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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点点头。
“有多少美国人都流浪到此,融进这里的生活。要是有谁想知道你是哪儿的人,
你就随便编个瞎话,没人会多想,也没人聪明到哪里去。当地人可不管你从哪儿弄
的钱,也不问你有没有社会安全号。可为了万无一失……”说到这儿,马隆转身望
着南方,望着那里的海岸和海湾。
“我想世上是不是没有比这儿更好的尽头了。我上次来的时候,有个村民在这
儿出租沙滩车。我和一个哥们儿租车沿着海岸遛了一圈,加起来也才不过十五英里。
可眼看快要开到海滩的尽头,却发现有块宿营地,有些渔人住在那里。”
“你是说有个渔村。”
“比渔村小点儿。总共也就有十二三户人家,都住在拖车房里。很简易。可风
景真不错。住在那儿的人都不和外界来往,用不着管别人,也没人来打扰。”
一时间,寂静无声,只能依稀听到远处电动渔船在隆隆作响。
“那就是你想去的地方? ”西恩纳问道。
马隆难以确定她的语气中是否透着沮丧和失望。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最
隐秘的地方了。等安定下来后咱们再作打算。”
西恩纳仿佛陷入迷惘。
“并不是永远呆在这里。像你丈夫那样的人,有关当局或他的对头早晚都会逮
住他,我们只要呆到他落网的那天就行了。”
“躲藏可是德里克的专长。”
又是寂静。西恩纳看看马隆,又看看大海,目光逐渐往东越过沙丘,问道:
“那山上是什么? ”
“是灯塔。当地人说早就不用了。”
“我们能爬上去吗? ”
“当然能,可等爬上去再下来天也该黑了。”
“不是今天爬。”
现在该马隆感到疑惑不解了。
“以后,”西恩纳解释道, “等我们安定下来以后。”
“你愿意留在这儿啦? ”
“好久以来,我的生活都太错综复杂了,我不停地告诉自己必须简单明了下来。”
她抓住了马隆的手。
“并不是说我们就此隐居了,”马隆攥紧她的手指, “如果晚上想逛诳.可
以去市早。我上次来的时候。这儿的馆子还不错。现在市里经常有庆祝活动。偶尔
也确实有人来度假。我们暂且住下来试试,如果不行,再找别的地方。”
9
四轮驱动的探索者轿车在密实的沙滩上完全可以行驶自如。车窗敞开着,微风
轻抚着西恩纳的头发。他们一路驶过平滑无痕的沙滩,西恩纳一路微笑着, “我
觉得我们好像是世上唯一这么玩的人。”
“刘易斯和克拉克。”
她格格笑出声来。 “柯特船长。到‘从来没人到过的地方’。”
为使车轮不陷到沙子里,他们的车速每小时不到二十英里。两人就这样慢慢悠
悠、稳稳当当、半睡半醒似的开了四十分钟,终于来到最后的一座沙丘旁,有块突
出的岩石挡住了南去的道路,两人停了车。
那块宿营地跟马隆记忆中的有些不一样。十二年前他看到的那十二三辆拖车房
现在只剩两辆了,其中一辆已经倾斜,车身也让沙子埋起来一部分。另一辆则借着
那倾斜的拖车拉起了一块帆布棚。墙上挂着鱼网,褪了色的短裤、斜纹布裤和其他
洗过的衣服都零零碎碎吊在上头。前面烧火坑里填满了焦炭,把围着的一圈石头烤
得黑漆漆的。一艘电动渔船已经给拉到海滩上,一个饱经日晒、满脸皱纹的墨西哥
男人正收拾引擎,旁边的两个小孩看到马隆和西恩纳从汽车上下来,也不追着海浪
奔跑玩耍了,而是警觉地看着他们。一个满脸忧郁的女人从拖车房走出来,站在门
口打量着这两个陌生人。
马隆朝她比画了一下,让她不必害怕,随后和西恩纳一起朝电动渔船走去。
那男人因为日晒,脸上已布满沟壑,年龄从四十到六十都有可能。由于常年同
钓鱼绳索打交道,他的手指关节粗大。棒球帽上的字迹已经无法识别了。
马隆用西班牙语介绍说,他叫戴尔,同伴叫比阿特丽斯·佩里,然后伸出手。
那男人充满怀疑地看了看那只手,然后握了握。马隆触到了他手上的老茧。他
叫费尔南多,那男人说道。
“我上次来的时候,十二年前吧,人比现在多,”马隆说, “现在人都到哪
儿去了?”
