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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君却认真答道:“每次都要说起我的婚事,总叫我在家好好刺绣缝纫,莫要再浪里来水里去……当我不想么!真是让人听了心烦。”
十八岁的老姑娘,自身条件不好,加上三姑六婆各种心思之下吐出来的“妇人之言”,当然不会令人愉快。
“你笑什么!”沈玉君见徐元佐没心没肺地笑得开心,不由怒容上脸。
徐元佐却觉得沈玉君发怒的时候颇有英气霸气,比笑起来还要好看些。再仔细看她,却发现她也是三庭五眼,标准的美人面孔。可惜脸上要比胸前雪肤黑了许多,可见是日晒雨淋留下的症状。
再加上音粗体大,脾气暴躁。
整体而言,“瑜”不掩“瑕”。
“我笑表姐在外闯荡这么久,竟然还是不能因人置言。”徐元佐道。
沈玉君眉毛一挑:“我何须如此!若是人,我便与他说人话;若是鬼,哼哼,我便一刀斩了它!”
“可有一等鬼却斩不了。”徐元佐指了指老太太的居所:“那些三姑六婆长舌鬼,你能斩么?”
沈玉君顿时气馁。
徐元佐又笑道:“小弟倒是有个法门,表姐可以一试。”
沈玉君盯着徐元佐:“说来听听,若是不好,出来便斩了你这小鬼!”
徐元佐道:“若是好,你便欠我一个人情。”见沈玉君没有反对,他负手踱步,一副狗头军师模样,道:“表姐大可进去之后,面带忧苦之色。一旦有人提及婚姻之事,表姐便蹙眉捧心,大呼:‘我实在命苦,这么大年纪,要身段没身段,要容貌没容貌,为家里奔走劳累,却惹下凶名,断绝姻缘,我要出家当姑子去’。”
“有用么?”沈玉君将信将疑。
“只要戏演得真便一定有用。”徐元佐斩钉截铁道:“关键是蹙眉捧心要做到泫然欲泣。蹙眉就是皱眉,把眉头拧紧,对!捧心……”徐元佐看着当即演练开来的沈玉君,轻轻吸了口气:“捧心,西子捧心……姐姐,您老捧的是胃……”
沈玉君飞起一脚,徐元佐飘然而去一丈开外矣!
第一七五章严肃点(求月票)
徐元佐对于这招是否奏效,其实并没有把握。
天知道那些三姑六婆是什么操行,万一有人上杆子爬,来一句:“好啊好啊!正好我认识一个老尼姑,可以介绍你去她那里呀!”
别说沈玉君,连徐元佐都怕自己的应变能力无法招架。
所以徐元佐慢悠悠地晃荡到了老太太屋外,偷偷关注里面的情形,顺便吓唬一下往来的陌生女眷。
等沈玉君飘飘然从里面出来,徐元佐方才知道,果然奏效了。
沈玉君用了徐元佐这招,那些刻薄的三姑六婆还真的被堵住了嘴。
当着沈老太太的面,谁能说“那就去吧”这句话?无不是出言安慰,说些“天生一人必有一人的姻缘”云云,还有人许诺要去杭州月老祠替她求符上香,虽然有骗银子的嫌疑,但听在耳中却是十分舒坦。
从未享受过众人呵护的沈玉君,别说是在演戏,就算真的万念俱灰,此刻也能重焕青春。
她到底是游走江海的人物,很敏锐地发现了躲在一旁的徐元佐。
——这小贼过来讨赏了!
沈玉君干咳一声,收起脸上的得意之色,缓步上前,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道:“还行,比以往好些。”
徐元佐笑道:“那小弟就放心了。表姐日后有什么麻烦,尽管来找小弟,全都记在人情账上。”
“你还真不客气。”沈玉君一噎,但是转念又想:这个表弟能够想出这等手段,多半与“温良恭俭让”没有半点关系,更不可能知道什么叫“客气”。
“客气的成本实在太高了。”徐元佐笑道:“姐姐难道愿意客气客气,把家里漕运交给小弟去做嘛。”
“妄想!”沈玉君眼睛一瞪。
徐元佐并不介意,继续道:“表姐。小弟课余时候也在做点小营生。莫若散散步,顺便交流交流心得?如何?”
