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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元佐笑了笑:“子茂是亲自去看过的”
李如松摇头道:“我最远也就走到信州城。那边还算是生熟杂处之地吧。再远的地方,便是道听途说了。”
徐元佐放松腰臀,随着马浪起伏。他已经骑累了,但是又不好意思叫停休息,这般胡扯聊天倒是解乏不少。他道:“能道听途说就好。若是有人乐意去看了回来跟我说,我宁可出钱让他跑去。”
李如松呵呵笑了。
徐元佐又道:“说不定去看的人还能发现金矿呢。”
“那可家好。”李如松毫不放在心上,道:“到时候咱们一家一股,把它分了。”
“但是派人开采,再转运回来,就得有路。有沿途休息的驿站。”徐元佐道:“贸然跑得再远,发现了再好的东西都拿不回来。”
李如松点头微笑,心道:你还当真了吗
徐元佐也看出李如松并不感兴趣,将话题转到了建州女真上。
“都说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战,到底是真是假”徐元佐问道。
李如松嗤之以鼻:“什么人在那胡扯女真不满万,是因为满不了万。他们人若是多一,寨子里就要闹饥荒,非得好好饿死许多。别说满万,有个几千就撑不住了。你说这样的夷人。有什么不可战的”
徐元佐看着远远在前面带路的马车队伍,那些女真人走得不徐不缓,颇有些闲庭信步的意味。他道:“建州女真很能战”
“他们在女真人里算是还行。”李如松道:“不过遇上鞑靼就不行了。”
“鞑靼很善战”
“也就欺负一下女真人。真要是跟我们辽镇对上了,也没他们好果子吃。”李如松说得很是轻松。
徐元佐回忆了一下李家的战绩。无论是李成梁还是李如松,似乎真的都不把蒙古人放在眼里。
“平胡就是鞑靼人。”李如松突然道。
“哦”徐元佐假装不知:“看上去跟我大明子弟没什么不同。”
李如松道:“当年我爹带兵剿灭了一个鞑靼部落,他是俘虏。因为见他生得魁梧壮硕,便收他当了义子。说起来辽东这地方汉夷杂处,互相攻伐,但是真正要说誓死不两立的死敌却也谈不上。”
徐元佐对辽东的认识刷新不少。正要说话。只听到后面马蹄声响,正是李平胡追了上来。
“将军探马回报:北面有鞑子侦骑,似乎来者不善。”李平胡简洁有力报道。
李如松微微点头,对左右道:“让塔克世慢下来,全军戒备。”他身边亲兵撮唇发出一声尖锐的口哨,前面的女真车队很快就停了下来。
“再去打探。”李如松对李平胡道。
“喏”李平胡抱拳行礼,扯过马头,哒哒跑了开去。
他这边刚走,塔克世已经跑了过来,道:“将军,有贼”
“鞑子的侦骑。”李如松抬头看天:“可能一早就被盯上了。”
塔克世面露难色:“若是他们敢打我们这么多人的主意,恐怕人数不少。”
李如松想了想,道:“你也派人去查探。”他又对徐元佐道:“元佐,叫车队都聚在一起,咱们还是稳妥一些。”
你刚才还不是吹得挺大气的么
徐元佐正色道:“遵令”
车队很快变幻了阵型,马车和商货被集中到了一起,两侧放出了探马。前面的女真骑士跟后面的辽镇铁骑一前一后守住商队,李如松带着亲兵居中,随时方便策应。虽然车队还在继续前行,但是速度却明显慢了下来。
徐元佐叫罗振权和甘成泽也做好准备,招呼侍卫们拼接起长矛。排列阵型。
李如松一直以为徐元佐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商贾,那些侍卫虽然硬气,却未必能战。此刻一看,人家竟然有备而来。而且刀枪入手,浑身气势都变得凛然肃穆了。
“强军”李如松赞道。
徐元佐道:“都是当年戚帅在江南的老兵。”
李如松微微颌首:“果然名不虚传。去年戚帅从浙江调了三千南兵到蓟镇,那军纪阵列真是令人叹为观止。暴雨之中,诸军散乱,唯独南兵能够昂然而立。竟没个人抹把脸,更别说避雨了。”
徐元佐微笑道:“久战出精兵,我看辽镇也是如此。”
李如松深以为然:“若是太久不打仗,大好的儿郎也废了。”
徐元佐想着还是最好别打仗,要打也得等自己的军工业起来,能贩卖军火的时候再打。
