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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德旺写到这里,听到了远处传来隆隆炮响。
——是遇到了海盗?
他连忙放下羽毛笔,抓起一把石粉均匀撒在信纸上,然后方才将信纸折叠起来,急急忙忙装入信封。因为恐慌,信纸很不老实地信封口撞来撞去。
安德旺口中喃喃:“吾主保佑,希望这封信能够传到神父手中。吾主保佑!”
“安先生,船要入港了。”水手在门外喊道:“佐哥儿问你上不上岸。”
安德旺登时轻松下来,这才发现额头上已经满是汗珠。他轻轻擦了汗。回道:“好的!请转告敬琏先生,我立刻上去。”
门外传来一阵水手们的嗤笑,显然不止一人等着听安德旺诡异口音的官话。
安德旺有些羞愧,脸上泛起一层红晕。他重又展开信纸。脑中却想不起来还要再写点什么,只好在信的末尾写道:
尊敬的阁下,刚才水手们来告知我船队即将入港。徐敬琏先生第一次征询我的意见,问我是否愿意上岸。我怀疑这里已经到了他能够控制的港口,而且港口以礼炮的形式在欢迎他——自从离开欧洲之后我再没见过这种情形。
现在,尊敬的阁下。我打算上岸,看看是否有机会将这封信送往澳门。
祝愿吾主的福音传遍这个神秘的国度。
一切荣耀归于吾主!
您忠诚的仆人,敬上。
安德旺写完最后一段话,再次用石粉吸干了墨水,这回倒是很顺利就将信纸送进了信封。他急急忙忙融了一截蜡,封住了信封,并且用戒指的表面印上了自己的徽记。一切准备妥当,他才戴上明国人的发巾和帽子,走出舱室。
徐元佐站在甲板上,任由海风吹起自己的衣衫。目力可及之处便是北港,此刻港口上空弥漫着一层薄烟,那是迎接徐元佐船队入港的礼炮。这种略显西式的航海礼节其实并不是真正从欧洲人那里学来的,而是大将进出辕门放炮助威的演变。别看林道乾只是个海盗,他还是柬埔寨王国的把水使呢,而且海盗里明军水师出身的掌柜也很不少。
徐元佐身侧是罗振权,身后是忠心耿耿的老浙兵护卫。这些护卫都是山民矿工出身,对大海很紧张,有些甚至严重晕船,但是徐元佐认为他们的保护无懈可击,十分令人安心。当然,下回他还是会从淮安等地招揽一部分浙江水师,虽然康承嗣和康彭祖拒绝使用这些乱兵。但是徐元佐觉得商船队的要求没必要那么高。
关键是要可靠。
可靠的关键是要利益均沾。
他听到了身后的拘谨局促得像个小媳妇的脚步声,那是安德旺。徐元佐并不是故意要吓唬这个年轻的修道士,只是他长久以来不怒自威的姿态,的确看起来很吓人。更何况徐元佐待人温和是出于高情商的情绪控制。而非本性。从本性而言,他绝对是个严厉的人,无论对自己还是对外人。一个加错了技能点的废物传教士,显然无法得到徐元佐温柔的对待。
林道乾亲自在港口迎接徐元佐,心情复杂。他先一步拿到了徐元佐要进驻北港的书信。随信而来的还有广东潮阳诸多乡绅的密信。当日徐元佐通过长乐郑家找到他。以至于他以为徐元佐在闽粤的关系仅此而已。谁知徐元佐去了趟广东,竟然与那么多潮州乡绅扯上了关系。
潮州府潮阳县,简直是林道乾的第二故乡,也是他如今最大的落脚点。如果不是林大春为他周旋,官府早就要找机会干掉他了。而这个徐元佐竟然还是林大春的学生!
——有这么过硬的关系不早说?还找郑氏干什么!
林道乾心中不知道腹诽了徐元佐多少遍。
徐元佐却根本没想到林道乾会与自己师门有这重关系。他如论如何都想不通,林大春有什么必要为个海盗周旋——虽然都姓林,但绝对不是同一宗族的。当然,林大春也没解释过,他其实只是秉承了一句老话:“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现在林道乾不再盘踞潮阳。岂非“不战而屈人之兵”?
