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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旅馆套房时,他暴跳如雷,说商谈失败全都归咎于我,他说我对他已毫无用处,
他都懒得再看我一眼,他——”
马隆拉住她的胳膊,说: “好了,别难过了,别再想这些了。”
“这是我认识他以来,他第一次对我拳脚相向。我就好像又回到了五年前在米
兰的时候,我当时的男朋友也是这样殴打我的。”她的身体紧紧缩成一团,仿佛又
看见拳头向她挥来。 “然后他突然好像受惊了一样,意识到了自己在做什么。我
一直认为他永远都不会伤害我,但我错了,突然他开始用脚踢我,用鞋尖踢,就像
踢足球一样。他踢我的地方都是不暴露在外的身体部位,都是裙子能遮盖住的部位。
我试图逃开,我跑到桌子后面,但他追过来还是不停地踢我,最后我倒在了地上,
就这样他也没停手,要不是亚历克斯进来了,恐怕他会——”
“亚历克斯在哪儿? 他为什么没有随你和德里克一起回来? ”
“他留在了伊斯坦布尔。与这次商谈有关,好像让他向与德里克商谈的那个人
施加些压力。他今天下午回来。”
“今天下午? ”
西恩纳皱了皱眉, “好像这事很重要,为什么? ”
“容我解释。”
“不,如果德里克看到我们一点进展都没有……我想我现在看起来很糟糕,很
狼狈,但这不是拍照,只不过是张画像,你可以美化它,你可以让我看起来美丽得
像——”
“听我说。”
“求求你,我不想再挨踢了,我不想——”
“别着急,”马隆的声音严峻起来, “如果我采取行动,你丈夫就永远不会
再踢你了,没人会踢你了。”
“什么意思? ”
“如果我能带你离开这儿,你跟我走吗? 你会找机会跟我逃跑吗? ”
就是这些话,就是这些他早就想说但一直不敢说出来的话,现在都说出来了,
想收也收不回来了。他屏住呼吸,恐惧地等待她的反应。万一他对她判断失误,万
一她紧紧地受控于贝拉萨尔而从没想过要背叛他,那他自己就必死无疑了。她会惊
慌失措地看着他,她会说他看错了她,她会把一切都告诉贝拉萨尔。
“逃跑? ”西恩纳的语气听起来就好像是说这么做简直就是痴心妄想,这是不
可能的事。 “你是不是神志不清了? 我们不可能逃出去的。”她说。
“什么? ”马隆迷惑地摇了摇头,他没想到听到的是这些话。如果她要告发他,
那他所听到的就不是这样的话了。
“难道我没这样想过吗? 我要是找到逃跑的办法,还不早逃出去了。”
“你会和我一起逃跑吗? ”
“怎么逃? 逃向哪儿? 即便我们能逃出去,德里克也会追捕我们,不抓到我们
他决不会罢休。他会动用他所有的力量和金钱,会不惜一切代价,想方设法抓到我
们。”
但我们并不是孤军奋战,马隆想告诉她这一点。如果我们从这儿逃出去了,我
们会得到帮助,可这些他不敢说出来。万一她把他当做间谍,万一她认为他来这儿
是为了利用她……
“我们必须得冒这个险。”他说。
“我们不能这么做,听着,你没必要这么做,你没必要为我冒这个险。画完这
幅画你就离开这里。”
“那你呢? ”
“从十二岁起我就一直自己照顾自己,在伊斯坦布尔德里克那样对我,我也活
下来了,只要他还容留我,比这更糟糕的情况我都能幸存下来。但如果他发现我背
叛了他,那我肯定就必死无疑了。”
“听我说,”马隆犹豫了一下,这话还真不太好开口。 “他打算杀了你。”
“什么? ”
“他之前结过三次婚。”
“你在说什么? ”
“他的前妻们都很漂亮,但当她们三十岁左右时,脸上开始出现了皱纹,紧接
着便都在不同的事件中死去。”
西恩纳吃惊地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每次出事前,你丈夫都会雇佣一个著名的画家为他妻子绘画——为了死后的
纪念,留下一个纪念品,使她的美丽永存,现在轮到你了。”
“我不……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
“有些事是我从其他画家那儿听到的,”马隆撒了个谎, “其他的事……我
