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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说,现在中泽反而会有更多的机会注意我的手指。在涂彩,或做其他的细腻的工作的时候,尽量让他离我远一些,可是如果一整天两个人都在工作间里做活,那么我的手指的动作总会被他看到吧?中泽是一个注意力很强的人,既然这样,他不会放过抓住我的弱点的机会。
中泽把我的手指的事告诉给早奈美,当然她也知道我的病历,因此她也会很快开始注意我的手吧?
这是很可能的。今后,我要在那个女人的面前极力避免使用我的右手。
要说到从前,那时,为了不让早奈美担心,为了不把我生病的阴影投到我们两人的生活中,并让我们两人的平静生活延续下去,对她隐瞒了挠骨神经麻痹重犯的事实,现在,却是在另一种意义上绝对不能被他们知道。就是对中泽当然也是这样,已经到了需要警惕的时候。中泽和早奈美,是勾结在一起伤害我性命的敌人。
早奈美从桥口那里问出这个暗格的位置,是在9月14日。9月14日,她没有机会接近日记本。她把日记本弄到手读了日记,是15日早晨两个男人去了工作房以后。
傍晚,在真渊回来以后,也许他的右手动作终于引起了早奈美的注意。真渊一定察觉了她在读过日记以后才显露出来的微小的反应。
早奈美眼前再次浮现出那个背朝自己的发着安详呼吸声的丈夫的身影。它并没有引发早奈美先前的那种哀切的感情。反而使她在自己的脑海中产生了在真渊的后背上生出两个闪光的大眼睛的奇怪幻影。
早奈美动作呆钝地坐在了中泽的床上。读完了日记的中泽,把自己坐的椅子转向了早奈美。现在他们坐的位置与今天早晨天亮时两人坐的位置正好相反。他们屏住气息,相互地凝视着。
“这里边,有很多读不懂的事。”他眼神柔和地说,“需要我们两个人研究一下。不,大概,也许你都明白。”
有一种令她感到冰冷的恐惧在她的心中扩散着,就像她自己受到了追究和谴责一样。
“首先,从第一页开始吧!”中泽把白色封面的日记本放在了早奈美前边的床上。这一页正好是9月8日那一天的日记,“你看一看,这一段写着:‘在我的内心产生了疑惑,可是这疑惑却是非常淡漠的。正因为如此,所以我不想把这无益的不安给予早奈美。’这是关于什么的不安呢?”
早奈美又前后地看了一遍这段文章,可是却想不出明确的答案,因此歪着头思考着。中泽依然把那像刺向早奈美的锐利目光投射在她的身上,催促着她答复。
“我也不明白啊!还是,好像是不是他怀疑在你和我之间产生了过错那样的……”
“这不是开玩笑!不认真地对待怎么行呢?”中泽烦躁起来,发怒地说,“这篇日记,记述了先生一个人札幌前的心情。关于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他没有否定自己的粗心大意,而且还认为自己的疑惑是淡漠的。因此他不想告诉你,不想给予你不安。下边他写道:‘我不得不一个人去了札幌’。是不是能这样认为呢?他为了消除自己的那个疑惑,竟然一个人去了礼幌。所谓的这个疑惑,究竟是什么呢?”
早奈美又翻着日记本往下看了看,终于找出了像记述疑惑的内容的段落。
“喂,说不定,是他的那个手指的事。8月23日,真渊去札幌拜见了教授,向教授详细地讲了自己的病情。最近,他的病情又加重了,可是他对我却只字未提。”
“喔……”中泽感到仍然没有理解,可是大体上认为:也许就是这件事。他把下嘴唇突出来紧闭着嘴。
“我心里产生的疑惑,也是相当淡漠的……他的挠骨神经麻痹的诊断,不是以前就已经下来了吗?”
“是呀!可是,他对外人只说得了很轻的腱鞘炎啊!”
“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就感到他进一步产生了疑惑是不可理解的了。喂,他在怀疑自己的这个挠骨神经麻痹也许是不治之症,是不是也可以这样认为呢?”
“喂,你也注意到了嘛!是说真渊的右手活动不正常吧?”