“报大当家!船队入港了。”
林道乾眯起眼睛看了看,登上了一艘小船:“靠过去。”
徐元佐没想到林道乾亲自上船来迎接他,心想着这海盗哪里搞错了,客客气气与他见礼。
林道乾见了徐元佐,深深一躬:“徐相公此行辛苦,辛苦。若不是北港初开,我真该送您走这一遭的。”
徐元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顺着话题道:“这段时间北港进展如何?”
林道乾毕恭毕敬道:“郑氏这个月已经送了五十户人家上岛。其中壮丁七十二人,已经开始春耕了。不过听说要先种一年的豆草。主要还是在填沼泽、开沟渠,开辟田地。另外。相公说的鸟粪石也找到不少,澎湖有几个小岛上的确都有,东沙那边也派人去了,就是人手不足。又离得远,所以主要还是开采澎湖这边的鸟粪石。”
徐元佐有些惊讶:林道乾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这姿态根本不是合作伙伴,简直就是下属了好么!
他没有丝毫表露,道:“不错,鸟粪石是怎么用的?”
“是照相公说的,磨粉之后埋进土里。”林道乾道:“相公要不要去看看?”
徐元佐摇了摇头:“该说的我都说了。他们听了,日子好过些,不听,亏的是自己。这事我并不打算过多费心,只要到时候能收到糖就行了。”
林道乾嘿嘿一笑,表示了然。
船队靠岸,徐元佐在罗振权和林道乾的双重看护之下平安上岸。林道乾请徐元佐进北港镇里休息,一边旁敲侧击地看广东乡绅们是否也有开发台湾的意思。然而诚如徐元佐早就知道的,广东那帮乡绅还被广东的土地所捆缚,并没有开拓台湾的需求。他们更喜欢做贸易商,通过转手贸易赚取差价,没有风险,利润又高。何必苦哈哈地弄一帮人去种甘蔗呢?
除非他们看到台湾开发带来的巨大利润,他们才会愿意踏出这一步。
这个世界上,探索者终究是少数,而这些探索者很少有成为先驱的,往往都成了先烈。
徐元佐在世人眼里是个怪人,只因为他是个探索者,而且还是个不想成为先烈的探索者。
北港镇与上次徐元佐来的时候所见没有丝毫变化,不过镇外多了几栋屋舍,废弃的田地似乎也被开垦出来了。若是站在镇子里唯一的一栋二层楼房上,还能看到远处烧过的草木灰,那是开垦荒地的第一步。
“这边草木生长茂盛,要开荒真不容易。”林道乾站在徐元佐身边,简直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方,让罗振权很担心这个老海盗有什么不轨之心。
徐元佐道:“总能开发出来的。对了,疾病状况如何?”
“还没有人染病。大家听说是蚊虫传病,如今都小心得多了。住所附近尽量填掉淤水,到处也都燃着驱虫的草木。”林道乾道。
徐元佐点头道:“预防总是好的。所有的水都要澄净之后烧开了喝,否则也会有瘟疫,那个是一死一大片,根本没救。”
林道乾并不觉得徐元佐是危言耸听,连连承应。
“唔,还要拜托你帮我准备一些船材。听说这个岛上木材极多,有好木头帮我留着。”徐元佐道。一般船材从砍伐到使用,往往要准备三五年,所以现在着手开始存木头,等到徐元佐的战舰搞出来了,正好可以大批量下场制造。
林道乾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徐元佐要扩充海上船队,自然表示同意。
徐元佐又提醒林道乾不要故步自封,还要多找找其他适合的地方,准备日后开新港口。台湾实在太大了,光是一个北港肯定不够用。若是以前,林道乾肯定对此不屑一顾,现在知道徐元佐在广东那边的关系,猜想这新地盘可能是给潮阳乡绅们准备的,自然谨慎放在心上。
徐元佐在北港略加休整,视察之后便转向长乐。长乐才是船队可以大补给的地方。只是可惜这里的特产没有什么值得带回松江的,香料的价格也比潮阳略贵。徐元佐随船带的货物早已经出手了,大部分做了先期投资,剩下的换了香料和铁。回到松江之后获得的利润应该能补平此行的路费,要想有富余的恐怕就得看运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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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二章案发
