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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退出前,他又看了一眼明玑,只是这次,他没有得到明玑任何回应。
发生什么事了?
“珣师弟!”
一声招呼,将他从沉思中惊醒过来。
一回头,便看到单智从一侧拐出来,嘻嘻笑着,扯着他便走。
李珣分明嗅到一股浓重的酒臭,他皱了皱眉头,道:“单智师兄,怎么了?”
单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扯着他出了未明观,下了止观峰,且到一个僻静之处,这才松手,接着便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还向李珣竖起大拇指,满脸都是赞佩之色:“珣师弟,你这一手做得真漂亮!”
“啊,哪个?”
“哈,在咱兄弟面前,你装什么糊涂!就是前几日,救那个叫婴宁的小孩子,又碰上牛力士那次,你做得可是绝了!”
单智兴奋得手舞足蹈,脸上通红:“现在那个叫婴宁的小丫头,见人就说珣师弟你修为如何厉害,手段如何高明,现在全山的人郡知道,你珣师弟,才是三代弟子中最拔尖儿的那位,至于我们的文海大师兄……他是谁?”
说着,他又抽着气,嘻嘻地笑,李珣微蹙起眉头,但很快又便展颜笑道:“单智师兄,你必是喝多了酒。这山上的猴儿酒醉人,他日,我送你瓶‘欢合香’如何,这酒却是不醉人的……”
单智闻言抬高了眉毛,看着李珣似笑非笑的脸,喉咙发出咯咯的怪声。
“珣师弟,我知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看,周围没人儿,就让当哥哥的我高兴一下,没关系的……你不知道,咱们大师兄这两天的脸色有多么好看!”
一边说,一边笑,单智的情绪有着明显的失控前兆。
李珣叹了口气,下一刻,他像是一只捕食的豹子,猛地冲上前去,卡住了单智的喉咙,将他抵在一边的岩壁上。
这突然而来的粗暴手段,将单智惊得呆了,看着李珣刹那间寒芒如刀的眼神,他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他甚至怀疑,如果他再不住口,李珣会当场捏碎他的喉咙。
李洵没有说话,但只需这么一个眼神,便足够了。
看着单智脸上的血色迅速地褪下,他微微一笑,松开了手,这时他才开口,语气则颇为和缓。
“单智师兄,以后还是不要酗酒的好。不管是什么话,放在自己肚子里谁也管不着,但若是这么没遮拦,第一个饶不过你的,不是大师兄,而是三师叔啊!”
单智的身子震了一下,眼神也更清醒了些。
李珣又叹了口气:“三师叔对你有愧在心,许多事情是忍了又忍,不过,那也毕竟是有个底线的。没有触及到,那自然最好,可一旦碰上了,这些年来的种种积压在一起,你觉得,还有转圜的余地吗?”
听着李珣的话,单智乾咽了口唾沫,脸色一片灰白。
李珣看着他这副丑态,心生厌恶。
人总有恐惧的时候,但在恐惧时,连点儿反抗的念头都提不起来,那还真不如一条垂死挣扎的疯狗。看着这种货色,即便是自己处在强势地位,也要给倒了胃口。
不过,看着眼下的单智,他忽地升起一个念头来:“当年在天都峰上,妖凤的态度,难道……”
他自嘲一笑,忽尔觉得意兴阑珊,也就不愿再虚耗时间,对着单智摆摆手,微笑了一下:“师兄是聪明人,也就不用我再多说了。只是,他日若有人问起你我此时说了些什么,师兄会怎么回答?”
单智有些迷惑,不过李珣似有所指的笑容,还是给了他提示。他的脸色一下子好了许多,眼珠一转,便有了说辞:“这个,当然是和师弟谈论这几年的历练见闻,天南地北,无所不聊……”
“嗯,后来还偶尔说到,大师兄近日心情不好,是吧?”李珣低笑一声,稍一欠身道:“这件事我知道了,单智师兄,麻烦你了!”
语罢,他极自然地看了下天色道:“时间也不早了,我还要回去整理行装。就此别过,师兄您……保重啊。”
他又是一笑,径直转身离开。
单智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蓦地全身乏力地坐倒在地上,将头埋在膝盖上,再不言语。
李珣跃入天空的刹那,忽然心有所感,回头一瞥,正看到单智如石像般呆坐在那里,他眼神一跳,早年种入单智心中的那点儿“种子”,此时已经是另一番气象了吧。
当年随手所为,真不知道,是给自己找个了麻烦,还是赢得了一线契机。
带着这个疑问,李珣飞上半空,也在这时,他心中猛然醒悟:“如此说来,秦婉如那边的事情,不是可以办了?”
