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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罗德游戏-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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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活动起来,杰西!
    这是宝贝,又一次以她那种急切、烦人的声音大叫着。对有着这么一个可爱的小脸
蛋的人来说,只要她下了决心,宝贝肯定能当一个悍妇的。
    “不是悍妇。”她说。她眯起眼睛,一丝梦幻般的微笑浮现在她的嘴角,“一个吱
嘎作响的轮子。”
    活动起来,该死的!
    动不了。首先得休息一小会儿。
    如果你不立即活动起来,你就要永远休息了!现在移动你的肥臀吧!
    那句话打中了要害。“一点儿也不肥,刻薄小姐。”她怒气冲冲地嘟哝道,同时挣
扎着试图站起来。只做了两次努力(第二次努力被一阵袭进隔膜、使人麻痹的痉挛击败
了)就使她信服,起来这个主意不妙,至少暂时是这样的。这样做实际上产生的问题要
比解决的问题还要多。因为她需要进卫生间,而现在床脚躺在门厅像个路障。
    杰西来到了床下,她以游泳时的滑行动作移动着,动作几乎是优美的。她一边滑,
一边吹掉挡她路的~些飘忽不定的尘网,它就像灰色的小风滚草一样飘开了。由于某种
原因,尘网使她又想到了幻觉中的那个妇人——那个跪在黑刺莓乱丛中的妇人,白衬裙
堆在她的身旁。她就这样爬进昏暗的卫生间,一股新的味道钻进了她的鼻孔:灰暗的、
带有苔藓味的水味。水从浴缸的龙头中滴出来,从淋浴莲蓬头滴下来,从洗脸地的龙头
中滴出来。她甚至能闻到门后篮子里湿毛巾就要长霉的那种特殊气味。水,水,到处都
有水,每一滴都能喝。脖子里干巴巴的喉咙缩紧了,似乎要喊叫起来。她意识到她实际
上在触摸着水——水池下面漏水管里流出来的一小汪水。管道工好像根本就修不好那水
管,无论请了他多少次。杰西喘着气,将自己拖到了那汪水前。她垂下头,开始舔那油
地毡。水的味道无法描述。她嘴唇和舌头上那种丝绸般的感觉超过了所有甜美、开心的
梦境。
    惟一的问题是没有足够的水。那种迷人的潮湿、迷人的绿色味道就萦绕在她的周围。
可是水池下面的那江水已经没有了,可她的干渴没有消解,而只是苏醒了。那种味道,
那种荫凉之处的泉水以及不为人所知的古老泉源的味道,所产生的效力竟是连宝贝的声
音都没能做到:它使杰西又站了起来。
    她借助水池的边沿把自己拖了起来。她从镜子里瞥见一个八百岁的老妇在看着她。
接着,她拧开了标有淡水字样的洗脸池水龙头——世间所有的水——喷涌而出。她想再
一次发出那种胜利的尖叫,可是这一次她只勉强发出了嘶哑的沙沙低语。她在水池前弯
下腰来,她的嘴一张一合像条鱼的嘴。她吸入那种苔藓泉源的香味。这也是那种矿物质
的淡味。自从日食期间她爸爸骚扰了她以后的这些年来,那种淡味一直萦绕着她。可是
现在这种味道很正常了。现在这不是令人恐惧的味道,不是耻辱的味道,而是生命的味
道了。杰西吸入这个味道,然后又高兴地将它咳了出来。同时将张开的嘴巴伸入水龙头
喷涌而出的水中。她喝着水,一阵强烈但不再令她疼痛的痉挛使她将水又全都呕了出来。
水在胃里停留的时间短暂,但仍然感到凉爽,粉红色的小水珠溅到镜子上。然后她喘了
几口气,又试着喝了起来。
    第二次水在肚子里留了下来。

 
    
  






     
33




    水使她大大振作起来。关上水龙头,再往镜子里看时,她感到自己像个有理智的人
类复制品——站在那儿虚弱不堪、创伤深巨、摇摇晃晃……但是同样活生生的,具有意
识。她想,她从喷涌的水龙头吞下最初几口凉水时获得的深深满足感,她再也不会经历
了。在她以前的所有经历中,只有她的第一次性高潮差不多能与那一时刻相提并论。在
这两种情况中,她都在短暂的几秒钟里,完全受制于身体里的细胞与组织。有意识的思
想(但不是意识本身)被清扫,其结果是心醉神迷。我决不会忘掉它的。她想。但她知
道她已经把它忘掉了,就像她第一次经历性高潮时,神经刚停止搏动,她就忘掉了那种
甜蜜的巨大刺激一样。仿佛身体鄙视记忆,或者拒绝负起记忆的责任。
    别去管所有那些事了,杰西——你得赶快引
    你难道不能别这样哇啦哇啦对我说话?
