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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古音则只是轻言浅笑:“天芷,其实以我们的关系,何至于此?这世上还有比我们更……”
两道如霜如雪的目光打在她脸上,将她后半截话割断。
李珣本还在奇怪古音的软弱,紧接着便看到,天芷上人身形微微一晃,而她背后衣衫不知何时已被鲜血染得透了。
“怎么正面迎敌,后背受伤?”
李珣还没想明白,场中又生异变。
天芷身形一闪,竟直直撞入冰雾之中,刚刚还一副玉石俱焚的模样,此刻突然退却,任是谁都没有想到。
场中诸人都是一窒,而刚刚丢了脸的冰妖娘一直在准备捞回面子,本就紧盯着天芷不放,此时见她退去,竟是第一个反应过来。
冰妖娘口中低叱一声,手上射出一片晶莹剔透的玉牒,无声无息,穿透冰雾,直及至天芷身后数尺,方嗡地一声化出千百牒影,更有气机牵扯变化,锋锐如刀,将天芷笼罩其中。
天芷没有停身,只是回袖一摆,又是一道五色光华,倏起倏灭,又是“刷”的一声微响,那千百牒影当真如泡沫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而玉牒本体则被袖角一扫,远远打飞,不知落到了哪里去。
冰妖娘怔在当场,这也算是她一件颇得意的法器,没想到被天芷如此轻描淡写地破去!
也就不过是这么一怔的工夫,天芷的身形已经完全没入冰雾之中,不见了踪影。
“别追了!”
古音冷冷开口,彷佛刚才那些温言软语只是人们的幻觉。
她在细细的呛咳声中,幽幽地道:“不用再做没意义的事,现在,我们只要将注意放在鲲鹏老儿身上,便可以了!”
她虽不是散修盟会中人,但谁都知道,她在盟会中地位超然,几可称做是说一不二,众人见她发话,便都不再多言。
而这个时候,因为天芷上人的冲击,而暂时被他们忽略的鲲鹏老妖,已经从断喉的狂乱中恢复过来,开始了新一波的冲击。
气氛转眼间又紧张起来,便连三头蛟怪这样身分尴尬的家伙,也偷偷去找平日里还算有些交情的甲道人,暂时为自己找份差事干干。
而古音此时却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她仰躺在妖凤怀中,眼睛似开似闭,好像是睡了过去,但妖凤清楚,她是在考虑着极复杂的问题。
妖凤也不开口,只是将一波波温润活泼的元气透入她体内,缓缓修补着重创的身子。
良久,古音呻吟般说了一声:“终于还是走错了一步棋……”
妖凤轻声一笑,安慰道:“还是能够补救的,至少大趋势未变,而且,我们还有后招不是?”
古音浅浅一笑,正要说话,忽见到妖凤神色一变,猛然回过头去。她先是一怔,紧接着,一股不祥的预感自心底深处猛烈喷发出来。
一道悠然雅致又深带磁性的嗓音,在这气机纠缠的冰雾中响起─
“对不起,想问一下,古志玄在家吗?”
“你刚刚做了什么?现在又想干嘛?”
水蝶兰一边在冰雾中穿行,一边犹有余裕地向李珣问话。
其实李珣也有一肚子的问题,只是在这要命的冰雾中行进,已经耗费了他太多精力,只能暂时闭嘴,专心致志地与寒毒抗争。
在天芷上人冲入冰雾逃生的时候,李珣便扯着水蝶兰狂追过去。
他有太多疑问需要天芷来解答,而眼下,则是最好的机会。
因此,即使这茫茫冰雾寒毒将他四肢打得冰凉,他的心脏依然急速跳动,赋予他惊人的活力。
前方天芷上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但那浓重的血腥味儿,却不可能避过水蝶兰妖异的嗅觉。
终于,在李珣的眼睛再度看到黑夜下的冰川时,水蝶兰也说了一句:“就在这儿了!喂,你还没回答呢,你刚刚是不是做了什么事……”
李珣看着冰川阴影中凿开的洞口,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心中只是在想,这洞口不是天然生成,当然也不会是才凿出来的,看来天芷上人所谋非在一时。
那么,一会儿怎么利用眼前的情势,以获得更多的信息,便需要更仔细地计较一下。
只是,他腰眼儿上很快挨了重重的一击。
在他吃痛呼声的时候,水蝶兰眯起眼睛,凑过脸来,恶狠狠地道:“难道我比不上那个半死不活的疯女人?先回答我的问题,要不然我就进去拿她的人头去古音那边作执议了!”