他“哈”地摇头一笑,暂将烦心事抛在脑后。
此刻他只觉得老天爷很有意思。
现在,应该和秦婉如联系一下了,不知当她看到阴散人迟来的回应之际,又会是怎样的一种表情呢?
希望不会太迟吧。
仅在止观峰上停留了两个时辰,李珣便拜别诸仙师,准备下山。
临别前与师兄弟话别时,不知是哪个好事的,将婴宁带了过来,又是好一阵闹腾。
李珣对这小姑娘近乎偏执的信念全无办法,只能得过且过,应付过去。
同时,有了单智的提醒,他再看文海,也觉得其神情颇有些微妙,不过,大家都是聪明人,任是有什么心思,也不会摆到脸上来。
不过,最终还是文海将他扯到一边,颇私密且又极自然地道:“珣师弟这几天上了坐忘峰,嗯,可曾见了你祈碧师姐?”
李珣心中一动,这事除了他与祈碧之外,也只有明玑知晓,但明玑是个知进退的,不会额外同文海说一声,没事儿也惹出事儿来。
显然,这应是文海的猜测……而这种事情显然也不是脑门一拍,便能想出门道的,能这么笃定地问话,其中的弯弯绕绕,文海也不知要琢磨多少回?
嘿,有意思!
李珣自然不会瞒他,便点点头,坦然道:“确是见着了……”
他极坦荡地将前后缘由都说了出来,只略去了单智以及所谓的“孩子”一事,继而脸上便露出疑色:“祈师姐似乎不太开心,大师兄,出了什么事儿吗?”
难得文海脸上还能保持住平静,只是微笑摇头,再拍了下李珣的肩膀,看来是打定主意不再谈及此事了。
看着他的表情,李珣心中暗笑,不过他确实也没有在这上面动太多脑筋,要知道,只是眼前的事情便让他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哪还有节外生枝的闲情?
在众人的“保重”声中,李珣御气飞天,转眼间就将止观峰抛在身后,去得远了。
似乎是所有的麻烦都在前几日报到了,接下来的行程顺遂得令人惊讶,三日之后,阴散人与秦婉如会合。
此时秦婉如却已不是孤家寡人,而是带着七名颇有水准的男女修士,他们是秦婉如联系不上阴散人时,担心势单力孤而找来的帮手,也是秦婉如在阴阳宗中短期内可以调派的资源。
不过,此刻阴散人神兵天降,这些人的作用立时无限接近于零。真到交手的时候,他们想出上力,大概还要看阴散人的心情。
且不提秦婉如看到阴散人之后的欢喜,以及其他人的敬畏。在百里之外,李珣正在又忧又喜的状态下,感受着一种全新的经验。
他以前不是没有将傀儡放出到百里之外过,但是,将已经恢复灵智的阴散人放出这么远,不能不说是冒着一定的风险。
如果一个不慎,被阴散人透露出自己的情况,那么,就算他可以强令阴散人杀光包括秦婉如在内的一切知情人,但那也等于他在秦婉如身上积累了六十年的筹码,一朝丧尽。
所以,他通过“幽脉”的连接,几乎把全副精神都放在了阴散人身上,不放过任何一个微妙的变化,准备在变故之时,及时阻止。
“幽脉”是控法者与傀儡保持若联系和制约的关键。实际操作时,千万气机却是被统摄于法诀所生成的规则之内,自有它一番直指本源的玄妙。
比如此刻,当李珣的精神完全投注在阴散人身上时,阴散人体内的每一处变化,都瞒不过他的感应。
这种奇妙的感应,便像是内视自己的身体那样,巨细靡遗,使人生出掌控一切的感觉。
他现在就可以“看”到,阴散人体内气机的上下往还。
在精微细密的气机牵引下,两股截然相反,又同样强悍无匹的力量,在她体内来去流动,似乎各有分野,但更多时候,彼此之间却发生着复杂的影响与交流。
无数更加精微的气机变化,便是在两股力量的碰撞、交汇中诞生出来,投人到严密紧复的体系中去。
只是这一扫的工夫,李珣便对阴阳宗的法门,有了近乎跳跃性的认识,原因无他,这种感知管道,实在太直观了,让他想不明白都不行!