    她答道。她受伤的手腕不再喷血了,但是它仍然比滴血严重得多。她从卫生间镜子
里看到的反射物令人恐怖——床垫浸透了血,床头板染着条条血道。她曾读过文章,说
是人们失去大量的血,身体机能仍然可以继续运转。可是一旦开始崩溃,一切立刻随之
瓦解。她必须把手腕包扎起来。
    她打开了药品柜,看着那盒包扎胶布,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哇哇笑声。她的目光落到
了一小盒纸垫上,小盒子不显眼地放在一堆香脂、古龙香水和剃须后搽的香水后面。她
将盒子拖出来,打翻了两三个香水瓶,空气中充满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混合气味。她从一
块垫子上扯下纸包装,然后把它缠绕在手腕上,像戴了个白色宽边手镯似的,上面几乎
立刻绽开了红色的罂栗花。
    谁会想到律师的妻子身上有这么多的血呢?她想着,又无声地笑了起来。药品柜的
顶层有一个绕着红十字胶布的锡轮轴。她用左手拿下了它。现在她的右侧似乎除了流血,
疼得她大吼之外,能做的事极少了。可她依旧深爱着它,为什么不爱呢?当她需要它时,
当绝对没有别的东西时,是它抓住了那把剩下的钥匙,塞进锁眼,打开了锁。
    那是你,杰西。宝贝说。我的意思是……我们都是你,你确实知道的,是不是?
    是的,她知道得一清二楚。
    她把胶布带的外皮扯掉,用右手笨拙地拿着胶布卷,同时用左手的大拇指掀起胶布
的一端。她把胶布卷送回到左手,将胶布的一头贴到了那替代品绷带上。然后把胶布在
右手腕上绕了好几圈,将那已经潮湿的卫生纸垫尽可能紧地绑在了手腕的内侧。她用牙
齿咬开胶布卷,犹豫了一会儿,接着在右肘下部加上了一圈重叠的白色胶带臂章。杰西
不知道这种代用的止血带能起多大作用,但是她想它不会造成任何伤害的。
    她又一次咬开了胶布。当她将大大减少了的胶布卷放回柜子上时,她看到药品柜的
中间架子上放着一个绿色的瓶子。上面也没有防备孩子的盖子——谢天谢地。她用左手
把它拿了下来,用牙齿撬开了白色的塑料瓶盖。阿司匹林药片的气味辛辣、刺鼻,还有
点淡淡的酸味。
    我看那根本不是个好主意。伯林格姆太太神经兮兮地说。阿司匹林稀释血液,使血
液的凝固变缓。
    那也许是真的。可是她右手背上裸露的神经现在像火警一样大声尖鸣了。如果她不
采取措施稍稍抑制一下,杰西想,她很快就会在地板上打滚,对着天花板上的倒影大叫
了。她摇了两片药到嘴里,犹豫片刻,又摇进去两片。她又打开了水龙头,将药片吞了
下去。然后她负疚地看着手腕上的绷带代用品。红色仍然渗透一层层的纸。不久,她就
能取下纸垫,拧出红色热水似的血水来。一个糟糕的形象……她一旦脑中想到了这个形
象,似乎就无法摆脱它了。
    如果你使情况恶化——伯林格姆太太忧郁地开口了。
    噢,我来插句嘴吧,露丝的声音回答道。这个声音欢快却不失友好。现在,如果我
死于流血过多,首先,在我为了脱离那张床几乎他妈的剥了右手的皮之后,难道我该因
此怪罪那四片阿司匹林吗?
    那是荒诞不经的!
