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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元佐望向段兴学,谁知段兴学岿然不动,毫无惧色地与他对视。
当然,段兴学也没有需要畏惧徐元佐的地方。
徐元佐道:“你要这样说起来,我拿出什么文章,都成我记性好,背的前人程墨。这样,今日时间有限,咱们就请老师出题,比一比破题。左右一两句话的事,而水准高低,大家也都有目共睹!”
“可矣。”段兴学道:“某虽不才,却愿讨教。”
徐元佐突然摇头:“不对不对,你本就是指责恩师偏暗且又不读书。就算恩师出了题目,我胜了,你还是不服。”
段兴学焉能戴得起这么大顶帽子?正要张口辩解。徐元佐已经一口气继续道:“莫若我们一问一答,输赢全看本事。如何!”
段兴学的嘴刚张开,只听徐元佐又抢道:“徐某自恃读过的书多些,脑子也比你灵光些。若是你能与我打成平手,便算我输!”
段兴学三番两次被徐元佐抢了话头,心头也有火气,顾不得辩解“诽谤恩师”的大罪,只是瞪着徐元佐。道:“若此,段某献丑……”
“子曰!”徐元佐再次打断段兴学的话头,抢先喊道:“子曰!就以此二字为题!”
段兴学的情绪已经被徐元佐带动,若是平时有十分才学,此刻也只能用上五六分。再听到徐元佐出的这题,乃是出现频率颇高的词,完全合规,却罕有人在这上面下过功夫。
正所谓大象无形大音希声,最常见的词反倒是最难破。
郑岳原本还没想到段兴学是在暗示他不公,被徐元佐点破之后细细品味:尻!貌似真是在说本官不公啊!由此一想。不由脸上漆黑。直等听到徐元佐抢先出题“子曰”,心中竟然也想不出高妙的破题来,不由一乐。
这小子倒是刁钻。
郑岳这才脸色稍霁,只看段兴学如何破题。
段兴学众目睽睽之下,久久没有思路,不由羞愧难耐,朝徐元佐一躬,道:“此题段某确实摸不着思绪。徐君可能破之?”
“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徐元佐掷地有声:“前一句破‘子’,后一句破‘曰’。段君以为如何?”
“这……”段兴学倒吸一口气。却不能昧着良心否定徐元佐。他道:“以苏子句破题,的确精妙!这是……”
“如此精妙绝伦的破题,若是前人所述,诸位岂能全都没听说过?”徐元佐张开双臂。转了半圈,犹如一个获胜者。
“其人虽然无耻,其言却也有理。”众人低声耳语,相信这么精辟的破题,多半会成为经典。既然有成为经典的资格,在场之中理该有人听说过。
“子曰”这个题目。用苏轼《潮州韩文公庙碑》句:“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来破题,的确是非常之经典。
经典到了每个穿越明朝参加科举考试的穿越众,都会碰到此题。而且这道题虽然不算小题,但因为刁钻古怪,又最能突显穿越者的学识不凡,所以总会出现在最重要的头场考试之中比如县试。
可以说这是穿明文中的科举必考三大题之。
至于段兴学与在场诸生没人听说过这题,乃是因为这则经典题目出自清人沈铭彝所辑的《从朔编》从书名就能看出,是一套从历史故纸堆的犄角旮旯搜索典故的类书。
徐元佐能记得这个经典段子,但是在场诸君又上哪里看去?
反正徐元佐自打考试当天没看到“子曰”,就已经对自己的穿越众身份死心了,也不指望后面的考试会出现这题,索性抛出来打击段兴学。
“我以‘大学之道,天命之谓性,学而时习之,孟子见梁惠王’为题!”段兴学当即抛出一道自以为很难的截搭题,乃是从《四书》中各取一句,要想破题的确颇有难度。他也是急于扳回一城,才将这个自己思索多日,堪堪能破的题目扔给徐元佐。
徐元佐淡淡一笑:“段君莫非记性不好?你刚才已经出过题了。”
“啊?我何时出的题!”段兴学一怔。
“就是‘子曰’啊,否则徐某为何要破它?”
“你……太也狡诈!”段兴军有口难辩,又见师爷默默颌,而诸生纷纷偷笑,知道自己被坑得严丝合缝。
徐元佐收敛笑容:“现在该是徐某出题!便以圈为题,请破吧。”
“圈?什么圈?”段兴军愣住了。
徐元佐嗤之以鼻:“看来段君读书不精。圈,乃是《四书》中章章皆有的啊。”
段兴军几乎一口老血喷了出来:“你是说隔章的标号!”
