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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刚刚他强自运功,如今敌手又一次汹涌扑来,他只能迎战。
又是一个混战,运功之后的身体就如同开了水闸的潮水一般,停下已不可能,因为毒已然发散。
这样的结果只有一个,他因为强自运功,而成为重伤,消掉自己的半条命去。
而真的事情结束之后,论及外交功过,他是伤于自己,而不是伤于大周!
一战混战,可以说是误会,他们剿杀的是御狼天人,而尊贵的夏皇陛下,他们不知在此处。夏皇陛下成了那个鬼样子,是因为运功失误的过!和他们没关系!
乾贞帝那一时的气恼,几乎让他疯掉!他从来文治武功,没有吃过这样的哑巴亏,他从来算计的是别人,陷害的是别人,杀的是别人!
年年打雁,如今被雁啄了眼。这种错,这种算计,真是费尽心机!
黑鹰便是这个时候赶来的。陆定然故作吃惊,然后讶然得知中间被围的是乾贞帝,骇然喝令众人住手,定睛细看,一头跪在地上请罪。
乾贞帝气得便笑了。仰面哈哈大笑。
笑未敛,一口血漾了出来,身子一摇晃,被身边人扶住。
乾贞帝却是笑意未止,只仰天叹息道,“痛快!棋逢对手。值遇临安王这样的敌手,当真痛快!”
他这般叹,动作神情语态,却是惺惺相惜畅快豪放的,唇边的笑意,眼底的光亮,即便他露出败态,仍是器宇轩昂华贵无匹的王者气。
这份王者霸气,即便是陆定然,也不得不佩服。即便是齐恒,也不得不感喟。
乾贞帝卫扶桑,对手过招,男人争霸,赢得起,输得下。
那一刻齐恒的心陡然动颤,他突然意识到,争抢雪奴儿,失去雪奴儿,是因为自己不够强大。无论是对之父皇,还是对之乾贞帝。
如若,自己是三哥,父皇会强夺三哥的妻子去讨好仇敌吗?乾贞帝会为了一个女人,与三哥一较高下吗?
雪奴儿只是一个棋子,男人们争的,除了他自己,永远并不是她。
三哥强大,能赢得了父皇,也能赢得了乾贞帝。然后父皇甘为傀儡,然后乾贞帝输了败了,还真心夸赞。
而自己呢,又算什么?护不住自身者,无法护家国者,护不住家国者,无法护心爱。从自己把雪奴儿带回京城,遭遇士族阻挠,自己放弃王爵的那一刻起,他便输了。
被淘汰出权力的圈子,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还以为至情至性,顶天立地!
权势无可流连,可他不该憎恨轻视。他应该更强大,更沉稳,更富心机和实力。
三哥曾教过他权谋,可他不以为意。三哥教过他要沉潜以修心性,可他不屑一顾。三哥教过他容止礼仪玄学书法,可他弃之敝履。他成为一个勇敢的武夫,成为士族的笑柄,成为父皇眼中不堪重用的儿子,永远徘徊在权力的边缘。
怪的了谁?他若是能有清谈文采,那些士族因何排拒他,容不下他的一个女人?若他举足轻重,父皇因何忽略他,不认他的妻子?若他还是大周威名赫赫的王爷,乾贞帝再混,可敢劫持大周王妃!
都是因为他没用。雪奴儿才层层辛苦,重重劫难。
这个认知一起,齐恒顿时双腿一软,瘫在地上,他突然嗓子一甜,浓血咳出,泪无声泉涌而下
第七十八章
乾贞帝被黑甲军重重叠叠拥护着;却在城郊遇上了迎面而来的临安王。
虽是伏天;夜深微寒;临安王披着件披风,脸有些白,见了乾贞帝;急着上前;一脸忧切。
“听守城将士禀报;说夏皇陛下遇险;当真急得小王六神无主;陛下可安然无恙吗?”
乾贞帝虽是重伤;却也撑着,此时微微一笑;“蒙王爷庇护,不过小伤。不想深夜惊扰王爷,还望恕罪。”
临安王道,“夏皇陛下当真折煞小王了。陛下何等尊贵,哪怕毫发小伤,也是小王失职,小王当真惶恐至极!”