马隆边听男人解释,边翻译给西恩纳。 “他说去年夏天飓风很严重。
那些住在拖车房里的美国人早在飓风来之前就搬走了。后来再也没回来。
有个渔民在飓风中丢了命,其他渔民都吓跑了,他们后来也没回来。过一阵,
刮飓风的季节又要来了,别的渔民都不想受这份罪。”
“那我们住在这儿可不怕有人来打扰了? ”
“是,比我们想像得强多了,”马隆又转身对费尔南多说道, “我和妻子想
在这里住上一阵子,您不会反对吧? ”
费尔南多听到马隆用西语称呼他“您”,挺高兴。 “想来想走都随便。”他
说。
“可我们想跟你们做好邻居。也许您的船上需要帮手,或许您让我们留下,我
们能做点什么。”马隆把手伸进衬衣兜里,掏出一盒烟。他虽然不吸烟,可他明白
要送人东西时,烟可以派上用场。
费尔南多边抽烟,边和马隆谈论天气,谈论渔船,谈论其他看似随意的话题。
抽完一根,费尔南多捏了捏烟蒂,把没抽完的烟丝装进兜里。他指着那辆倾斜
在沙子里的拖车,向马隆解释起来。
“他跟你说什么? ”西恩纳问道。
“他说拖车房实际上坏得并不厉害。我们有四轮驱动的汽车,把拖车拉起来,
再修一修,就可以住进去了。”
“太棒了。”她对费尔南多说。
10
对马隆而言,这里比他去过的任何地方都更像天堂:游泳、航海、打鱼、徒步
旅行,或者躺在吊床上读读书。但更多时候,是画画,是捕捉西恩纳眼中的各种神
情,这已成了他画中描绘的唯一主题。
应该说是比特丽斯眼中的神情。
有时,费尔南多那十岁的儿子会走过来,着迷地看着马隆画中各种姿态的西恩
纳。
“你想学画画吗? ”
男孩郑重地点点头。结果本来计划的一节课后来又加了好几节。小男孩走到哪
儿都夹着一本素描簿,看到什么画什么,好像着了魔。
晚上,马隆和西恩纳并排躺在床上,西恩纳轻轻地说: “你对小孩子还真有
一套。”
“也就这一个吧。”他开着玩笑。
“说正经的。你教他画画挺好的。”
“可不,他可是个好孩子。”
“但你教他的东西可不简单呀。你知道怎么让小孩听你讲。将来你肯定是个好
爸爸。”
“是个……等等,你是说你想要个孩子? ”
“有时想。”
“就我们现在这个处境……”
“我又没说现在。但要是我们现在一帆风顺,你怎么想……”
“跟你生个孩子? ”
“对。”
“如果能让你高兴的话,就生个。”
“不,是让我更高兴。”
夜色渐浓,他们相拥着,什么也不做,就是紧紧相拥着。
11
在庄园平台的桌子上,咖啡和月牙形面包一口没动,波特听着机关枪的突突声。
他脸部肌肉紧绷,双目凝视。情理之中的事。毕竟天还没亮,他就让机关枪的动静
给弄醒了,昨天,还有前天。有时,还会夹杂着爆破和手枪的响声,但大多数时候
是机关枪。天天如此。从不间断。当然,神经受损的还不止波特一人。巡逻的警卫
一个个都紧张兮兮,时不时停下来,往开枪的方向张望一下,然后互相皱皱眉。
波特始终也弄不明白,德里克的身体,他的那双手、胳膊和肩膀,怎么能承受
得住他不断的折磨。德里克现在已经压毁了一张三角桌,报废了两台供弹机,烧爆
了十二支枪筒。可他的身体却未显示出任何损耗的迹象,他火气冲天,要是不发泄
出来,身上就难受。
德里克是个情绪反常的人。波特从来没见过他心神如此狂乱过。自从西恩纳跟
马隆逃走的那天起,德里克满脑子除了报复别无他想,生意上再重要的事都疏于打
理,只知道整天泡在武器试验场,抓住什么武器就开火,把修建的模拟村庄打成一
片废墟,命令手下的人重新修好,然后再毁掉,连一堵墙、一间屋都不剩。碰上使
用过度,武器报废了,他就冲武器工程师大喊大叫,让他们造点好用的枪,给他把