“我看到后,瞬间产生了奇怪的感觉。现在回头想一想,当初,我认为那是先生的独特的一种动作呢!因为以前他得了腱鞘炎,有一年没有举办个人作品展览会,所以大概我自己的潜意识在起作用,就没有把先生的手当作一回事吧?”听起来也许是他的直率的告白。实际上,就早奈美来说,现在想想看,虽然也能想到,可是……!
“比起那一段来,这一段怎么也不能理解。”
中泽用手指头指着9月11日的那段记述:
“总之,现在还不是得出这个过早的结论的时候。信,应该来了。第一封信,是从我去了札幌的那天算起的第五天来的。那封信,是让我下定决心,请桥口改装书斋的导火索。第二封信该到了。我必须等这封信。”
——9月11日的日记,写到这里结束了。
“这封信是?”
“不知道啊!就连我也不知道。在读这段日记的时候,我也想过这是一封什么信呢?”
“而且还加上了重点号。你真的猜不出来吗?”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中泽说话的语调,带上了父母向把东西藏起来的孩子询问,或教师向成绩不好的学生责问那样的口气。
“那么……”
“说是信,考虑得单纯一点,那么就应该是邮件。从先生去了札幌那天算起的五天后,也就是8月28日,来过什么不寻常的信件吗?”
“送信的人,只在往我们家送邮件的时候,才会沿着沼泽旁边的那条路走来。送来的邮件,一般都是东京、札幌等地的画廊的展览日程表啦,还有真渊的朋友们寄来的信啦,这些邮件,我当然不会随便拆开,因为都原封不动地交给他,所以这些邮件的内容,我就不知道了……”
“也许有这样的情况,从外表来看,是普通的展览日程表那类东西,可是里边装的却是其他的东西。就是这样的东西让他下了装修书斋的决心。”
真渊让桥口做了那个暗格,把那本只属于他自己的日记本放在了里边。他开始怀疑中泽和早奈美之间的关系,是从札幌回来以后。于是,那封“信”,让真渊逐渐加强了对他们两人的警惕吧?
连自己都感到意外的一个想法,突然出现在早奈美的脑海中。她感到这个想法很可怕,像询问中泽似地瞅了他一眼说:
“说不定,是你的事……?”
“喔?”
“也就是真渊想更详细地知道你的来历,例如,他在札幌委托谁对你进行了调查的话……就是关于那个调查的复信……”
“万万没有想到!”中泽笑着把头转向了另一边,说,“先生在我来到这里的第二天,就给多治见市的佐久间先生打了电话,问过我的事吧?”
“你怎么知道了呢?”
“在工作间听先生说的。他说什么佐久间先生已经七十多岁的高龄了,可是他说话的声音还是那样的有力。好像身体也很健康啊!因此,我的事,他不是也应该知道很多吗?”
“也说不定是这样说吧!例如你是在什么样的家庭里长大的?在来到这里之前你是怎么生活的?等等,他当然不仅要从你的嘴里知道这些,也许还想了解更详细的情况吧!”
这样说起来,就是早奈美,又知道多少所谓中泽一弘的出身和经历呢?她所知道的几乎也都是从中泽的嘴里听说的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断事情。就是这些事情也不能保证全部都是事实……
中泽以不屑一顾的态度大摇其头,说:“那些都是另外的事,是不是这封信,和9月12日那天的日记中写的话有关系呢?这里写着:‘喂,我们,说起来,是在以共同拥有着那个昔日的伤痕的形式,过着只有我们两人的生活,在我们一起生活的期间里,我也偶而会感到对生活的倦怠,可是却从来都没有过现在这样的恐惧和不安的情绪啊!我希望能早一天回到我们原来的生活中去啊!因此,快让中泽回去吧!’——这里写着这些话,是你以前在床上对真渊说的。”
早奈美进一步感到自己像一个隐瞒了什么事情而被发现了的小孩子那样又欠下了一笔债。
“我希望知道的,是关于这个所谓的‘昔日的伤痕’的事情。先生和你共同拥有那个伤痕,是指什么呢?”