没有时间解释这些了。在三层楼的门廊中间有一个房间,在左边。”
西恩纳全神贯注地听着,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惊骇。“是的,德里克把他的生意
文件都放在那儿。”
“你去过那个房间? 你看见过那些文件吗? ”
“没有,都锁起来了,我刚来时问过他,是他告诉我的。”
“他所有前妻们的画像也都在那儿。”
“这不可能——”
“有一个方法可以证明这一点。”
3
西思纳极力掩饰着她的恐惧,来到了顶层楼上。她的双腿还很疼,走到门廊中
间的时候,突然看到德里克卧室的门开了,她不自禁地浑身哆嗉了一下,但出来的
不是德里克,而是一个下人。西恩纳和他点了一下头便朝自己的房间走去,进了门,
将门关上,但留了一点缝,听着下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了。
当下人的脚步声再也听不到时,她悄悄把门打开,向外窥视了一下。
确定走廊里没人。她立即走回门廊处,试着推了一下蔡斯告诉她的那个房间的
门。正如她所预料的那样,门上了锁,但无论怎样,她都要冒险试~试。她走进了
挨着的另一扇门里,也就是下人刚刚离开的那个房间,关上了门。
以前她来过德里克的房间,就一次,那还是五年以前。凭着那天晚上的记忆,
她看到房间里的一切似乎都没改变。房间里还仍然摆放着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古
董,其中有一张罩篷床,四个床腿都是精心雕刻的。看见床更使她紧张不安。她的
注意力又转向右边的一扇门上,这扇门通往她所感兴趣的那个房间。虽然它很可能
也上了锁,她还是试着推了一下,果然,使她略感沮丧的是,门纹丝未动。我需要
找到钥匙。
她想。
德里克行事非常小心谨慎,任何重要的东西都有备份,有时还不止一个备份。
那么是不是应该还有一把钥匙藏在他容易拿到的地方呢? 她心里又充满了希望,回
过身来又环顾着房间。在她对面,有一个第奇时代的写字台,已有五百年的历史了,
它带给了她唯一的一次在这个房间里所经历的回忆。德里克一直等到她脸上的绷带
拆下来后才与她结婚,正如他所说,他重塑了她的美丽。婚礼是在庄园的玫瑰花园
里举行的,除了他们两个,还有一个牧师,波特是他们婚礼的见证人。她能从以前
的生活中摆脱出来,一直对德里克心存感激,所以即使没有举行比较盛大的婚礼她
也没感到有多大遗憾。在餐厅,弦乐四重奏拉起了华尔兹舞曲,她和德里克翩翩起
舞,随后又切了结婚蛋糕,把它们分给在场的人。
她的结婚礼物是一条钻石项链,当德里克领她走入他的房间时,她还记得当时
感觉那项链很沉。
就在那个房间,她的孤独的婚姻生活便从此开始了。此时她最想做的事就是与
这个在三个小时之前和她缔结婚姻的男人尽享夫妻之爱、鱼水之欢。当她走过去抱
住他时,他的热情的态度一下子变了,变得犹犹豫豫,紧接着又变得沮丧,最后发
起脾气来,异常生气,令她迷惑不解。她尝试着用各种方法来唤起他的激情,但最
终被他推倒在地。
“不要紧的,德里克,”她极力安慰他, “这些日子发生了一些事情,再加
上婚事带来的兴奋感,才会这样的,我们还需要点时间。,,“出去。”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 ”
“出去,在大厅的那一头有一个房间,到那儿睡觉去。”
“但我们不应该一起——”
“该死,我叫你出去! ”
他扔过来一件睡袍,她还没来得及穿上便被他从房间里推到了走廊里。她在自
己的房间里抽泣着,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想入睡,但她脑子里一片混乱,
无法入睡,最后她又来到他的门前,打开门说: “德里克,如果有什么事,让我
们谈谈吧,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能——”
只听见他啪的一声把一只抽屉关上,转过身来,她从没见过他如此愤怒,脸扭