中国硬帆船的最大优势就是能够利用八面风,近海航行时效率高于西方的软帆船。徐元佐在三月间逆风启航驶向北方,正是借助硬帆的这种特性。慢虽慢了点,但不至于趴窝等风。从与安德旺的交流中,徐元佐也确认了澳门有欧洲商人在西式帆船上用硬帆,不过还没有具体参数能够证明这种实验是值得推广的。
徐元佐虽然对安德旺十分失望,认为自己抽到了个废渣传教士,距离翻译《几何原本》还得继续苦等,但是从广东获得番薯藤、盆栽土豆,以及两百粒饱满的玉米,仍旧让徐元佐深感不虚此行,甚至有些喜出望外。
西班牙人严格控制番薯出境,当然是因为知道这种作物的经济价值。然而在当前的技术条件下,渔民很容易就能从吕宋走私大量的番薯进入广东。徐元佐遵照历史传说,用缆绳夹带甘薯藤的计划根本没用上,因为人家直接运了十多筐出来,连藤带块茎,直接种就行了。
至于原本以为还在欧洲的玉米,其实在广东十几年前就有人种了,叫做番麦。它的传来有两条路,一条是葡萄牙人从欧洲带到了印度,然后进入云贵、四川,另一条路则是南亚进入广东、福建。因为品种和口感的问题,这种后来打了造“盛世”基础的作物,如今只是很小量的种植,作为药物和辅粮,局限于山地。
能如此轻易地拿到玉米,徐元佐已然是心情大好。相比如今还被视作观赏植物的土豆,玉米的适应性显然更好,而且磨面之后更像小米,容易被北方农民接纳。
有这“盛世三宝”压舱,徐元佐再看那个倒霉的安德旺也就不觉得很烦心了。
随着航程中的不断接触,安德旺终于用无辜且充满了崇拜的目光软化了徐元佐。
“天地之间没有废物,仔细想想你也不是一无是处。”徐元佐了解安德旺的学术背景之后,宽解道:“起码你可以给学生们教授外语嘛。”
安德旺本人是意大利人,在巴黎读的大学。意大利语和法语可谓精通。身为传教士,拉丁文是必修课。而传教士之中,德语和西班牙语都是大语种,身边很多“兄弟”都说这两种语言。所以即便没有系统学习,听说读写都没有问题。至于他文学博士的学位,则是希腊语。
安德旺对自己的语言天赋十分有把握,连忙道:“万分荣幸!”
徐元佐想想自己免费捡了个能够传授:意、法、德、西、希腊、拉丁六门外语的老师,总不会亏那点饭钱。
“然而敬琏先生。我的容貌在松江,是否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安德旺很担心这个问题。当初沙勿略就是因为长相太欧洲,所以偷渡广州之后很快就被官府抓住了。
“没关系,你只跟学生接触,出门谨慎些。”徐元佐顿了顿:“一旦有人问起来,你就说你是西北来的色目人。当然,你的明国话还是得尽快提升上去。我想你的任务也不会是传教,应该是尽可能地了解我大明社会吧。”
安德旺毕恭毕敬道:“睿智如您,一语中的。”
徐元佐轻笑,道:“所以你汉语学得越好。任务也就更容易完成,对不?”
“安某简直无法同意更多了。”安德旺道。
徐元佐笑了笑,很快就结束了这个话题,让安德旺去上课了。
是在船上上课。
虽然船队还在大海上飘荡,但是徐元佐已经从水手和海事学堂见习生之中挑选了几个聪明伶俐,会一门外语——外地方言的年轻人,先跟着安德旺开始学起来。船上大好的时间,难道叫安德旺整天观赏海天一色虚度光阴么?不,他必须要充分利用安德旺的每一分钟。起码让他进入角色,思考教授外国人外语的教学方法。
学生可以轮班来上课。但是安德旺却必须从早到晚上四节课,每节课两个小时。晚上还要汇报教学进度,批改作业,并且与徐元佐进一步沟通。他在开始几天并不很适应。尤其教学之中不能进行福音的传播,但是徐元佐问了他一个问题,让他彻底安下心来。
徐元佐当时问他:“这几个学生就如同种子。你是现在就将他们‘吃掉’,还是耕耘、施肥、浇水,等他们成熟,收获更多的粮食?”
智者当然不会选择前者。安德旺也没有到饥不可耐的地步。于是他谨慎地对待这些“种子”。小心地不让他们对造物主有所疑忌,只是专心于课程,以待未来结出更多更饱满的颗粒。
这个小小的课堂更带来了一股新鲜的学风,让某些老水手都对识字开始感兴趣起来。徐元佐对此当然十分高兴,他手边还有程中原可以代课。这孩子科举当然不指望了,但是给水手们启蒙却是没问题。当然,这种要求进步的水手并不多,同时还有许多顽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