看着水蝶兰这种模样,李珣哑然失笑,不管双方的关系如何微妙,眼下的水蝶兰看起来,倒真是颇为……可爱。
这荒唐的念头使他咧嘴一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最近阴散人要去找玉散人的晦气,正巧碰到这档子事儿,我就让她去凑凑热闹!”
若不是知道他底细的人听了,恐怕要当他是个疯子。但水蝶兰是心领神会,听得啧啧摇头。
“头顶长疮、脚底流脓就是形容你这小子的!古音在这事儿上费的心思可是不小,你……”
话音未落,眼前的雄伟冰川忽的就震动起来,碎冰积雪滑落飞溅,好生惊人。
李珣和水蝶兰同时回头看去,只见远方天地交界处,一道刺眼的光芒冲天而起,而很快的,本已黑暗无光的天空,竟又暗了些,沉沉的压力彷佛是狂风吹动的乌云,在头顶一闪,便远去千里之外。
李珣抬头看了看天,又低下头看着雪白的冰川上,刚刚从天而降的几块刺眼的血斑,终于嘿嘿低笑,得意万分。
水蝶兰看得直摇头:“你究竟和她们有什么仇啊?救走鲲鹏,那老小子也不会感激你……”
“不过古音她们一定不会开心,她们的计划也一定给砸了个稀巴烂,这就足够了。”
李珣虽是这么说,但心中则有另一番计较。
这数十年自己恨不能给古音她们当成狗来使唤,虽然消去对方种种的猜疑,却一直无法寻找到其行事的脉络和破绽,以至于无从下手。
如今对方计划生变,那么本来找不到的破绽,这时候一定会出现。
从此刻起,他需要冷静旁观,从中收集足够多且足够重要的信息,为日后的反制作准备。
而一切的起始与关键,便应在这冰洞中的天芷身上了。
他微偏过头,在水蝶兰耳边低声道:“一会配合我一下,多谢!”
在得到水蝶兰没好气的响应之后,他眨眨眼睛,深吸一口气,漂到冰洞入口处,敲了敲冰壁,发出笃笃的声响:“上人贵体无恙否?有同道中人求见……上人?”
李珣皱皱眉头,探头向里面看,下一刻,他低叫一声,身子猛向后翻,一道灼目的光矢擦着他的头皮飞了过去,打在数百尺远的冰壁上,依然夺夺有声。
他本人还不怎地,水蝶兰却给惊出一身冷汗。
要是李珣反应再慢一些,他们可就真要成一对同命鸳鸯了。这种把自己的性命交给别人的感觉,真是见鬼的郁闷!
她低骂一声,一把揪着李珣的领子,将他拉到身后,恶声恶气地道:“一边儿待着去,看我……”
话未说完,她便看到李珣对她打手势,尚未明白怎么一回事,便被李珣扯着,又给拉到了他的后面,李珣身形修长,立时将她遮住大半,与之同时,冰洞口人影闪现。
天芷上人冷冰冰地出现在洞口处,眸中神光电闪,寒意森森,水蝶兰只听到李珣叫了一声“她没受伤,快走”,莫名其妙间,便被李珣扯着,逃之夭夭。
后方,凄厉的冰风嘶啸声暴起,至少七八座冰川在这突起的风暴中倾颓倒下,声势惊人之至。
水蝶兰回头看了一眼,见后方冰雾重嶂,雪粉纷飞,却只是冷嗤一声,甩开了李珣的手,停下身来:“你在搞什么鬼!她分明是虚张声势,我们还怕她怎的?”
李珣也停在半空,若无其事地整理了一下颇狼狈的形貌,这才笑道:“你何苦去和她硬碰硬?血气之勇,脱不了一盛二衰三竭的窘状,我们缓一缓,不就免了一场纷争?”
“狡诈!”水蝶兰嗔了一声,忽又古里古怪地笑起来:“算你有理,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天芷刚刚可是又逃得远了,咱们追上追不上,还在两可之间。”
“逃得远了?”李珣怔了一下,然后便摇头笑道:“这次你可看走了眼,这不可能。”
水蝶兰皱眉道:“怎么不可能,她的血气味道刚刚远遁百里之外,这气味顺着风来,绝瞒不过我!”
李珣只能是摇头:“气味也能骗人的,骗不了人的只有道理。你看她哪还有御气的能耐?现在她怕是连北海都飞不过去,否则,只要撞入刚刚布置好的‘永夜极光’的区域,不比这里要安全百倍?”