“也罢,就当还你人情。”沈玉君偷偷撩了撩裙摆——她不习惯穿女装,刚才差点把裙子踩下来。
徐元佐一伸手,严肃道:“表姐,商者一诺。价值千金,这可开不得玩笑啊。你要这么抵账,我就不跟你散步了。”
沈玉君眼里的徐元佐还是冒头少年,一直都是副嬉皮笑脸、混不正经的形象,突然改变画风,还真有些可爱。她噗嗤就笑了出来,道:“逗你玩的,人情账不离人情,哪有你这般斤斤计较的。”
徐元佐登时换了笑脸。切入正题道:“表姐,沈家的生意是偏内江多些,还是偏外海多些?”
沈玉君只当徐元佐是个读书人,并不将他视作生意场中人,全无警惕,只当满足他的好奇:“自从收缩了通往西安的商路之后,父亲把重点放在了漕运上。如今我家全靠船吃饭,田亩所出聊胜于无。江海却是相差仿佛。”
“吃漕运这口饭的人太多。”徐元佐摇头道:“还是走海好。”
“走海回报大,风险也大。”沈玉君道:“‘风险’一说便是从走海来的。可想而知。”
“沈家去日本么?”徐元佐低声问道。
沈玉君知道附近没人,倒也不避讳,何况她可是见过杀人的人呐!
“去日本倒是好买卖,但你知道从哪买货么?”沈玉君问道。
徐元佐点头,表示明白了。
这说到底还是渠道不通畅。
今年正是日本永禄二十年,“猴子”丰臣秀吉在今年出生。日本国政于去年被“第六天魔王”织田信长所统摄。如果从历史趋势而言,日本战国时代已经开始走向尾声,然而这个过程还有将近半个世纪。
战国乱世,日本人都忙着开村战,哪里有功夫发展工商业?尤其是商业活动。十分依赖稳定的社会环境,动辄有被抢劫的情形下,人们宁可藏在山里种点粮食,躲避战乱。
“东海如今群龙无首,海上情形混乱不堪,此时插手进去实在不智。”沈玉君道:“所以我们走海也只走近海。一条线是走舟山,一条线是走威海卫。其实都是做海客的生意。”
徐元佐长长哦了一声:“表姐,你为家里打点生意多久了?”
“从十岁起就跟着父亲东奔西走,至今八年了。”沈玉君说话间又有些萧索。
八年,抗日战争都胜利了!
——都说女大十八变,可是你把女儿放在那种环境里,岂不是越变越像海盗!
徐元佐不由腹诽二舅,转而又有些同情表姐。
女性在先天上缺乏狠劲和野心,若表姐是个男儿身,恐怕已经是海上小霸王了吧?
“表姐有没有想过自己做远洋贸易?”徐元佐撺掇道:“走日本、琉球。”
沈玉君摇了摇头:“表弟你还太小,不知海上的险恶。”她顿了顿,道:“别说远洋,就算是在近海,有时候看到商船都要防备他们突然转成海盗。若不是我们沙兵威名远扬,你当沈家能吃定这碗饭么?”
“原来那些人是沙兵!”徐元佐赞叹道:“果然名不虚传。”
沈玉君自豪道:“那是自然,都是亲历战阵的老手。”
嘉靖大倭乱时候,东海海盗肯定不会放过崇明这么好的地方。然而他们终究没有得逞,正是因为崇明沙洲的好汉们纷纷武装起来,组成了保家义勇。
这些人本就是水上讨生活的,舟船娴熟,又因为是保护家园,没有内陆援军,可谓背水一战、奋勇无双,杀得倭寇胆寒,再不敢骚扰崇明。也因此将“沙兵”的名号打了出去,在东海上也是令海客敬畏。
沈本菁生意越做越大,手中招募的沙兵也就越来越多,有这私兵看护,才算立了门户。
“一旦要走外海,首要缺少个带路人,怕被同行排斥。”沈玉君道:“海上无非多船胜少船,大船胜小船,一旦被其他海商围攻,半点逃生的机会都没有。万一丢了本来的产业,我沈家便在覆灭之间了。”
“姐姐顾虑的是。”徐元佐道:“不过天下事真有难易之别么?去做,难事也容易;不做,看似容易的事也难成。海贸之利丰厚,未来二十年间必有许多人要介入其中,东海也必将再出霸主。这等时候,我们若是慢了一步,就只有吃人剩下的残羹冷炙了。”
“我们?”沈玉君轻笑道:“你还是想入赘了?”
