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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善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挪回到许家的院门前的。
佳偶天成?
她双腿一软,几乎就要歪倒在石阶上,赶紧伸了手掌撑住。
她眼前出现伍彪那双清亮的眸子,里面晃着无数个小小的她,就像是两团火球,紧紧地携裹住了她,给了她无尽的温暖。
庄善若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若是一直挨冻也就罢了,可是已经给了你一件厚厚的棉衣,待你享受过了那种温暖后,又将这件棉衣夺了去,也不知道会不会因此而冻僵,甚至冻死!
庄善若心肠冷了一冷,原来她竟将太多的期许落到了伍彪的身上,如若伍彪抽身而退,她便是溃不成军。
究竟是什么时候,她对他竟是如此依赖了?
六月底的天气,庄善若竟冷得浑身寒战。她将惨白的手放到许家的院门上,只可惜,这里面也并不是个温暖的所在。
指尖刚触到院门,院门便开启了一条缝,原来竟是虚掩着的。
庄善若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将院门推开只容一个人进去的大小。即便是再不温暖,她这条丧家之犬还是得找个窝来梳理自己的心情。
☆、第353章 此情无计可消除
“噗!”有两瓣葵花子的壳不偏不倚刚刚落到庄善若的裙边,有一瓣还紧紧地粘上了她的裙角。
庄善若抬起头,只见院子里摆了张竹椅,上面铺了软软的垫子,童贞娘正懒洋洋地坐在上头,大半身子隐在阴影里,只将一双穿了桃红绣花鞋的脚翘到了太阳地里。她手里抓了一把葵花子,灵巧地撮起另一只手将瓜子丢到嘴里,也不知道怎么一努,吐出来的就是清清爽爽地两瓣瓜子壳了。
院子的地上以她为中心,周围几步远的地上全都零星地散落着瓜子壳。
庄善若皱了皱眉头,只瞥了她一眼,挪动脚步要从她身边走开。
可偏生童贞娘不想放过她,赶紧将嘴里的瓜子壳啐出来,道:“大嫂,可回来啦?”
若是在平时,庄善若还会和她敷衍几句,可是此时,她自己整个人都支撑不住了,只是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权作招呼了。
“大嫂可真是我们家的大忙人哪,忙得跟个陀螺似的团团转,几天也见不着一面。”又开始不阴不阳的了。
庄善若脚上不停,只当做没听见。
童贞娘将手里剩下的葵花子甩到了地上,然后拍了拍手,又对着阳光看了看涂着大红蔻丹的手指,嘴里闲闲地道:“呦,当这儿是什么呢?想走就走,想来就来的,哭丧着一张脸,倒像是我们欠你似的。”
庄善若脚步一顿。
“我就是养条狗。偶尔给它块骨头啃啃,给它片破瓦遮身,它好歹也冲我摇几下尾巴吠两声。”童贞娘脸上带了恶毒的笑容。斜睨着看了庄善若一眼。
庄善若将那口怒气咽了下去,继续往后院走。
童贞娘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哪里肯收手,又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道:“大嫂是个能干人,即便是孤身一个,可也总有吃饭的去处落脚的地方。可不像我们这些没出息的,离了男人孩子就过不下去了。”童贞娘满心挑衅。又道,“哦,我忘了告诉你了,老太太早上吩咐我。若是你再不回来,就将后院那间柴房收拾出来,不拘放些杂物,也省得白空着。”
庄善若满腔的怨愤、失望、委屈被童贞娘撩拨得像是熊熊的火焰腾地燃了起来,恨不得当场就将一切烧成灰烬。
“怎么?大嫂出去几日,竟成了哑巴了?”童贞娘掩了嘴笑,正要撅起屁股起身,当着庄善若的面再奚落她几句,却忍不住惊呆了。
只见庄善若回过头。直直地盯了她看。标致的脸上冷若冰霜,最可怕的是那双秀丽的杏眼怒睁,似乎能从里面喷射出熊熊的火焰。将她当胸烧出两个洞来!