    是的,的确如此。现在一切都似乎是荒诞不经的。只是荒诞不经不是个恰当的字眼。
恰当的字是——
    “超现实。”她若有所思地低声说道。
    是的,是这样的,绝对如此。杰西转过身去,这样便又面对着卫生间的厅了,然后
她惊恐地喘着气。她头脑里监控平衡的那部分报告说,她仍然在发晕。有一会儿,她料
想有成打的杰西,互相重叠的一连串杰西,记录着她转身的弧度,就像电影的画格一样。
当她注意到透过西富射进来的斜阳金辉呈现出真实的质感时,她的恐慌加剧了——看上
去阳光像是一块块鲜黄色的蛇皮。阳光中飞旋的尘埃变成了细雾般的钻石颗粒。她能听
见自己心脏的快速轻轻跳动,能闻到血和井水的混合气味。这就像嗅着古铜币一样。
    我已准备好晕过去了。
    不,杰西,你没有。你晕不起。
    那也许是真的。可是她确信,无论如此,晕厥会发生的,她无可奈何。
    不,你有办法的。而且你知道用什么办法。
    她低头看着撕去了皮的手,将它举了起来,真的没有必要去做任何事,除非让她右
臂的肌肉放松。地心引力会照管其余的事了。如果说,用那只没有皮的手拍击柜子边沿,
所产生的疼痛不足以把她从突然发现身处其中的可怕、明亮的地方拉出来,那任何别的
事都做不到了。她把手放在血迹斑斑的左胸口,过了好长时间,她试图鼓足勇气去拍击
一下柜沿,最后她又将手垂了下来。她不能——简直做不到。这件事太过分了。太疼了。
    那么,在昏过去之前活动起来吧。
    那我也做不到。
    她感到的不只是疲倦。她感到仿佛刚抽了整整一烟枪柬埔寨大麻。她想做的一切就
是站在这里,注视着钻石颗粒般的尘埃在射进西富的阳光里慢悠悠地旋转飞扬。也许,
再喝一口那种深绿色的、带有苔藓味的水。
    “啊,天哪,”她以惊恐、恍惚的语调说道,“天哪,哎唷!”
    你得走出卫生间,杰西——你必须出去。现在,只去为这操心吧。我想,这次,你
最好从床上爬过去。我不能保证你还能从床下爬过去。
    可是……可是床上有碎玻璃。要是我割破皮肤该怎么办呢?
    那句话又引出了露丝·尼尔瑞。她在大叫。
    你已经拉掉了右手的大部分皮——你以为再撕去一些皮肉有什么不同吗?老天,宝
贝、要是你手腕上包着月经垫,咧着嘴,脸上挂着傻乎乎的笑,死在这个卫生间里,又
怎么样呢?这种假定推测怎么样?活动起来吧,你这悍妇!
    她小心翼翼地走了两步,回到了卫生间门口。杰西在那里只站了一小会儿,她身体
摇晃着,像个在电影院度过整个下午的人那样,眨着眼睛抵挡着眩目的阳光。下一步将
她带到了床前。她的臀部触到了沾满血演的床垫时,她小心地把左膝放了上去。她抓住
一根床柱保持平衡,然后爬上了床。对一阵流遍全身的恐惧与厌恶感她没做好准备,她
不能想象再在这张床上睡觉,也不能想象再睡在她自己的棺材里。只是跪在床上就使她
想尖叫起来。
    你和它已没有什么关系,杰西——仅仅越过那该死的东西。
    不知怎的,她竟然做到了。她在床垫的另一头穿越,避开了床头架以及水杯的碎屑
与碎片。每当她的眼睛瞥到挂在床头柱子上的手铐,她便脱口发出厌恶、沮丧的声音。
一只手铐打开了,另一只是个血迹斑斑——她的血——的封闭钢圈。手铐在她看来不是
无生命的东西。它们看上去是活生生的,仍然饥饿着呢。
    她向床的尽头够去,用那只完好的左手抓住了床腿柱,带着疗养院护士般的细心,
用膝盖将身体转了过去。然后她趴在那儿,将双脚放下了地。她以为没有力气再站立起
来,只会躺在那里,直至昏迷,从床上滑落下地。她这么想着时感到非常难受。接着,
她深吸了口气,用左手用力一拉。很快她便站了起来。现在她摇晃得更厉害了,看上去
她就像一个踉跄着进入周末狂欢中的水手——然而,她站起来了。上帝啊!又一个黑浪
像张着巨大黑帆的海盗船一样在她的脑海中驶过。要不那就是日食。
    她眼前一片黑暗,站在那里前后摇晃着。
    求你了,上帝,别让我昏过去。求求你,上帝。行吗?求你了。
    光明终于回来了。当杰西觉得事物恢复了应有的亮度时,她慢慢地穿过屋子朝电话
桌走去。她将左手往身体外展开几英寸以保持平衡。她拿起电话听筒。听筒似乎有一卷
牛津英语字典那么重。她将听筒贴近耳边,一点声音也没有。线路断了。不知怎的,这
并没使她感到惊奇。可是这提出了一个问题:是杰罗德把墙上的电话插头拔掉了?他们
在这里时,他有时就这么干。或者,是深夜来访者切断了屋外某处的电话线?
    “不是杰罗德干的。”她哑声说,“如果是他,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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