曲着。 “不要再进入这个房间! ”
她被他的狂怒惊呆了,退回到走廊上,他砰地把门关上了,使她意识到她又一
次受到了冷落。因为害怕接下来不知会发生什么事,第二天早晨她过了很长时间才
下楼,结果出乎她意料的是德里克风度优雅地向她问候,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一样,就好像昨天晚上他们度过了他们婚后的第一个美妙的夜晚。他们再没说起他
们之间所发生的事,再也没有同床共枕过。而且她再没有进过他的房间,这是明智
之举,尤其是他不高兴的时候。
但她总是忘不了当时德里克匆匆忙忙把抽屉关上的情景。
他似乎在隐藏什么东西。
现在她走过去,来到美第奇写字台前,打开了上面的铰链嵌板,拉出了中间的
抽屉,里面有一件开司米毛绒衫,除此之外别无它物。
难道是我想错了? 她沮丧地转过身来想离开房间,但他确实看起来在藏什么东
西,她无法打消这个念头。但到底藏在哪儿了? 也许不在抽屉里。
也许……
她敲了敲抽屉的底部,里面是空的。她把手指伸进去,又向下边摸去,突然摸
到了一个挂钩。她很紧张,把挂钩推了一下,抽屉的里部底端便垂下来了,她的手
颤抖着把它拉出来,里面的隔层里有好几个国家的护照,一把手枪,还有一把拴着
金链子的钥匙。
去拿钥匙时,她非常恼怒自己为什么手抖得更厉害了。她把抽屉关上,突然听
到门廊里传来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赶紧转过身来,就在门把手转动的时候,她
蹲在一把大椅子后面,屏住呼吸,要是德里克进来了……要是他发现她……
门开了,有人穿过房间走进浴室。又过了~会儿。这个人出来了,绕过椅子,
关上门出去了。
西恩纳松了口气。她想可能是下人来更换浴室里的毛巾或是什么东西。她刚才
的蹲姿更加剧了腿的疼痛。她一动不动,听着走廊里是否还有动静,一片寂静,再
没有声音了,她便迅速地回到那扇门前试着用这把钥匙打开锁,锁竟然开了。她呼
吸急促,紧张万分。这是她人生中所经历的最关键的时刻,想到此,不禁悲从中来,
她轻轻地把门推开,走了进去又把门关上,猛然发现自己像见了鬼一样。
4
阴森森的房间更加剧了这种幻觉。屋外的几缕光线透过厚厚的窗帘照射进来。
在浓浓暮色中,她对面似乎有几个女人的脸在飘移着,令她毛骨悚然,更让她心悸
的是,当她看到蔡斯为她画的像时,她感到就好似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身影。眼前的
画像跟她惊人的相似,但她从未被画过这么多的肖像,这又怎么可能呢? 她转动位
于她左边的电灯开关,突然亮起的灯光刺得她的眼睛不自觉地眨了几下,然后看到
整面墙上都是画像,更是惊得目瞪口呆。
总共是七幅画像——一幅是她本人的,另外还有三组画像,每一组都是由一张
脸部和一张全裸画像组成。每一组画像都是由不同的画家完成的。但是这些脸部画
像都非常相似,相同的姿态,相同的比例,飘拂的发型也一样,这也是德里克一直
坚持要这样子的。无论从远处看还是在阴影里,画上的女人都可以被错当成西恩纳,
而西恩纳也可以被错当成画上的女人。老天哪! 她想。她身子发抖,走近这些画像,
有些是油画,有些是水彩画。三组画的签名各不相同,表明每组都是由不同的画家
完成的。他们都是20世纪末著名的绘画大师,声名远扬,即使不涉足绘画领域的人
也都久仰他们的大名。
签名旁边标注的日期都各不相同。第一组是十五年前的日期,第二组是七年前
的,而第三组又比第二组晚了三年。但是从每组画像的脸部来判断,她们的年龄都
一样——三十岁左右,表明了除非这些画像是临摹的,否则就是画中人各不相同。
使西恩纳感到更心惊肉跳的是她发现第三组画像的日期竟然和德里克当初在米兰解
救她是同一年。上帝啊,他在发现我之前,肯定对第三组画像中的这个女人已产生
厌倦,因为她脸上已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