们圆睁怒眼,高呼着“祖国万岁”,跃出战壕,向 坦克、装甲车扔出最后一颗熊熊燃烧的汽油弹,壮烈饮弹而亡。
在这场血腥大屠杀和反屠杀斗争中,人民军战俘共伤亡300余人。这是何等惊天地、泣鬼神的 场面啊!历史将怎样记载这个特殊的战场和这场特殊的战斗!
在整个血洗“76”的过程中,我们四名中国代表被朝鲜战友们坚决堵在地下坑道中,不让我们 参加战斗。他们恳切地说:“志愿军同志们,我们要向全体中国难友们负责啊!你们万一有什么差错, 我们将来怎么向你们的祖国和人民交待呢!”
直到战斗结束,我们被美军赶出了坑洞,只见整个“76”已被夷为平地,到处是燃烧着的帐篷、 衣物,被燃烧的坦克还在冒烟,空中弥漫着刺鼻的硝烟、汽油味,地下到处躺着我们的伤员和烈士, 一些美军的伤员正在被抬走。
我们这些活着的,没受伤的战俘被轰赶到广场中央,被勒令列队坐在地上。我们全体代表被一个 个点名叫出来,陆续被押往营门外的特大型卡车旁。这些大卡车的车轮比人还高。
我们被驱赶着爬上立在车尾部的铁梯进入车厢内,车帮约有一米高,上面罩有不带刺的铁丝网, 厢底上有根多未扫掉的牲口粪,使得车厢里臭气难闻。我们被刺刀逼着将双手抱在颈后,蹲在车厢里。
当代表们全部到齐后,卡车发出巨大的轰呜,将我们载离了巨济岛第76战俘营。从而结束了我 们在“76”这段人间罕见的经历。
从活捉杜德事件发生到今年的4月7日,整整34个春秋过去了。这些年来我所经历的风雨冲掉 了许多记忆,但是这个事件的全过程却仍然历历在目。这大概是因为活捉杜德是中朝战俘在巨济岛集 中营内斗争的最高潮,而自己又亲身参加的缘故吧!还可能是由于这个人类战争史上最奇特的事件—— 一位将军竟成了自己所囚禁的俘虏的俘虏——终于使我领悟到了由集中营残酷的现实所揭示的如此深 刻的生活哲理:一切不愿屈服于命运的人们,终将做出他力所能及的最大抗争!正是在这种哲理的激 励下,使我坚定地迎接了在以后的艰难岁月中,命运对我的各种严峻的挑战。
第十三章 在朝鲜蹲美国监狱(上) ~ ~ ~
在巨济岛美军最高监狱——从战俘升格为“战犯” ~~ ~ ~ ~
1952年6月10日傍晚,18名朝中战俘代表大会的正式代表和一些随行秘书、翻译人员, 在美军血洗第76战俘集中营后,都被押往巨济岛最高监狱。我们蹲在那辆美军装运牲畜的特大型卡 车车厢里一路颠簸着,终于,在一次故意的猛然刹车后到达了目的地,而我们也全都重重地摔倒在车 厢底板的牲畜粪便中。
押送我们的美军大声咒骂着:“混蛋东西,赶快滚下去!”催我们一个个沿着车后的铁梯往下爬。
下车后,我直起身来,看见前面一座有人字形屋顶的石砌坚固楼房,门栏上方刻着英文的“最高 监狱”几个字。楼房两侧围有高达3米、顶上装有电网的石头围墙。
我正看着,背上挨了一枪托,只听到一声命令:“混蛋,给我滚到墙根去,面对墙蹲下,把双手 放在脑后!”我踉跄着被赶到墙根。
一种人格被侮辱的耻辱感深深地刺痛了我,我心里翻腾起极度的愤怒,那张写着“我方保证决不 对你们报复”的《释放杜德协议书》和波特纳在上面签字时的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