“你,你要做什么?”童贞娘哪里看过这样的庄善若,气势便不由得矮了下去。
庄善若鄙夷地看了童贞娘一眼,这样出身好人家,嫁得也算是如意的女人按理说应该是一心一意地去做她的贤妻良母,可偏生就像是一只让人生厌的苍蝇似的。哪里有热闹哪里有好处便往哪里钻,拜高踩低。十足的势利眼。
童贞娘重新坐回到椅子上,梗起了脖子,叫嚣道:“怎么,你还有理了?瞪着眼睛看我做什么?哪有做人媳妇几天几夜不着家的?我们许家娶了你这样的媳妇,可真算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她似乎忘了,她也只不过是许家的媳妇罢了。
听着童贞娘不干不净的话,庄善若眼中的怒火突然熄灭了,脑海中恍若记起那日在得月阁的楼下看到许家宝与另外一名年轻女子以嘴哺酒的情形。如若她是二郎,家中有这样恶形恶状的媳妇,怕也会耐不住寂寞,另觅温柔乡吧!她看着童贞娘因为表情太用力而扭曲了的五官,又不由得对她心生怜悯——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
童贞娘见庄善若的表情又变得柔和了,还只当是她忌惮自己几分,不由得又得意了起来,道:“大嫂,说起来,我也知道你的难处。你自去歇着,老太太那里我帮你去说去!再说,你和许家最多还有小半年的缘分,总不至于撕破脸,总要好聚好散才是!”打一巴掌揉几下,是童贞娘惯用的伎俩。
庄善若冷笑了几声,摇了摇头,自是往后院去了。
“哎,哎!是好是歹你倒是说句话啊!”童贞娘倒有些捉摸不透庄善若的意思了,跳着脚喊道,却不知道她这副破落户的样子又有多么让人生厌。
……
庄善若几乎脚不点地地走过后院。菜园多日没照料,早就杂草丛生,荒芜成一片了。泥地上留下了零星的几个脚印,原本长得极好的扁豆韭菜之类的也被人采摘得差不多了。
庄善若全然不在意,她打开柴房的门,一股潮气扑面而来,夹杂了些霉味,可是闻在庄善若的鼻间却是温暖而亲切的。她拖着疲倦的身躯,将自己丢在了木板床上。
木板上只铺了一层薄薄的褥子,并不软和,但是至少是个踏踏实实的存在。庄善若将脸埋到略带了丝潮气的褥子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感受着用久了的棉布熨帖的触感,在人前紧绷了许久的神经突然放松了下来,不由得狠狠地掉了几滴眼泪。
也不知道一动不动地趴在床上趴了多久,直等到外头暮色四合,炊烟升起,传来了些许的烟火气息,庄善若这才觉得失去了的力气一点一滴地又充盈回到了她的身体里,竟也觉得肚子饿。
庄善若不由得苦苦一笑,能够感觉到饿,说明还不算是太坏。
她正想挣扎着起身,不知道有个什么热烘烘湿漉漉的东西在她的腿上拱了又拱,不由得吓了一大跳,一骨碌地翻身而起,又惊又喜道:“黑将军!”
黑将军一身油光水滑的皮毛在苍苍的暮色中依旧像是一匹会流动的缎子,它正睁大了它那双忠实的眼睛,用湿漉漉的鼻子尖轻轻地顶着庄善若的腿,喉咙里低低地呜咽了几声像是在回应。
“黑将军!”庄善若赶紧蹲下来,搂住了它的脖子。这大半个月也没留意它,看来它将自己照顾得很好,比起以前更是健壮矫健了几分。
黑将军伸出温热的舌头轻轻地舔了舔庄善若的手,像是无声的安慰。
庄善若心头一暖,忍不住道:“黑将军,倒只有你还惦记着我的好!”话一出口,不由得愣住了,这话分明像是和伍彪赌气。
庄善若脸上一红,眼前出现伍彪那双深情忠厚的眼睛。她这是怎么了,什么事情都还没有发生,就开始自乱阵脚了。人和人之间最重要的便是信任,如果连这点信任也没有,那又怎么共度漫长的一生?再说,她给了伍彪机会辩解吗?
