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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备役,之中也有分别,却不是都有资格做官的,所以只能算是准缙绅。
许多家底不厚的生员吃了暗亏,就是在等这些缙绅之家对仁寿堂发难。
徐元佐又不是傻子。干嘛去招惹这些人?从阶级立场上而言,徐家是妥妥的缙绅之族啊!既然都是同类,那么手拉手吃别人岂不是更好的选择?
这就是仁寿堂招股说明会的初衷。
八月十五一过,秋风渐起。赶路也不恼火,华亭县的缙绅都已经收到了仁寿堂的帖子。对于那些家族中有高官的人家,自然还要摆出徐府的背景,对于一般的小缙绅,袁正淳出面也就够了。即便有人懒得参与。或是想再观望观望,也会派个家中子侄,或是管家管事前来撑撑场面。
会议地点自然是设在夏圩的徐家园子里。这里定期举办乐会雅集,已经有了不小的知名度,许多人都不是第一次来。
对徐元佐而言,这里基础设施比较完善。有现成的讲台,有黑科技一般的水缸扩音系统,还有门口修好的一截硬化路面别看只有短短三百步,已经足够拉风了。
最重要的是,这个园子是自家主场。又有上百个家丁护院,安全不用担心。
吃黑的来钱快,但是容易产生心理阴影,生怕别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就像黑举人。
“佐哥儿,你站在台上说,人家坐在下面听,岂不是成了你唱戏人家看戏么?”罗振权对徐元佐的讲演设计很是不解。在他看来绝对是自贬身价啊。
虽然传统如此,但是站在台上面对下面的观众,这种做法却有着后世心理学理论支持。如果是座谈会,人们很容易精神涣散。而采用讲台突出演讲者。观众的注意力更容易集中。
换言之,坐在一个平面,大家会觉得彼此差不多;而站在高处宣讲,则营造出灌输者和被灌输者的关系。后者处于被动位置。
“我若是说不动他们,那便是在演戏;我若是能将他们说动,那就是领袖群伦。”徐元佐不为所动,又叫梅成功,道:“材料都准备好了吧?”
梅成功连忙道:“已经检查了两次,绝无纰漏。”
徐元佐点了点头。为了这次大会。他可是下了不小的本钱。非但吃住全包,还有一场免费的雅集,乃是月红君亲自登场。如今月红君带徒弟出来演一场的票价都要一两银子,其本人从头演奏到底,起码是五两银子,还一票难求。
这已经成了松江府的新风雅。虽然炒作的成分也不小。
十八日辰时,秋高气爽,空气中微微带着凉意,叫人头脑清醒。
台上放着一张齐胸高几,微微倾斜,是给徐元佐放题词卡的。台下一张张椅子,都铺了软垫,椅背上写了名号。以各家的声望、影响力、资产排列,井然有序。到了辰时正,台下来宾已经入座,前后左右低声叙旧,心思却都在台上。
棋妙收到了徐元佐的眼色,叮叮叮敲响铜磬,示意静场。
梅成功哆哆嗦嗦走上台,原本该说两句场面话,却见下面人头一片,二三十人只盯着他看,差点瘫倒。
徐元佐暗叹一声,正准备上去救场,就听那货飞快道:“吉时到!有情徐相公。”说罢飞一般逃下了戏台。
徐元佐三两步迈上戏台,走到演讲位,不知道根据哪门子的物理学原理,这个位置上说话的确能让下面听得十分清晰。
“诸位,在下仁寿堂徐元佐,草字敬琏,是本乡小字辈,侥幸得了双案首,实则粗陋寡闻,若有所言不当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徐元佐谦虚道。
台下众人看着徐元佐,也是第一回接触这种形式的演讲。若是按照习惯来说,该当起身抱拳,说一句“岂敢岂敢”。可是现在这姿态,是说还是不说?
徐元佐并不需要互动,继续道:“本县如今在清理私牙,想必诸位也都知道了。”
众人暗道:我们还知道仁寿堂乘机四处伸手呢。
徐元佐道:“诸位肯定是不担心的,因为据我所知,你们都有牌照。”
在场的二十八家都是缙绅之家,最差的人家在三代内也出过知府,牙行牌照这种东西,对他们来说唾手可得,而且也不需要缴太多税因为他们是缙绅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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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二谁说了算
“今天我要与大家说的,无非一点:如何赚更多的银子!”
