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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庄善若应了,揣着心事三步并作两步往张山家走去。
……
“怎么样。王郎中,我家阿彪这伤口怎么样了?”伍大娘看着王郎中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
王郎中年纪四十上下,人生得精瘦,下巴处留了一绺山羊胡子,只顾提着毛笔坐在一旁低头写方子,连眼皮子也没抬一下。神情颇为倨傲。
“王郎中……”伍大娘不甘心,又问。
在一旁陪着的张山道:“伍大娘,您先别着急。王郎中人称王三帖,治疗外伤最是拿手,三帖祖传的膏药下去,保管我伍兄弟能下床。我们去的时候王郎中家里可是围了一圈的病人。也亏得他仁心仁术,听说伍兄弟病情紧急,这才过来看看——若是寻常,王郎中可不轻易出诊的。”
“有劳了,有劳了!”伍大娘神色稍缓。虔诚地看着王郎中在纸上龙飞凤舞。
庄善若在一旁冷眼看着,见这个王郎中虽然倨傲,可是连拿笔的姿势都显得那么自信,暗忖他那祖传膏药说不准还真有奇效。
“成了!”王郎中写下最后一个字,将毛笔一搁,将方子交给张山,道,“你兄弟这伤口耽误了,早两天找我的话,三贴膏药下去一定能好利索了。”
张山陪笑着:“那……”
“不碍事,再吃上几帖药,过个七八天,包管又是活蹦乱跳了。”王郎中抬起眼皮看了眼在床上昏睡的伍彪,不带感情地道,“他身子精壮,养个十天半个月也就养回来了,不碍事!”
伍大娘自然是千恩万谢,庄善若从张山手里拿过了那张方子,略一打眼,只见上面写着黄柏、大黄、独活和红花之类消肿止痛的药,忍不住问道:“王郎中,伍大哥腿上都有些化脓了,这方子……”
王郎中很不高兴地白了庄善若一眼,拈了山羊胡子,却对着张山道:“这点伤算什么?我记得大前年奎村有个人被疯狗咬了一口,生生地少了大腿上的一块肉,都见了骨头了,也不过是贴了几帖我家的祖传膏药,在床上躺了两月也能下地了。”
“是,王郎中家的神药,这十里八村的有谁不知道?”张山飞快地冲庄善若使了个眼色,附和着。
王郎中神色稍缓,慢腾腾地打开随身的药箱,挑挑拣拣地从里面拿出了一个三四寸高的广口小瓷瓶,“彭”地一声将那木塞子拔开,然后又从药箱里拿出一块四四方方的狗皮子。
这小瓷瓶里装着的恐怕就是王郎中家的祖传膏药了。
只见王郎中翘起右手的小拇指,小拇指上留了两三寸的长指甲,指甲又厚又黄,微微朝内弯曲着。他没有一丝踌躇,便勾了小拇指,用长指甲从小瓷瓶中挑出漆黑黏稠的膏药来,如是者三,厚厚地在狗皮子上抹了一层。
这膏药黑得令人生疑,散发着浓浓的苦味,还带了一丝清凉的气息。
“抬起来!”王郎中惜字如金。
“什么?”伍大娘道。
王郎中不耐地翻了翻白眼,道:“将病人的腿抬起来!”
张山赶忙上前轻轻地托住伍彪的后脚跟,将小腿肚子悬空。
王郎中将狗皮膏药平展展地放在右手上,略略俯下身子看了看伤口,“啪”的一声,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这张狗皮膏药便稳稳当当地贴到了伍彪的伤口上,严丝合缝的。
“好了!”
王郎中端详了一阵,满意地拍拍手,示意张山将伍彪的腿放下。
伍大娘一颗心放回了肚里,又轻轻地给伍彪搭上了被子,陪着笑问道:“王郎中,你看他多少时候能醒,都昏睡了两三个时辰了!”
王郎中一抬手,漫不经心地瞟了伍彪一眼,道:“这膏药贴下去等药效慢慢渗进去,总要点时间;你再去抓了药,等煎好晾凉,差不多总能醒了。”
庄善若听着心里不舒服,这王郎中说的全都是废话,说了等于没说。可是他先前救治了许多外伤的病人,恐怕这狗皮膏药看着不起眼,可还是有奇效的。
王郎中又从药箱中取出两张四四方方的狗皮子,将那装了膏药的小瓷瓶的木塞子重新塞回去,道:“隔个两日换一次膏药,等贴了三帖,保证能下地!”