早奈美感到自己的俯下去的脸正在逐渐地变得苍白。由于难以名状的恐惧与绝望而心也变得僵硬了,这两者的变化速度几乎是一样的。突然产生了一个想立刻就死在这里的念头,这也是过去曾经多次经历过的情绪。
可是,早奈美抬起了她那佯装暖昧的脸,说:“没有特别指什么啊!也就是……不论是真渊,还是我,完全放弃东京的生活,搬迁到这样远的地方来,这个过程本身就是很复杂的啊!工作上的失败啦,给别人添了麻烦啦,辜负了人家的好意啦,或得罪了人啦,包含着所有这些……”
“是这样吗?我根本就没有想到那样抽象的事情啊!例如,一直遗留到现在的那样的……”
“遗留到现在……?”
“并且,与这件事相关的什么‘信息’,被送到了先生这里吧?”
“我不懂你说的意思。”
“真的吗?”
两人在互相地探测摸索着对方的心意。
这个男人是一个什么人呢?真渊和我,真的不需要怀疑他了吗?……早奈美掠过一阵恐惧,似乎已经不能再忍受与中泽的心理战了。
“所谓的那封信,就是他的检查结果啊!一定是的。”
她像把话抛出去似地说:“在9月13日的日记中,说得很清楚啊!‘等待的东西终于到了。明白了整个的情况。果然是这么回事吗?我将要和给我的这张结算单斗争了——”早奈美读到这里,突然停住。她想象着:真渊实际上接受了一张癌症宣告书,而才下定了这个最后的决心。这个想象使她的喉咙收紧了。她自己也未必就相信这个解释。
“那么,14日究竟发生了什么呢?”中泽打断了她的想象。
“为什么到了第二天,先生会突然开始产生我们企图要把他杀害的妄想呢?”
“我不知道啊!关于这个问题,我还想问你呢!”
“9月14日的日记……”
“13日的晚上,真渊把这一天的日记写完,回到卧室后,直到十四日的晚饭后进入书斋写这一天的日记之前,没有睡……”
13日的晚上,真渊在晚饭后走进书斋,呆了三十多分钟。早奈美对真渊最近的这个习惯到了今天晚上才第一次抱有怀疑。真渊离开书斋回到卧室后,她悄悄地溜进了书斋,发现钢笔的笔尖上还沾有墨水。然后,顺手搜查了桌子的抽屉和书架,可是没能找出“新的日记本”。
“13日晚上,我们也一直散步到沙滩啊!先生睡着以后……”中泽用手指挟着自己的下巴像在慎重地回忆着,“那次,是我们两人最后的一次外出啊!因为从第二天的晚上开始,夜间突然变得很冷了。”
他们出去散步的情况是这样的:他们走过那块大岩石就到了沙滩。按照他们的二贯作法,中泽紧紧地拥抱住早奈美,而早奈美也竟然让他这样抱着,结果,当身体被抱热以后,就答应了中泽的要求。
“——我记得:我曾经在这里对你说过自己的一个自私的想法。就是:例如,假定我住在这里的话,我不会修建这样一座封闭的房子。我要修建一座在短暂的夏季也能获得充足的阳光的大阳台,于是,你说我因为不知道这里的冬季严寒,所以才说出了那的傻话,而后你笑了起来。接着,你又说:如果是我,早就不在这里住了。万一那时候,先生躲在岩石的后边听到了我们的谈话,他就凭着听到的那一点话胡乱地推测:我们要消灭他,我们要一起生活等等吧?”
早奈美已经不能像他那样详细地想起他们的谈话了。这是因为在中泽邀请她出去散步之前,她曾在真渊的书斋里寻找过那本新的日记本。她一直在思考着真渊的新日记本一定被藏在什么地方了。因此,她心不在焉地和中泽说着话。
“总之,真渊9月13日收到的那封信……大概是医院给他的,通知他:挠骨神经麻痹已经没有好起来的希望了。于是,也许他失去了心理的平衡,开始自暴自弃,产生了出乎意料的妄想吧!”
中泽沉默了一会儿,而后从窗帘的缝隙中看了看外边的夜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反正……他作出那样的结论,即使是他一时的错乱,或出自私心的误解,要改变先生的决心,大概已经不可能了吧?他已经认定我们的‘行动日’是10月25日,而且他自己也说定:要在这一天之前,也就是10月17日要把中泽和早奈美同时消灭。而我们现在必须以先生的计划作为前提考虑我们的对策啊!”
——已经到了需要警惕的时候。中泽和早奈美,是勾结起来伤害我性命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