“严肃点,这是正经讨论。”徐元佐撇了撇嘴。
第一七六章工商之學
徐元佐怀疑眼前这个沈家就是后来沈廷扬的家族。∑,
从明末历史可以看出沈家有多大势力那可是上百条大沙船,造价在两千两银子左右,而大明一镇水师都未必能有这样的实力。能够将私家船队媲美国家军队,可见一斑。
徐元佐从这上面也能推导出:沈家在明末的时候,家产能够在五十到六十万两之间,比现在翻了数倍,但终究还不是一流豪族。这一方面是因为缺乏朝中大佬支持的缘故,也可见他们并没有走向远洋。
如今自己既然站在这个节点上,又是母亲的娘家,不拉一把怎么说得过去?
绝对不是单纯想利用沈家啊!
徐元佐定了定神,道:“小弟倒是有一稳妥之策,也不需要沈家冒风险,最多十年,便能有纵横海上、扬帆远航的实力。”他虽然不知道沈家是如何解决子嗣的问题,但既然沈家不倒,起码就有一试的潜力。
沈玉君也严肃起来,道:“你说。”
“今后几年,你家本要造十艘船的,便少造两艘,将银子拿出来,七成办學,三成募兵。”徐元佐道:“常年募兵,则新人日进,年迈者或是留下充当教头,或是给他块地,少收点租子。如此人心日固,而战力不退。”
沈玉君作为女子,八年来早就想到这个问题了。
沈家本就有不少庄子里收养了残疾兵卒,终不叫他们无所依凭,贫困而死。这也是沈家在当地名声不坏的缘故。只不过沈家单纯出于仁道,并没有想到人心和战力的问题,徐元佐此言只是将之讲透了。
“我家每年也都给县學、社學捐资,只是崇明孤岛,出不了几个举子,更别说进士了。”沈玉君苦恼道。
崇明县令只需要举人就可以出任了,可见地位雷同于云贵、山陕的边远地区。
至于进士,整个大明朝只有五位崇明籍进士。最近的一位是正德十六年上榜的施一德。距今已经四十八年了。而且这位施一德也将是有明一代崇明的最后一位进士如果历史没有发生偏转的话。
“小弟说的并非儒學。”徐元佐笑道。
“那是什么?武學?”沈玉君面露不信。
正式将军事教育纳入国家教育体系的是宋人,可惜没能坚持。到了国朝,为了培养选拔将才,首先在南北两京设京卫武學。地方上则有卫武學及府州县武學。
这是正规的国家军事教育体系,只不过明代将领仍旧以世袭为主,武举为辅,又因为满清要给世人留下明室“暗弱”的印象,对武學之事多有抹杀。故而后人对此竟然知之甚少。
徐元佐道:“如今的武學太过于好高骛远。”
科举由學校出,所以武举也是由武學出。而武举选拔的可都是将领,首先要求考兵书战策,等于文化课,其次才考弓马长兵火器,属于专业课。这样一路走出来的武举人、武进士,同样少不得十多年的苦功。
太不符合徐元佐“短频快”的原则。
“我所谓的办學,是工商之學。”徐元佐道:“如今船工水手,都是子承父业,代代相传。船工有一个儿子。便等于有了一个徒弟,将行船的手艺、诀窍传给一人。有两个,则倍之。三个……就会挑个儿子转副业。表姐不觉得这样积累起来太慢了么?”
沈玉君对此当然再是熟悉不过了,她家就是如此,整个天下也不都是如此么。
“你是说,挑些技艺精湛的船工出来,叫他们多带些徒弟?”沈玉君微微皱眉:“只怕他们不肯。”
士大夫垄断文化,尚且还有“有教无类”的原则,并非一味藏私。
手艺人却凭手艺吃饭,生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总是要藏一手压箱底的绝活。
更有甚者,将这吃饭的手艺视作宝贝,传男不传女。
航海出港也绝非有把子力气就能干的活。
小到系缆、转舵、上帆、擦洗甲板,大到放节板测船速、牵星辨别方位、读针谱辨识航路……都有科學技术蕴藏其中。
那些小技艺是熟练工。船工们也看得不紧,愿意教给新人。新人多干几年,自己有所体悟,自然越干越好越轻松。
至于测船速、观星、针路,这可都涉及到了数學、天文、海文、力學、地图學知识,是数百年的现象积累总结出来的秘籍。若是能够自己看看就领悟了,那这人也不用当船工了。
一户船工只要掌握了一条针路,便能在船上当火长仅次于船长,收益颇丰,乃至可以发家致富,恨不得代代相传,除了他家没人能走这条航线。
如此怎肯将之传给外人?
“首先可以从没有子嗣技工下手。”徐元佐道:“这些人执念不深,只要卑辞厚币,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