陆定然便过来请罪,“王爷,是属下未辩敌友,去山林剿杀御狼天人,不想冲撞了夏皇陛下大驾。”
乾贞帝笑语,“陆将军,不知者不罪,”说着看向临安王说道,“对王爷兵士也多有冲撞,王爷恕罪。”
双方客气着,彼此嘘寒问暖,道歉请罪,临安王更是殷勤地一直将乾贞帝护送到凤仪宫,派了数名太医,送了好多药材。两人并肩挽臂,皆彬彬有礼,谈笑如仪。
齐恒吐了血,一时松懈下来,竟虚弱得不能自己走,他被人抬着,带着一种甚是奇怪的神情,恍若做梦一般看着。
回到临安王府时,已是凌晨,虽夜深尚浓,但东边已淡淡吐出了鱼肚白。
临安王和陆定然了解了下情况,便去见齐恒。
齐恒木呆呆地躺在床上。被楚清看了脉,灌了药。
临安王进去,看了他那样子,也没说什么。齐恒却是抬头看了他半晌,唤了声“三哥”,竟是一骨碌起身跪在地上。
临安王弯腰去扶,说道,“阿恒,你这是干什么。”
齐恒却是哭了。他抱着临安王的脚,伏在地上便哭了。
“三哥,我知道错了!小时候你要我读书,拿着戒尺狠罚,我偏就是顽劣不改,不上进,书读得不好。在军中你教我谋略,厉声训斥责罚,我偏就是任性尚武,不服气,只成了一介武夫。三哥,我如今知道错了,错了!”
临安王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把齐恒往上扶,抚慰道,“这是怎么了,说起这个话了。”
齐恒却是不肯起,只是跪着,匍匐着哭,“是我不上进,不争气,不知好歹,三哥你罚我吧,三哥你打我吧三哥!”
临安王无奈地任由他,反倒是自己,低身与齐恒相对而坐在地上,抚着齐恒的肩背道,“阿恒如今才知道这个道理,知道错,向我认错吗?”
齐恒自己呜呜哭,“三哥你罚我打我吧三哥!”
临安王叹了口气,轻声道,“不怪你。你无欲则刚,彼时心里哪容得下这些事。”
齐恒顾自哽咽。临安王道,“一直以来你只想着帮我,觉得用武力也能帮我,那些智谋文采,你不喜欢,也就没必要。你不暗下这些功夫,也不结交朝臣,甚至厌恶那个圈子,只是因为你从没想过要取代我。”
齐恒陡然止住声,骇然看向临安王。
临安王恬淡而笑。笑虽淡,却灿而温暖。齐恒只觉得自己的心,又莫名动了一下。
临安王道,“阿恒是不是到了今夜才知道,这世上除了你,没人真正爱,真正重视雪奴儿,没人可以真的为她牺牲,愿意为她交换?”
齐恒陡然惊骇。仿佛他对面的三哥不是人,而是妖鬼,是神。
这等隐秘的心事,他如何知道!如何预料到的!
临安王看他的神色,复又笑了。
“阿恒错了,”临安王道,“真正为一个人谋算,不是豁得出命,舍得出利益交换,而是要考虑到所有的环节,缜密周到。就如同今夜,我自知道你的性子,让你先行,惊扰到雪奴儿,雪奴儿定会示警,乾贞帝定以为我会四面包抄,必定认为雪奴儿是你的软肋,朝着你的方向突围。你定然会为了雪奴儿不顾一切,会放他过。而我自然也知道,”临安王顿住,半晌没说话。
齐恒怔怔地望着他,等着他说。临安王继续道,“我自己也知道,事情两种结局。一种不过是乾贞帝以雪奴儿为挟持,逃出生天去。一种是,雪奴儿不做乾贞帝的人质。”
齐恒倏而抖了抖,身子猛地往后一缩。
临安王拧了眉,稍作沉吟,问道,“阿恒认为我会不顾一切代价,重创乾贞帝,不管雪奴儿死活吗?”
此语既出,齐恒骇然变色。临安王却是笑着拍了拍齐恒的肩,轻叹道,“傻瓜,胜败一时之事,人心却是长久之根基。我若那般对雪奴儿,又会如何对你?若这般对你,我又可以真心对谁?我不真心对谁,谁肯为我争战厮杀,拼命流血?今夜的最起码的成果,是换出雪奴儿,重创乾贞帝,不过意外之获。”
齐恒低下了头,嗫嚅着唤了声三哥。临安王道,“也不怪你,连乾贞帝都以为我四面设伏,自然也是骗得了你。你所臆断,乃上位者人之常情,不择手段六亲不认,你也是见得太多了。”
齐恒低着头不说话。临安王抚着他的背道,“阿恒莫悲伤。雪奴儿,一定会没事的。”
齐恒陡然抬头,眼里闪了光。临安王道,“雪奴儿知道你去了,示警了。那乾贞帝之手段,他在以为自己四面楚歌的情况下,如何会杀雪奴儿?而不是捉了来作为人质?那这次事情,便是雪奴儿自己不肯做他的人质,可是阿恒你想,相对于人,是爱重要,还是恨重要?”