“黑将军,你饿了吧?我给你做饭吃!”庄善若拍拍黑将军的脑袋,直起身子。她一定是太累太饿了,所以才这么脆弱,情绪才这么容易波动。
庄善若先将油灯点燃,然后濯净了双手,舀了几勺面粉,摘了几株菜,找出几根腊肠,好好地给自己和黑将军做了一锅菜肉疙瘩。
这锅菜肉疙瘩热气腾腾的,混合着菜的清香肉的醇香勾得人食指大动。
黑将军使劲地打着响鼻,腾起两只前爪来,趴在简易的灶台上蠢蠢欲动。
“等着,别急!”庄善若给黑将军盛了满满一碗,又细心地取了双筷子搅拌了几下,让热气尽早散掉。
黑将军几乎将整张脸都埋进了饭碗里,伸出粉红的舌头一卷一卷的,风卷残云般将那一碗菜肉疙瘩吞进了肚里,这才满足地咂吧着嘴将身子伏下了。
庄善若得了鼓舞,也努力地将满满一碗冒尖的菜肉疙瘩吃到了肚里——这超出了她平时一半的饭量。肚子吃得滚圆,勇气也仿佛回来了,将原先的那些沮丧悲观的情绪一扫而空。
她也顾不上收拾碗筷,随随便便地堆到灶台上,抽身进了柴房,从枕头下面摸出一个小荷包来,高高地举过头顶,将装在里头的散碎铜钱悉数倒到床上,然后又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钱来,堆到一起。
“一十、二十、三十……”庄善若将床上的铜钱拢到一处,十个一叠地排好,嘴里念念有词地数着。
半晌,那一小堆铜钱被理得齐齐整整。
庄善若却苦笑了:“才三百二十一个大钱!”包括原先辛苦攒的十五两以及典当碧玉镯子得的八两,全都花在了伍彪的药上和缘来包子铺上了。
庄善若慢慢腾腾地将那整齐的铜钱又重新拢到一处,一股脑儿地塞进了荷包里,放在手里掂了掂,倒是沉甸甸的坠手。
她将荷包仔细地塞到枕头底下,将枕头的皱褶抚平的时候,脑中电光火石般地想到刘春娇竟有善福堂给的三百两银子。
三百钱和三百两!
庄善若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比起她来,春娇果然是良配,也怨不得伍大娘起了这个心思。伍大娘只当她是侄女儿,她又是有夫之妇,她和伍彪两个又行事谨慎,自然不会越过这层关系想到别的。说来说去,也实在不能怪伍大娘,只能怪世事阴差阳错。
“沙沙!”门外传来了衣料摩挲野草的细微声音。
庄善若全身的毛孔都警觉了起来,忍不住低低地喝了一句:“是谁?”
☆、第354章 承诺
门外那沙沙声随着她这一声断喝骤然停住了,仿佛被定住了一般,却又微微传来了叹息声。
是什么人在外头装神弄鬼的?别是童贞娘没过足嘴瘾,又过来挑衅吧?
庄善若心底有股气直冲脑门,仗着黑将军在门外守着,一阵风似的几步过去将门推开:“谁?”
却冷不防对上了一双寂寥如寒星的眸子。
“大郎?”
许家安穿了一袭灰色的家常衣裳,消瘦的身形在暮色中灰到发白,让人觉得有几分瑟瑟。
“善若!”许家安绽出一个苍白的笑容,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叫她“媳妇”了?
“你怎么在这儿?”庄善若下意识地问,话一出口却后悔得直咬自己的舌头,她竟问了个愚蠢的问题。
许家安的笑容在六月底的温暖空气中像水般流淌:“这几日我看书看乏了的时候,就到后院来逛上一圈,都习惯了。”
庄善若一愣,难道那泥地上的脚印是大郎留下的?她一时语塞,避开许家安的目光,垂下眼帘看着脚边惬意趴着的黑将军,怪不得有人过来它也没个动静,这寂寥的脚步声怕是连黑将军都挺听熟了的吧。
“天黑了,有点凉……”
许家安目光中突然涌起了期待,许久都不见庄善若下文,那丝期待就如流星一闪而过了:“不碍事。被夜风吹一吹倒是清醒一些。”
庄善若只得笑,她不想也不能让许家安进房间坐坐,两人之间好不容易形成的疏离她还想刻意保持住。
“你这几日都去了哪里?”终究还是许家安忍不住。
他这几日在后院转了许多次。除了偶尔几次看见黑将军趴在门口啃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骨头外,整个后院便是漆黑一片。他长久地站在庄善若那简陋的小窗前,看着月光将他的瘦长的影子慢慢地从西头投到东头,听见周遭的植物在黑夜中拔根抽节噌噌地往上长的声音,心里竟也有了几分安宁。
没想到,今夜无意识地刚转到后院,便看到窗台上那一豆灯光。在苍茫的黑暗中散发出橘色的光芒。还来不及思索,他就像是一只扑火的飞蛾般义无反顾地被这灯光吸引了过去。
内心像是被风鼓得饱满的帆。却始终小心翼翼,既不敢靠得太近又不想疏离——能够远远地看着她就好。
这半月的千头万绪,庄善若不知道从何谈起,只能含含糊糊地答道:“这些日子恰好各种事情都凑到了一处。”她该怎么和大郎说她为了另一个男人心急如焚四处奔走?
许家安的目光又是一黯。他略略将脸偏了偏,把整张脸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