而在这运转无碍的元气体系之后,还有一个隐藏着的气机源头,那就是阴散人仗之以驻形长存的关键──一个与九幽之地相连的“甬道”。
一滴又一滴九幽地气的精粹,便从这甬道中流淌出来,化入她每一寸肌体,却又不影响她与天地元气的交相往来,其中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玄妙处,令李珣一时间颇有所得。
按照秦婉如的情报,和沿途布下来的诸多侦测机关显示,羽侍一行人此时正飞翔在距地面超过三千丈的高空中,显出一副全力赶路的架式。
浑然不知再过上小半炷香的工夫,他们就要撞入秦婉如为他们精心布置的伏击圈。
高空中白云飘荡,云层中,则是杀机暗藏。
刚刚才得到的新经验在此刻显出效果。
先前通过傀儡进行感应,固然是“一而二,二而一”的神妙契合,但毕竟也只是感应而已,做不到六识通透,以人之耳目,为我之耳目的直观。
然而这一次,在李珣把握到阴散人全身的气机变化之后,这种事情,便是再简单不过。
他通过阴散人的眼睛观察这世界,却又不干扰阴散人本人。两人的神识在一个玄妙的层次上融合又分离,奇妙极了。
看着水镜中逐渐清晰的人影,脑中则回馈回来阴散人冰雪般冷凝的情绪,这使李珣知道,阴散人已经完全做好了准备。以她的修为,又是以有心算无心,若不成功,才是真正有鬼了。
所以,李珣现在的心态十分轻松,和水镜里那样将死之辈一样轻松。然而在他目光扫过某样事物之际,他猛地跳了起来:“糟糕!”
“停下!”
阴散人与李珣的神念紧密联系在一起,如斯反应,口中冷冷叫停。这让周围云层中已经完全进入状态的阴阳宗修士,立刻情绪一乱。
不过,人的名,树的影。作为阴阳宗的上上代宗主,即使阴散人名义已是宗门叛徒,但余威犹在,不论是哪个人,就算心中不满,也不敢质疑她的命令。
唯一有资格提问,是秦婉如。
她从一边看过来,奇道:“师尊,怎么了?”
“先放他们过去!”阴散人眸光如雪如刀,凌厉而冰寒。她示意秦婉如仔细看:“你看重羽臂弯里,那只妖物……”
“血吻?”
“不错,看来李珣那小子还有些用处,他所提供的情报里,便有关于这个血吻的资料。这妖物本身没什么,不过,有它出现的地方,便可能有另外一个妖物……”
阴散人看着秦婉如专注的眼神,微微一笑,在她耳边轻轻说出了一个名号。秦婉如立时轻抽了一口凉气?
“魔罗喉?”她轻声反问过去,在得到肯定的确认之后,她的脸色略有些发白。
她是和魔罗喉交过手的,对那个妖怪的恐怖力量,她是最有发言权。
虽说身边还有阴散人这个依仗,但只要魔罗喉出现,这一点优势便可能立时给打消。
到那时,她又凭什么去活擒修为不在她之下的娘亲?
正迟疑间,羽侍一行已经通过了埋伏圈,去得远了。
阴散人微瞑双目,对此竟也视而不见。
秦婉如虽然心焦,却知道机会可一不可再,若无十足把握,便不能轻易动手,否则一旦事败,恐怕百十年内,她便再也找不到像这样的好机会了!
想通了其中关节,她的心态总算又趋于平稳,反过来又安抚那些焦躁的手下。
同时,她也用期待的目光盯着阴散人,想知道她这无所不能的师尊,会怎么破解这一局面。
待羽侍等人踪影全无,阴散人这才睁开眼睛,朱红的唇瓣微微一勾,轻笑道:“既然如此,就请援兵来吧!”
“援兵?”
不知为什么,虽然飞行在一望无遮的高空中,身边又有五名修为深厚的手下,甚至在远缈不测的九地之下,还有足以睥睨当世的“恶狗”随行,可是莫名其妙的,她心中总有些空落落的不稳当。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一斛珠榭”生变的那夜。
那一次的天翻地覆,使她事隔百年,偶尔想起之时,都在心底深处颤栗。
只是,那“一斛珠榭之夜”毕竟是谋画多年,如雪积高峰,一鼓而下,这才让人印象深刻,可今天却是怎么了?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她开始吩咐手下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