齐恒有些狐疑。临安王道,“雪奴儿知道你来救她,也知道你有足够的筹码可以换取她?她为何要不做乾贞帝人质?不做他的人质就只有死,你认为雪奴儿有那般恨乾贞帝彻骨,不惜失了自己性命?”
似乎有一束光在齐恒脑海里亮了起来。却又闪烁着,忽明忽暗的没有出口。临安王道,“她是该选择和乾贞帝一起死,还是和你一起活?”
齐恒陡然明了,人几乎就跳起来。
临安王道,“乾贞帝会相信她死,是因为他自己一直以为雪奴儿更爱他,恨也是因为爱。估计他回头不久就能想明白,事情不是这样的,他被雪奴儿骗了。”
齐恒一下子咧嘴笑了,“三哥”他唤道,“三哥!”
临安王微笑,“雪奴儿定是有一个上佳的办法,不做乾贞帝人质,又能和你在一起。”
齐恒便跳起来,大声道,“对!雪奴儿不会为了重创乾贞帝,便不要自己命的!所以她一定是有办法!三哥!她一定是有办法,骗了那乾贞帝的!”
临安王其实也累了,他坐在地上懒得起,甚至想往后一趟,休息一下。
他看着齐恒手舞足蹈的样子,唇边的浅笑,如三月的暖阳般温柔慈祥。
“三哥!”齐恒兴奋地扶起他,一把抱住他,“三哥!雪奴儿定然没事的!她爱的是我,知道我来了,她一定不会死的!”
可是接下来的数日,完全没有陆雪弃的任何消息。齐恒又毛了,心里长了草了。
人本多疑,尤其是源于感情,更容易狐疑。
齐恒现在不能笃定,陆雪弃是爱他的,定会要等他,和他在一起,定不会死的!
他难免想,他的雪奴儿,忘不了乾贞帝。
乾贞帝何等人,何等风度,何等武功,何等权势。这样的男人于任何女人都是刻骨铭心一向深刻,何况他们相恋数年,差点成为夫妻!
女孩子葱葱郁郁的青春,心仪的男人,甜美的初恋。即便成仇雠,成敌手,即便下杀招,下死手,他们之间也难以磨灭彼此的心仪和情意。
乾贞帝不舍不休,孤身涉险的不合常情,这不是一个君临天下的帝王,而是一个妒忌发疯鬼迷心窍的男人!
他们的爱,曾有多深!得有多磨人,才能令乾贞帝这次败走麦城!
那么雪奴儿呢?雪奴儿呢!
一死多轻松。一死多么在他内心不可磨灭的深刻。宁死不屈的刚烈,给的是他,爱她伤她的男人。
而自己,又算什么?齐恒苦笑,苦恼,郁闷,置疑。自己算什么?是她相公又如何?和乾贞帝相比,自己就是个无用的男人!
齐恒自卑。越自卑越狐疑,越狐疑越自卑。
十天,十五天。
乾贞帝与大周缔结和约,条件是大周每年给东夏八百万两白银,三十万匹绢丝,两百万石稻谷,十五万石茶叶的岁币。
有些士族表示同意,临安王不同意。这相当于一半国库的收入,这般的给法,东夏如虎添翼,大周形同称臣,永无翻身兴旺发达之日。
便这般僵持着。廷辩得很激烈。
而那夜正是七月十五,鬼节。
陆雪弃不知死活,杳无消息。乾贞帝坐镇谈判,言辞进退,未失分寸,未乱举止。
齐恒心有惴惴。他一人在湖畔旁,望着晃动的水光,想,他的雪奴儿。
或许雪奴儿在养伤。若是死了,怎会不如梦。
他们的缠磨厮守,笑语欢颜,她的一颦一笑,一娇嗔。
她怎么会,不爱他?
“七弟!七弟!”
齐恒抬首,见是汝阳王匆匆而来,不由起身道,“五哥?”
汝阳王一把搬住齐恒的肩,急切兴奋道,“七弟!快走!”
齐恒被他带着走了几步,狐疑道,“五哥?”
汝阳王道,“三哥那边有雪奴儿消息了!让我叫你快去!”
齐恒一时欢天喜地,两人快步出了临安王府,越走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