现在你们这些战争从业人员杀来杀去,对我真是没有半点好处。
“报将军东南发现鞑子散骑二十余。”探马飞马来报。
李如松面不改色:“再探。”
不一时,女真人那边也有发现,纷纷来报。
徐元佐跟着李如松,罗振权跟着徐元佐。也算是位在中军了。
“看起来咱们好像是被包围了。”徐元佐道。
“东南、西北、东北。”李如松伸出带着鹿皮手套的大手,在掌心上点了三点,又沿着生命线笔划道:“他们是在把咱们逼去前头的三河口。”
“为什么”徐元佐问道。
“因为只有那边能展开阵型。”李如松道:“这些二三十骑的人马只是先锋,大队人马还在后头。”
徐元佐第一次感觉到了战争的压迫感,似乎所有事都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他不知道鞑靼会在什么地方,有多少人马,也不知道自己这边该如何应对。一切希望都只能寄托在未来名将李如松身上。
李如松却浑然不介意,打量着四周:“这帮鞑子又来寻死。车队继续前行,前面有个土丘,先抢下来列阵。”
“他们不会半道攻击咱们吧”徐元佐问等下面人开始行动了。方才请教道。
李如松好整以暇:“鞑子从三百年前到现在,就只有两种战法。”他竖起一根手指:“要么是前锋佯败,诱人进去,然后两翼包抄。这是鞑靼人最喜欢的战法。不过在这地方用不开。他们未必有咱们人马多。”
徐元佐很想问一声你怎么知道人不如咱们多,不过他意识到这是对李如松的不够信任,硬忍着没问出口。
李如松继续:“第二种就是眼下这样,吓唬你,让你往他们的包袱里钻,然后大队人马冲出来夹击。”
“所以咱们要占据高地。列阵抵御”徐元佐似懂非懂,发现打仗果然也是技术活,而且还得有经验。
“不,你看着,咱们一旦结阵,他们就会直接冲上来了。”
“为什么”徐元佐不解。
“结阵就说明咱们怕了,那时候他们就不怕了。”李如松道。
所谓料敌如神都是建立在了解的基础上的。徐元佐对此一无所知,自然将信将疑。李如松自小跟着父亲到辽东,从西打到东,从小打到大,所见是战阵,所闻是战事,这份了解自然能够作为决策依据。
果不其然,车队附近出现了越来越多的蒙古探马,就如狼群一样缩小了包围圈。
“敬琏,你那个侍卫头目叫什么”李如松指着甘成泽道。
“甘成泽。”
“甘成泽”李如松喊道:“列圆阵防御”
甘成泽望向徐元佐。
徐元佐点了点头。
“圆阵”甘成泽喊道。
浙江老兵聚集起来,摆出了一个似方似圆的阵型。
“若想玩玩,便随我来。”李成梁对徐元佐喊了一声,转身朝李平胡喊道:“儿郎们,随我杀出去”说罢一马当先朝正北方冲去。
徐元佐脑袋一懵:这什么逻辑他下意识张开手,看着自己的生命线,如果鞑子骑兵在东南、东北、西北三个点,那么他们的主力在哪里在正北么怎么推导出来的
罗振权是海贼出身,陆地上的活不熟。他有些焦躁道:“佐哥儿,怎么办”
“老甘,列阵防御。”徐元佐一夹马肚:“老罗,咱们跟上去看看”
罗振权的马术还不如徐元佐,但是吃了人家的饭,岂有不忠人之事的道理这就算在海贼圈子也得讲究啊他只好一打缰绳,追着徐元佐出去了。
李平胡带着大队人马追上李如松,正是划了个弧线。徐元佐乘机缀在辽镇铁骑之后,没有被落下太远。骑兵很快冲进了稀松的林子里,人马在林中穿梭,并没停留。徐元佐跟罗振权的骑术哪里敢在这种地形疾奔恨不得勒马停下来。然而马匹,尤其战马是一种很高傲的动物,它们不允许同类超过自己,有些甚至还会生生跑死。这种情形之下,若是徐元佐硬拉缰绳,便能拉得胯下战马人立起来,把他甩掉。
徐元佐伏下身,感觉着风吹过脸庞,如同刀割。树木枝叶扑面而来,旋即被甩到了身后。至于如何穿梭,全都交给了马儿的本能。只祈求它不要撞个树,或者被树根绊倒。
好想上厕所。
徐元佐紧紧闭住了眼睛,止住膀胱传来的尿意。
仿佛过了一百年,明光透过了眼皮,刺激得徐元佐睁眼一看,原来已经冲出了林子。他回头看到了罗振权,满脸紧张,似乎比他好不到哪里去。再看前面,辽镇骑兵已经甩开他们很远了,只能隐约看到尘土中甩动的马尾。
“驾”徐元佐吆喝道。
“杀”
“啊”
辽镇铁骑在冲锋,前面已经接敌了。