四书五经以及其他教辅材料都用“〇”来隔开章节,如果把它视作字,自然是出现频率最高的字了每章都有。
同时,这道题也是穿越众科举必考的三大题之二,出自清末徐珂所编《清稗类钞》,明人自然是没机会看的。
段兴军既不是穿越众,又没有绝顶聪明之才,加之时间仓促,叫他如何破题?
一五一不足为外人道
徐元佐负着双手,傲然盯着段兴。←,
大堂之上,寂静无声,非但段兴学破不出来,其他人也都破不出来。
段兴学终于放弃了挣扎,道:“出刁题并不算本事。”
“本事就在刁题之中练出来的。”徐元佐顶了回去。
段兴学觉得这话有点狡辩的味道,却又找不到反驳之处。为了准备考试,谁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难题刁题若是只做简简单单的题目,即便下场也没有信心啊。
他此刻真想知道徐元佐会如何破题,但又想用自己的刁题难倒对方。
一边是好奇心,一边是争胜心,两者在段兴学脑中搏斗良久,最终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
“愿闻徐君破此题。”段兴学不得不低头认输道。
徐元佐笑了笑,朗声道:“圣人未言之先,得天象也。”
段兴学宛若雷击,却又不得不佩服。
“都是这些年来钻研制艺准备过的小题目。”徐元佐道:“说起来仍旧逃不出记性好三个字,倒叫段君见笑了。”他这一番自嘲,看似谦逊,实则却狠狠打了段兴学等所有不服童生的耳光。
县案平日做的题目都这般有难度,考试的时候自然信手拈来,你们这群渣渣又有何资格怀疑人家背了程墨
至于科举,本就不是取急智之人,而是要取博雅宏正的君子呀
“唔,”徐元佐突然轻轻一扶额角,“刚才倒是灵光一闪,又叫我想出一句:圣贤立言之前,空空如也。”
段兴学一愣,暗道:这果然是当场想的么
“还有:圣人法言之本。浑然若太极也。”徐元佐负手踱步:“先行有言,仲尼若日月也”
在场童生无不惊诧。
考前的练习题,虽然也有一题多破的说法,但谁会破出这么多来然而要说徐元佐真是当场挥,一破再破,那这份才思真是直追古人,太过可怕了。
徐元佐扫视众人,目光落在了段兴学身上,道:“段君以为如何”
段兴学无言以对。
“其实啊,”徐元佐微微昂。“以你这般学识,要想探知徐某是真有才学,还是剽窃古人。那就好有一比啊。”他顿了顿,笑道:“正是把尺量天,小斗称海,荒谬荒唐而不自知”
段兴学气势全无,被徐元佐骂得灰头土脸,却又没法为自己辩白。他原本是不服有人以古人作文夺了案。现在再看。这位案学识之深果然让他无从揣测,那还有什么好不服的呢
简直自取其辱啊
段兴学只觉得面皮烫。恨不得找条砖缝钻到地下去。
见徐元佐已经大获全胜,郑岳也觉得胸中出了一口郁气。清了清喉咙道:“尔等童生年纪尚幼,正该多读书,少斗气。子曰:射有似乎君子。失诸正鹄,反求诸其身。书都读过,难道临事就可以抛诸脑后么”
失诸正鹄,反求诸其身是中庸章句,意思是没有射到标靶,不要寻找客观原因,要从自己身上找问题。
这分明就是说段兴学之流:没有考出好成绩,别老是盯着人家看,多找找自身的毛病
县尊老恩师也顺便将这毛病点出来了:临事就把书本里的圣人教诲抛诸脑后
这叫什么这叫小人行径
段兴学脸红得几乎能够滴出血来。
“本官还有杂务,便不多留了。”郑岳道:“四月府取,诸君尚须努力。今日徐君与段君切磋之事,不足为外人道也,实于个人学问全无半分增益,徒生浮夸。”
段兴学这才如蒙大赦,又感念县尊竟然是如此一位温润君子,肯着力为自己遮掩。
其他人纷纷躬身行礼:“谨承诺”
乐曲再起,外面自有差役引导童生们离去。
这就是要考个好名次的缘故了。外面的童生眼看着大堂上似有好戏,却听不真切,个个抓耳挠腮却又不敢出声喧哗。
等出了县衙大门,总算可以抓住里面的朋友打听一番,谁知里面的人却说知县恩师有教诲,今日之事不足为外人道。只气得他们大骂:大家都是读书人,谁是外人谁是外人名次靠后的就是外人么
段兴学出得大门方才吐了口气,想等徐元佐出来道歉。他本来并没有针对徐元佐的意思,谁知道却一步步走偏,弄得敌对一般这个怨却是结得全无名堂。