“是,是!”伍大娘频频点头,像是捧了宝贝似的紧紧地攥住那个瓷瓶子。
王郎中略一点头,将药箱合上,坐在椅子上也不说话了,只是用大拇指的指甲一下一下地弹着小拇指的长指甲上残留的一点黑色的药膏,铮铮有声。
张山会意,躬了身子问道:“王郎中辛苦了,不知道这诊金……”
王郎中脸上这才有了丝笑模样,眼中精光一闪,也不说话,只是伸出了两根手指头摇了摇。
张山陪笑道:“二百文?”
孰料王郎中脸色一沉,嘿嘿冷笑了两声,道:“我没工夫和你开玩笑,二两诊金童叟无欺!”
二两?怕是普通庄户人家几个月的收入了!
张山脸色一僵。
王郎中不满:“怎么,嫌贵?你去打听打听,我这祖传膏药用的可是上好的名贵药材,去腐生肌最好不过——一两银子三帖,从不二价!”
“那另一两呢?”
王郎中冷哼一声:“另一两便是这汤药的钱。你拿这方子上我家,交给我的徒儿,他自然会给你准备好十帖的汤药,也省得你进县城抓药白耽误工夫了。”
“十帖一两,不贵不贵!”张山嘴上这么说,却为难地看了看伍大娘,他只听说过王三帖治疗外伤有一手,可万万没想到他的诊金也高得吓人。
王郎中翘起小拇指,吹了吹,鄙夷地道:“说起来,我还没算上出诊费呢!你刚刚也见了,我那儿满屋子的人都眼巴巴地等着我回去呢!若是嫌贵,早说,白耽误我工夫了!”
伍大娘赶紧上前道:“不贵,不贵!只要能把阿彪的伤治好,不要说是二两,就是再多的银子我们也舍得!”
王郎中神色舒缓下来,拈了拈山羊胡子,嘴角得意地一抽,难得的和颜悦色:“大娘,你放心,我王三帖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
“哎,哎!”伍大娘频频点头。
庄善若却觉得心底有些不舒服,即便是这个王三帖医术超群,可他一心钻到钱眼里的模样,没的让人心生厌恶。
说到仁心仁术,还得数善福堂的老刘郎中与小刘郎中,只可惜……
☆、第330章 会情郎
王三帖的膏药果然有效。
傍晚时分伍彪便醒转了过来,喝了汤药烧也慢慢地退了下去,也没先前那么烫手了。
庄善若即便是有心留在伍家照顾伍彪,可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也不好贸贸然地自告奋勇。还是张山细心,见伍大娘一个人忙里忙外的,又要煎药又要熬粥的,忙得是团团转,便喊了自己婆娘过来帮忙,左右宝根也大了,能自个儿玩耍了,有二妮三妮在家照看着也不碍事。
张山家的感恩伍彪替大妮找了个好差事,不单单解了燃眉之急,每月还能得些贴补,虽说她有些势利,可是也懂得知恩图报,更是将伍彪照顾得妥妥帖帖的;又兼能说会道,插科打诨,也将伍大娘哄得放了半个心。
庄善若即便是挂心于伍彪,也只好暂时回家去了。
刚一踏进许家的院子,合上虚掩的院门,便看到童贞娘鬼头鬼脑的模样,心里很是有几分厌烦。
庄善若早上出门,一直到了夜里才回来,错过了两顿饭,肚子空空落落的,原先精神高度紧张的时候也不觉得,这会子放松下来,肚子饿得一阵一阵地绞痛。
“大嫂,你回来了!”童贞娘妖妖娆娆地从门廊走下来。
“嗯!”
“大嫂倒成了我们家的大忙人,这一出门可就是一整天了,我刚才还寻思着要不要就给院门上了门栓子。不上吧,这天也晚了,我们这院子先前就失过银子钱物的;上了吧,大嫂临出门的时候也没留个话,到底回不回来也说不准。虽说大嫂去意已决,可是毕竟这会子还是我们许家的媳妇,哪有……”
“有事就直说吧!”庄善若肚子饿得难受,也没心情听童贞娘啰嗦。
童贞娘显然愣住了,下一秒立刻打着哈哈道:“呦。二郎成日里不在家,我看着大嫂亲切,忍不住就多说了几句。”
庄善若不语,她从来没像今天这般觉得童贞娘是那么的讨人厌。她淡淡地瞟了童贞娘一眼。作势往后院走去,也不知道黑将军回来了没有。
“哎,哎!大嫂,我是没事,可是老太太找你有事!都问我问了三四遍了,说是等你一回来就去她房里说话!”