徐元佐这才意识到:哥连武器都没有,凑什么热闹啊
罗振权纵马追了上来,拔出了一把蒙古刀那是辽人随身带着吃肉的时候用的。
你这比我空手强不到哪里去啊
徐元佐很想喊出来,但是迎面扑来的强风将他的嘴封得死死的。
罗振权幽怨地看了徐元佐一眼:看,让你瞎跑啊
“砰”
“砰砰”
三眼铳密密麻麻响起,辽镇铁骑真正接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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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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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二奸商
辽镇铁骑用的三眼铳并不是什么很高端的火器,无论从射程还是精度来说,远不如鸟铳、鲁密铳虽然目前还没有被改良出来。不过这武器之所以大受辽镇骑兵的欢迎,是因为它在发射之后,可以当做战锤。
快马冲上去,一顿火力覆盖并没有打中多少人,然而蒙古人的骑阵因此而惊慌散开。有些马因为过于敏感,受惊之后还会人立嘶鸣,即便是骑术再高超的蒙古人都难保不被甩下去。
李如松带着结阵而来的骑兵冲进了蒙古人的马队,一如猛虎入羊群,手持三眼铳朝鞑靼的人和马砸去。无论砸到哪里,战斗力立刻就要大打折扣。
鞑靼人本身不会冶金炼铁,手中持刀的骑手极少。三眼铳是生铁浇铸的,即便碰上真刀也能砸碎,何况各种木器和劣铁器?有些蒙古骑手散乱跑开,远远又停下来朝辽镇骑兵射箭。他们用的都是马上骑弓,威力小射程近,大部分连铁质箭簇都没有。即便射中了,也无法穿透辽镇骑兵的甲衣。
何况李如松这等名将怎么会让骑兵停下来胶着厮杀?冲击之后立刻呼喝结阵,穿过敌群之后再次席卷过来,如同惊涛拍岸,将成群的蒙古骑兵冲击下来。
徐元佐总算扯住缰绳,将马停了下来。罗振权也是气喘吁吁紧随身边,不敢贸然往上冲。两人都是头一遭看到骑兵对战,眼前只有大片大片的浮尘,人影马影在其中穿梭,杀喊声震天动地。
直等到浮尘渐渐下去,徐元佐才看到战况。
李如松李平胡等人已经击溃了蒙古骑兵大部,远远能够看到他们溃逃的身影。辽镇骑兵当然也不会追击。而是下马将这地上躺着的战俘控制起来。从李如松的命令中可以知道,那些重伤的蒙古人只有被割了首级的份。至于那些轻伤和没受伤的俘虏,便被麻绳套住了脖子,捆了双手,如同牲口一样被窜起来拉走了。
李如松满脸灰土,骑着马缓步走到徐元佐跟前。他咧嘴一笑。牙齿格外地白,道:“敬琏,可惊了你?”
徐元佐一副云淡风轻见过大世面的模样,道:“有些疑惑。”
“但说无妨。”
“总听说关外鞑靼肆虐,总是要经历一番血战方能平靖。如今看起来,倒像是精锐驱杀乌合之众一般。”徐元佐道。
“哈哈哈,鞑靼也得看是哪个部落的鞑靼。”李如松笑道:“大同那边的土默特蒙古比较凶悍,说是成吉思汗的子孙。”他指了指被俘虏的蒙古人,道:“这些人说穿了都是些牧民。不能一概而论。”
徐元佐暗道:难怪呈碾压之势呢。李成梁在这边刷功勋也实在太简单了点。
“不过说起来也奇怪,刚才粗略问了问,他们都是杜尔伯特人,牧区离这足足有五百里呢。”李如松啐了嘴里的土。
徐元佐道:“这天候一年比一年冷,北方连年干旱,牧民原本就没什么抵御能力。牲口一死,只有南下劫掠了。”
李如松神情肃穆起来,道:“敬琏言之有理。”
“这些人怎么办?”徐元佐问道。
“看能不能卖出去。若是卖不出去。便杀掉请功。”李如松道。
“怎么卖?”
李如松疑惑道:“敬琏你要?若是你要,还提什么卖不卖的。直接领去便是了。”
徐元佐道:“我是想在东宁卫那边开矿,需要力工,恐怕要的还很不少。”
李如松转头朝后面清理战场的李平胡喊道:“尽量留活的,还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