众人从未听说过如此厚颜无耻又发自肺腑的宣言,登时精神一振。不管家里有多少产业,既然肯来这里,说明都是名利场中人。既然身材名利场,怎能对求利不感兴趣呢?
徐元佐叫梅成功和棋妙展开硕大的地图,正是华亭县的示意图。谈不上精准,却也画出了华亭的大概形状,叫那些走南闯北的人都有所概念。
这张绘在白布上的地形图,上面纵横交错地画着各种颜色的线条和圆点。
线条便是如今的驿路,也就是官道。圆点是各处市镇。镇的圆点大,市的圆点小,重要地方还有标示,比如唐行、商榻、重固等地。这里都是牙行聚集之地,也都是在座诸人的大本营。
徐元佐一亮出这张地图,众人就知道此事非同玩笑了。
即便只看过《三国演义》的人都知道,某城某地若是归顺,必然要呈上本地户籍图籍,也就是大明的鱼鳞黄册。如今仁寿堂已经绘制了全县的地图,显然野心极大,即便不能借知县之手,恐怕也会在商场上有所作为。
徐元佐浑然不在意众人一时的小差,指着地图开始分析各条商路的利润情况。从整体而言,华亭以淀山湖为分割点,东面商路是南北向的松(江)苏(州)线,西面商路是东西向的松(江)嘉(兴)线——嘉兴也是个匹类苏杭的浙西大府江东都会。
“这两条线便是我们松江,尤其是华亭的命脉。”徐元佐道:“其中,我们又主要是从嘉兴一线收取浙江的生丝、绢、纱,可以视作进口。对苏州则是将我们织造的棉帛布匹销售出去,可以视作出口。若是咱们能够结为一家,统一定价。那么南来北往的商贩就没法从咱们华亭人身上占便宜了。”
牙行的恶意竞争也十分严重,你家高了,人家就去别家。这是很让人恼火的事。若是统合成一家,这倒是避免了内部竞价。可以定个公价出来,大家都不会吃亏。
众人微微点头,心中又道:若是谁有这般面子,早就做这事了,还要你个少年郎来说么?
徐元佐继续道:“若说商场如战场,咱们的船埠头、牙行,无疑就是关卡津关。若说华亭是个百里小天下,诸位也是镇守一方的诸侯大将了。我华夏之所以能够击溃蛮狄。占领其地,同化其俗,就是因为咱们的大一统。如今天下风云之际,正是该当联合起来得时候。”
他看了看在场众人,继续道:“至于为何由仁寿堂出面会盟,为何是在此时,请大家再看一副图。”话音刚落,梅成功和棋妙已经扯开了第二块白布。
这回却不是工笔一般的细画,而是大块的红色,配以零零星星的小色块。
在场众人纷纷眯起眼睛。从那些色块上找到了代表自家的颜色。这很容易找,因为大致地域是很清楚的,而且徐元佐很贴心地标注了各家的姓氏。
之前两个月里。仁寿堂大肆欺负小牙行,带来的动荡反倒让在场的二十八家获利,犹自暗爽。谁知道还不等他们爽完,仁寿堂已经成了个庞然大物,在这地图上占据了醒目的红色。
尽管谁都知道这里面有仁寿堂虚张声势的水分,但也足以打消了对抗之心。
“徐相公。”有人起身道:“这一行当果然是有利益可图,不过我家牙行只走一些家里散货,与外人并无干系,恐怕不便参与了。”
徐元佐摆出一个笑脸。道:“先生请先坐。加入仁寿堂并不影响你们自家的货呀。同时还可以走外面的货,增加盈利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到时候谁说了算了呢?”有人闷声问道。
这个问题就算没人问,徐元佐也会安排托儿问出来的。
没有人会跟银子过不去。为什么之前没人想过大一统呢?
正是这个简单而直接的问题:谁说了算。
——若是我家入了股,你一路亏到死,岂不是白坑了我么?