又有人想要与案交好,也等在外面,一起吃个饭,喝个酒,切磋学问。
谁知徐元佐迟迟没有出来。
众人彼此一望,知道各自的意思,都有些拉不下脸,纷纷散去,装出一副“我只是随便站一下,才没有等着巴结案呢”的姿态。
却说徐元佐为何没有出来
自然是体悟玄机,往内堂开小灶去了。
因为都是自己人,徐元佐直接在花厅坐等老师。李文明陪坐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无非就是联络感情,请徐元佐有事切莫客气当然,他拿跑腿钱也不会客气。
郑岳换了燕居服饰,到了花厅。李文明知道这对师徒有话要说,找了个妥当的借口走了。
郑岳看了徐元佐一眼,冷笑道:“你还真是大才啊。”
徐元佐从郑岳眼中看到一抹假嗔,笑道:“叫老师见笑了。”
“你那四句破题,全然不是出自一人手笔,传出去不怕别人耻笑么”郑岳见没吓住徐元佐,硬装出怒色道。
徐元佐岿然不惧:“天下有老师这般洞察秋毫的又有几个”
“你这小子,就会胡言乱语”郑岳不知怎的,心情大好起来,旋即想起正事:“你与上海康家有什么往来”
“唔,我大兄与康彭祖康苌生友善,日前我与他无意中说起老师清廉节俭,为国朝罕有,他也深感钦佩。”徐元佐转而轻笑:“老师可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交给学生去做。”
郑岳叹了口气,道:“其实我本不想收的,但是念你一片苦心”
在清如水和贪如墨之间,还有更广泛的灰色官员。这些人不会敲骨吸髓残虐下民,从价值观上更肯定清廉节俭。
只是在面对诱惑的时候,并非人人都能沉如磐石无转移。
更何况食色乃人之大欲,生物本能所系,空床良久终于有个软玉温香投怀送抱,有多少人能够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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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二天真
“老师,学生有心无力,这的确是康苌生钦慕老师德行才送来的。”徐元佐道:“学生岂敢贪人之功?”
郑岳当然知道康彭祖会送他婢女是因为徐元佐的缘故,见徐元佐不肯居功倒是颇为高兴。他问道:“此女是何来历?”
徐元佐一奇,反问道:“老师不知道?”
“送她来的人只说康公子的礼物,别无二话。”郑岳道:“我叩问其本人,只知曾作校书事,颇有艳名。因我赐她小字,她也不愿再回想当日风尘种种。”
徐元佐一听就明白了,这位老师缺乏经验啊!
玉琳珑摸准了郑岳的君子本性,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已经将老师迷得神魂颠倒了。以至于郑岳都不忍心追问她的过往,反倒向自己学生求解。
实际上玉玲珑当然知道自己的身世瞒不过人,这一方面是种自矜,一方面扮演可怜,还有便是试探郑岳底线的意思了。
——果然不是那种毫无心机的纯良少女。
徐元佐心中有了底,脸上摆出一副纯良少男的神情,笑道:“康苌生前几日被我大兄教导,突然间开窍了,说是要戒女色,用功读书,就连家里的侍妾都要送人呢!这女子乃是苌生的红颜知己,往日只在曲苑之中相互唱和。既然苌生不愿再去章台荒废,又不愿看她奉承俗人,正好送来照料老师起居。”
玉玲珑当然不可能跟康彭祖只是“红颜知己”“相互唱和”。
正所谓“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红万客尝”。青楼当红姑娘,自打十四五岁“出阁”,洞房夜夜换新郎,迎来送往不知凡几。大约只有生理期才会纯洁地与客人交流感情,吟诗作对。
因为看人美貌。便相信万千青楼女子都是受了玷污的,唯独此女出淤泥而不染——这只是天真书生的自我催眠罢了。
郑岳在这上面便是个天真书生。
徐元佐自然不会揭破玉玲珑的画皮,点破这残忍的世情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