看水蝶兰仍有不服之色,他心思一转,便笑道:“这样吧,咱们来个赌赛,你按着你的意思,我按着我的主意,大家分头行事,以一刻钟为限,谁能找到天芷,便算谁赢,如何?”
水蝶兰扬起了眉毛,显然大为意动:“赌什么?”
李珣微微笑道:“也没什么,只是要应承对方一件事吧。比如,你可以让我教你‘雾隐轩’核心的控制之法,我也可以让你教我‘逆影遁法’之类,大家不准拒绝!”
他话一出口,忽的便想到,这几天事忙,“雾隐轩”秘密不保的事情,还没有知会水蝶兰。
只是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便暂时按下不表,只是笑吟吟地看水蝶兰的反应。
水蝶兰对此显然很感兴趣,她眼珠一转,很干脆地应承下来。
李珣又是一笑,略伸手臂,做了个“你先请”的手势,水蝶兰横他一眼,身形一闪,倏忽不见。
李珣吁出一口气来,向着一侧虚空温言道:“你回来了?”
阴散人无声无息地跨出虚空,微一点头:“一切顺利。”
“你现身时,古音那边反应如何?”
“状况频发,无论是古音还是妖凤,都有些乱了,这才被我顺利救走了鲲鹏老儿,就连三头蛟怪也趁机跑掉,算是为山九仞,功亏一篑,此时,散修盟会诸修士均被勒令限制活动范围,一时半刻是支使不动的。此外,就是古志玄的事……”
李珣的心神立刻集中起来,阴散人看他一眼,颇谨慎地道:“若古志玄还在世,情况应不至于到这一步。尤其是我初时与古音商量,要她叫古志玄出来收回灵灭丝,我便不管这里的事。”
她顿了顿,见李珣脸色不变,才继续道:“按常理,古志玄早该出来压住阵脚,可是,自始至终,都不见他的影子,这与古志玄性情不符。依我所见,要么,他是真如古音等人所说,是在闭关参修,要么,就是真的……”
连阴散人也这么说!
从牛力士到天芷上人,均没有实指出玉散人的死讯,然而从他们的反应来看,却又无一不扣在这题眼上。
难道说,古志玄真的死了?
一时间,李珣有些茫然。
说实话,他对玉散人非常陌生,他所了解的玉散人的一切,都是从别人口中得来,掺杂着极强的主观色彩。
李珣也曾试图将这些信息拼合起来,然而最终的结果,只归结到两个方面:强大、好色!
这种结论,无疑是苍白且又乏力的。
所以直至如今,玉散人对他而言,仍是一个迷雾中的影像,只见轮廓,没有实在感。
正因为如此,李珣对这位理论上的“仇敌”,都有种恨不起来的感觉,远不如对古音、妖凤、青吟那样的真情实感。
更麻烦的是,因为少时的经历,在潜意识中,他时常将自己拿来和玉散人比较,也就不免生出“我和他有没有关系”之类的想法。
然而,其它人也就罢了,可连妖凤、古音等人,都没有任何此类的表示,由此,他就可以这么想─
“反正玉散人还活着!”
而现在……摇摇头,他强迫自己将这个荒谬的念头排出脑海,只当没看到阴散人探究的眼神,尽力保持着一种从容姿态。
“是吗?那么你呢,你对古志玄的生死有什么看法?”
“发生什么事,都不会使人无法接受。”阴散人的态度很现实,她自嘲一笑道:“毕竟天心莫测,我都能如此,古志玄死或不死,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李珣嘿然一笑,也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只是道一声“随我来”,便当先飞向那个已经一片狼藉的冰川处。
到达之后,他示意阴散人在旁警戒,自己则落了下去,在地面某处跺了几脚,听着传回来的声响,他心中越发笃定起来。
“一会儿,要从水蝶兰那儿弄点儿什么好处呢?”
微微笑着,他身形一缩,已施展术法向冰层下遁去。
“好热……”
虽然藏身在厚厚的冰层之下,灼热如岩浆的洪流依然在体内奔腾不息,逐分逐毫地蒸发着身上的元气。
尤其是掺杂在其中的七情火,与贯胸而入的半截玉笛上奇异的毒素融为一体,几乎是瞬间便将心脉摧裂了七七八八,并顺势反噬心神,一步步将她推向死寂的深渊。
在天芷的感觉中,脑颅内弥漫着剧毒的沼气,被上行的心火一点,便是催干脑汁的燥热痛楚。
只有数百年来千锤百炼的那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