庄善若脚步不停,这婆媳两个还能不能消停点了?
童贞娘没想到庄善若置若罔闻,扭着腰上前几步,伸了手搭在庄善若的肩上,压低声音道:“大嫂。老太太说是有事问你,是关于大郎的!”
果然,童贞娘感觉到手下的这具身子明显地一僵,还没得意上,自己的那只手便被庄善若无情地拂了下来。只听得她冷冷地道:“我与大郎十天也碰不到一处,即便是碰到了也说不上两句话。大郎的事我一概不知,老太太怎么念佛倒念得糊涂了,怎么竟来问我?”
童贞娘讪讪地收回手,觉得庄善若态度比起往日来有些强硬。她就着淡淡的月色去端详庄善若的脸色,那不耐烦是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的。
童贞娘暗自觉得纳罕,虽然庄善若不想做许家的媳妇。可是对大郎还是有几分感情在的,只要是涉及大郎的事情,不论是好是歹总会挂心的——可是今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大郎竟不再是庄善若的软肋了?
庄善若冷冷地抛下一句话后,脚步不停往后院走去。
童贞娘顾不得卖关子了,赶忙抛出最后一个杀手锏,道:“大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儿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然后跑到老太太的房里,没头没脑地说是不去参加乡试了,啧啧!”
什么,大郎说不去参加乡试了?
庄善若脚步不停。脑中电光火石般地回想起昨夜大郎喝得微醺,摇晃着身子对她说:“……原来不论我是好是歹,你都是要走的……”
既然大郎参加乡试是为了她,难道放弃乡试也是为了她吗?
庄善若翘起嘴角自嘲地一笑,不去也好,大郎窝在连家庄的私塾中虽然有些屈才了,不过倒是能落个清清静静的;若是中了举人,说不定生活会发生大的转变,对现在的他来说也未必就是好事。
童贞娘觑着庄善若的脸色,试探着问道:“昨晚,大郎可有和你说些什么?”
庄善若一笑,道:“大郎本来决定要去参加乡试便有些仓促,不去也好,好好地将身子养好了才是正经,来日方长。”
童贞娘脸上掠过一丝失望,不甘心地道:“都和二老爷说好了,若是这回不去,白白地浪费了这个好机会。”
庄善若不语,看来童贞娘是把许家安当成了助力。也是,若是二郎有个当着举人老爷的兄弟,那么在城里做生意办事情都要方便许多了。可是,即便应主考是大老爷的同年,与许家关系融洽,难道一定能保得了大郎必中吗?未必!不过是图个心理安慰罢了!说到底,还是得靠大郎肚子里的真才实学。
童贞娘讪讪地道:“我原本还以为大嫂能帮着劝劝大郎呢——这一家子的,大郎也就你的话能听得进去。我看着举人娘子稀罕,可是我倒是忘了,大嫂又哪里看得上眼?”
童贞娘这个人就是这样,用得上你的时候对你百般讨好,用不上的时候便是冷嘲热讽,庄善若早就见怪不怪了。她此时身子乏肚子饿又有心事,哪里耐烦和童贞娘啰嗦,便冷冷一笑,自是回后院去了。可终究放心不下,拐到后院的那一刹那,还是回头看了眼大郎住的厢房——黑漆漆的,也不知道大郎是睡了还是怎么的。
庄善若夜里也懒得大费周章地给自己做吃食,便将昨天吃剩下的一些韭菜饼子热了热,就着点热水吃下去两个,这才觉得肚子里也没有烧得那么厉害了,身上也慢慢地有了力气。
黑将军也不知道去哪里了,竟一整天没回来。不过庄善若也没在意,春天正是发情的季节,就是不知道黑将军有没有找到合意的小母狗。
庄善若胡乱地梳洗了一把,躺在床上。却又倦极反而走了困,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想起伍彪小腿肚子上那个可怕的伤口,想起他堪堪醒来见到自己的一刹那灼灼的目光,心里不觉得是又酸又苦又甜。
王郎中狮子大开口。伸手要二两诊金药费。
庄善若看到伍大娘从自己房间的隐秘处拿出一个小小的陶罐子来,肚大口小,这个陶罐子又不同于常见的扑满,口子不是狭长形状,而是略宽的扁长。
这罐子伍大娘拿着沉沉甸甸的,可是口子太小,又倒不出东西来,只能一狠心砸到了地上,哗啦一声,碎片四溅。还有一堆铜钱以及一些散碎的银子。
原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