其他的武器也拿来试试。
要是枪炮玩腻了,他就转而摆弄手榴弹和火箭筒,从他暴怒的神情上,可以看
得出他心目中的复仇计划。
波特终于受不了了。他从桌旁站起来,径直来到试验场。只见德里克正弯着腰,
一边使劲拉机枪的扳机,一边大声咒骂,可机枪就是射不出一颗子弹。德里克一直
戴着耳塞,所以根本不知道波特来了,等波特站在自己面前他才意识到。
德里克气鼓鼓的,所以显得比平时更具威慑力。他那一对大眼睛散发出幽幽的
愤怒之光。 “找到他们了吗? ”
“还没有。还在找。你不能再这样了,德里克,明天就该去迈阿密了。”
“找到他们,该死的! ”说着,他开了火,击中传送带上的人体模型,把它打
得粉碎。“找到他们! ”
12
饭店名叫埃尔·德勒芬——海豚饭店。跟海滩相距几个街区,坐落在一条沙土
路上:这是一座破旧的房屋,屋顶是橙色的顶板,窗户边架着个空调。着实没有任
何招摇之处,除了一点,它的饭菜在整个桑塔·克拉拉是最好吃的。
黄昏时分,马隆和西恩纳推开饭店的纱窗门,踩着褪了色的油地毡走进来。一
时间,好像所有的桌上都有人。然后马隆注意到靠后头的右手边上有张空桌子。他
还注意到另一件事:一个墨西哥军官正和三个当地人说话。那墨西哥军官瘦脸庞,
脸色灰黄,唇上蓄着胡须,让他想起老鹰。军官有一副太阳镜,折叠着,用一支镜
腿挂在衬衣兜上。
“跟踪你的。”西恩纳跟马隆面对面坐下来,说道。
“对,”马隆答道, “关卡处的。没什么大不了的。谁都得吃饭。”
女招待走过来,他们一人点了一杯啤酒,然后看起了那张皱巴巴的菜单。
马隆伸过手去,抓住西恩纳的手。 “饿吗? ”
“饿死了。这虾好像不错。”
“我建议你们点一份。”有人说道。
他们扭过头去。
那军官就站在他们桌旁。
“那我就来一份。”马隆说道。
“我是拉米雷斯上尉。”军官伸出手,微笑着。
马隆跟他握握手,说道: “我叫戴尔·佩里。”
“我叫比阿特丽斯·佩里。”西恩纳也跟他握了手。
“幸会幸会。”
马隆注意到拉米雷斯在观察西恩纳是不是戴着结婚戒指。他们离开尤马之前买
了两个。
“刚才真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我就是想跟美国来的游客打声招呼,借此机
会练练英语。”
“你的英语说得挺好。”
拉米雷斯作了个谦虚的手势。
“愿意赏个脸一起吃吗? ”马隆问道。
“嗯,等一下。再来一杯啤酒,”跟女招待说完后,拉米雷斯拉了一把椅子,
坐在马隆旁边。 “你们在这儿玩得高兴吗? ”
“很高兴。”
“你们不觉得这个时候有点热吗? 你们美国人差不多都回去了。”
“说实话,我们喜欢热天。”
“你的血液里一定燃烧着激情吧。”
“那是十几岁时的事了。”
“是啊,现在你又回到十几岁了,”拉米雷斯格格笑起来, “佩里夫人,大
部分来这儿的美国人都已经退休了。很少看到像您这么年轻的美国人,”他顿了顿,
说道, “而且这么漂亮。”
她看起来有些不自然, “谢谢夸奖。”
“你这么年轻,肯定还没退休。是不是赢了彩票了? ”
“我们何曾不希望啊。戴尔以前是得克萨斯州阿比里尼公司的商业画家,”他
们编的这套老话可以解释他们的得克萨斯车牌和驾照。 “可几个月前,公司倒闭
了。”
“真不幸。”拉米雷斯说道。
“戴尔一直就想作个真正的画家。公司破产了,我就对他说这是上帝的旨意,
让戴尔做心里想做的事。于是我们拿上自己的积蓄,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