众人之中,不乏这样的人。
“这正是小生苦心孤诣琢磨出来的东西。”徐元佐挥了挥手。
梅成功和棋妙拉开第三块白布,这回上面只写了四个字:人合。资合。
左半边是黑笔写的人合;右半边是朱砂写就的资合。
“自从有合伙做买卖开始——史书记载的有管仲、鲍叔牙。那两位关系铁得没话说,大家都知道的管鲍之交。结果呢,每次做完买卖,管仲都要多分一点,这恐怕也是后来商贾与人合伙格外小心的缘故吧。”徐元佐讲了个小笑话,下面果然传来轻微的笑声。
“像管仲和鲍叔牙这样的,因为我信你这个人,所以与你合伙做生意。我将之称为‘人合’,因人而合。”徐元佐道:“数千年来皆是如此,所以诸位肯定会说:谁跟个陌生人合伙做生意?信得过么?信不过怎么做事?听谁的呢?是否会有家贼……总之是各种疑心,这也难免。”
众人微微点头。
徐元佐顿了顿,走到“资合”两字上头,道:“要想人脉广,又要别人信服地跟你合伙,这实在不容易。然而挣钱这事却时不我待啊!难道就不挣这个钱了?在下想到了另一个思路:资合。因资本而合,谓之资合。”
“接下来,便是要解决信任的问题。最重要一点,谁说了算?那没说的,股东大会!谁出钱,谁说了算。假设诸位一并进入了仁寿堂,那么就是咱们仁寿堂的东家,谁都有说话之权。至于声音大小,则要看所出的银钱多少。小东家服从大东家,走哪都是这个道理吧?”
这回点头的人多了一些,看起来还是稀稀拉拉的。
“那又有人问:大东家若是为了自己赚钱,坑害小东家怎么办?”徐元佐一扬手:“这便是资合的好处了。在仁寿堂,不看人,只看资本。重大事项必须所有东家表决通过,而通过的标杆不在人数,而是资本比。
“譬如大家争议仁寿堂要不要改个名字。大东有四成股份,说不改。小东说要改,但是谁都没有四成以上的股份,怎么办?他们加起来只要超过了四成,那就得改。”徐元佐只是讲了个简单多数的表决方式,看台下反应,还是能够接受。
“股东大会全体成员就是仁寿堂的东家,日常管理牙行、埠头,处理杂物,需要一个总掌柜。总掌柜干得好坏谁来管?这里便可以设个董事会。”徐元佐道:“股东大会之中,选出几位东家,组成一个常设的董事会,负责监督掌柜的工作。如果碰到总掌柜权限之外的事,便由董事会来决策。”
“董事会还要派驻总监在各店、栈,就如朝廷的风宪官。如果有问题,直接向董事会报告。股东大会每年开一次会,决定分红。平时只要不是影响仁寿堂生死存亡的大事,各家仍旧做各家的买卖,几乎不用操心。”徐元佐说罢,示意梅成功和棋妙掀开组织结构图。
从组织结构图上,清楚地标明了股东大会、董事会、总掌柜之间的关系。
“这就是谁说了算的问题。”徐元佐确保每个人都听懂了之后,方才一锤定音道:“只能说:资本说了算!仁寿堂总股本是十万股,若是有人将这十万股全都买下来,自然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时下商人说“股”没有个固定单位。如果是合伙做生丝,一共几担,便是几股。若是数量极多,这个“股”就与“成”是一个意思了。
徐元佐乍然冒出十万股,着实刷新了许多人的心理承受能力。
*
*(未完待续)
二四三溢价
简单灌输了资合概念之后,徐元佐进入了问答环节。
虽然所有的东西都装在自己脑子里,不过徐元佐还是让梅成功抱上来厚厚一叠的契书。这大概是最符合“契书”之名的合同文本了,比市面上所有的书都要厚。
只要有人提问,徐元佐就会翻出相应的条款,一者进行解释,二者证明自己早就已经想到,并且堵死了各种可能导致公司受损的环节。
作为一个非法律专业人士,徐元佐没有能力理解《公司法》之中许多条款的立法原理。不过他相信一点,公司法其实就是一部聪明人斗智斗勇,最终用来堵漏的法条。其中大部分约定,并非立法者有先见之明,而是已经有人干过偷羊的事,不得不进行补牢。
所以别说当场提问能问住徐元佐,就算是日后公司成立,让这些人绞尽脑汁去想,恐怕也跳不出这个框框。至于与《公司法》配套的民法、刑法内容,那倒是很简单,大明是成文法与案例法并行,条款简陋,八成以上的案子是靠法官的自由心证。
自由心证主义在华夏有个小名,叫做内心确信制度,光这个名字就足以解决法律建设不配套的问题了。
“这些契书,我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