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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花缝补,全都土里土气的,她也没心情去结识。
这一大早,小两口还睡得正香,偏生那个铁公鸡不识趣来敲门,说要二郎陪他去村里逛逛,会会老伙计,看看家里的那十几亩好田。她一听就忍不住嘀咕了,这架势可别是在连家庄扎根长住下去了。
她童贞娘嫁到许家,不说是高嫁,至少许家还殷实,二郎长得体面又听话,在那群叔伯姐妹中可算是拔得头筹的。这下,说好来连家庄小住几日,要是小住变成了长住,往后她还有什么脸面回娘家?
怎么的,她也得撺掇着二郎想个法子回去,这县城才是她正经的家。要是这一大家子回不去也无妨,只要他们三口能回到城里就好,甩了公婆,小姑,大伯子,还乐得轻松。童贞娘相信凭借她的本事,日子只有更好。
许陈氏沉吟了一阵,道:“这事得等你们爹回来再好好商量商量。”
这事是啥事?童贞娘一时有些糊涂,她试探着道:“娘,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那日和三婶闲聊,说起来连家庄就有个有名的神婆,都叫她王仙姑,本事可大了去了。”
庄善若本在一边沉默了许久,虽然生在乡间,王大姑家里也设了神龛,请了观音,可她一直对鬼神之说将信将疑,见童贞娘将许陈氏说得心动,努力把话头往这方面引,忍不住道:“大郎是倦了,睡上个一天半天的怕是能慢慢好起来。”
童贞娘正色道:“大嫂是不知道,我本来也不信这些,那日被三婶说得不得不信了。”
庄善若无法,只得又道:“大郎落水那日恰是当午,阳气正足,即使如弟妹所说柳河里有些魑魅小鬼,也是不敢贸然现身的。”
“你三婶和你说了什么?”许陈氏打断了庄善若的话问道。
“说是边上村子里有户人家养的女儿才十岁,平日里都是好好的,有一日不知道怎么好端端的就发起病来,也是高烧不退,流水似的请了好几个有名的大夫总不见好。”童贞娘双手握到胸前,神色肃穆。
“后来呢?”
“后来——后来就突然好了,只是落下了一个病症,见不得绳子,带子的,一见那些东西便失了本性,又哭又闹的。”
“可也是魇到了?”
“可不是!这一闹闹得家无宁日,他家只这一个闺女,捧在手心里是千恩万宠,她老娘差点将眼睛哭瞎了。”童贞娘见许陈氏有了兴趣,更是说得眉飞色舞,“好不容易打听到我们村有个王仙姑法力高强,巴巴地请了过去。”
许陈氏将目光在许家安身上转了一转,任是屋里人说了这么长的时间,他还是兀自昏睡着,动也没动一下。
“弟妹……”
“大嫂,你别心急,听我说完。”童贞娘隐去了脸上的那抹笑意道,“你道奇不奇,王仙姑一进那小姑娘的房间啥也不说啥也不问,只转了那么一圈,然后做了一场法事,将神符烧化给那小姑娘灌下去,这小姑娘竟然就慢慢地清醒起来了。”
“可知道是被什么鬼魇到了?”
“王仙姑再问了她爹娘几句,指了某处让她爹娘过去,你道看到了什么?”
“什么?”
“呵,可真真吓死个人!”童贞娘突然煞白了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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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驱邪
“看到了啥?”许陈氏也不由得神情紧张起来。
“她爹娘循着王仙姑的指引到了村边,看到一棵歪脖子的老槐树,这老槐树有些年头了,看起来是鬼气森森的。”童贞娘仿佛亲眼看到一般,“老槐树的一根枝桠上斜斜地挂着一只风筝。”
“哪里来的风筝?”
“那日小姑娘一个人放风筝玩,本来玩得好好的,偏生这风筝被风吹断了线,掉到了这棵老槐树上。小姑娘追了过来,可是人小力薄怎么也够不到,只得罢了。这一回家就犯了病。”
“这老槐树可有什么古怪?”许陈氏问。
“王仙姑说这棵老槐树阴气太重,吊死过一个年轻媳妇。那媳妇被人诬陷与人私通,争不过辩不过便寻了一根麻绳,生生将自己吊死在老槐树下。”
“啧啧!”
“那媳妇死得冤,便成了吊死鬼,一心想要洗刷自己的冤屈,好巧不巧地附到了那小姑娘的身上,才闹了这一出。”
童贞娘讲完,便盯了许陈氏看。
许陈氏听完,沉默了半晌才起身,道:“我们出去吧,让大郎媳妇陪着,大郎是真累了,就让他好好谁一觉。”
童贞娘乖觉地扶了许陈氏,冲庄善若点点头。
许陈氏走了一步又停下,回头瞥了一眼桌上的那碗小米粥,嘱咐道:“这粥怕是凉了,待大郎吃的时候再去热热。”
庄善若应了,将她们送到门口,听到童贞娘低声对许陈氏道:“这喜儿妹妹一天不见。不知道是不是三婶将她拘在家里……”
许陈氏回了一句,听不真切。
庄善若倒是在门口发了一阵愣,童贞娘好端端地说起这一番怕不是白说的,只是不知道她要起什么事端。庄善若嗅到一股浓郁的芬芳,抬眼一看,竟是那棵桂花树盛放了。那小小的金黄花瓣缀在浓绿的叶间,小风轻轻一吹,那芬芳便像流水般四散开来。
庄善若心里不禁一阵惆怅。这一两日竟然就错过了花期。她再屈指一算,还有一旬便到腊月,她记得王有龙的好日子定在腊月初八,也不知道到时候得不得空过去榆树庄。
那一对石榴枕套倒是绣好了,端端正正地用包袱裹了搁在柜子里,却没有空送过去。
庄善若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神。自是进门去陪许家安去了。
不到晌午,忽听得院内有喧哗声。
童贞娘的尖细声音响起:“王仙姑,这边走好。”
王仙姑?庄善若心里一跳,忙起身推了窗子往外一瞧。
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正走到桂花树下,朝院子四处张望着。她年纪不小了,却是穿着大红的夹袄,系着湖绿的裙子。头上还簪了一溜的绢花,全身像是开了个染坊,看起来是不伦不类的。脸上长了沟沟壑壑的皱纹,却是不服老,狠命地抹了一层粉,用炭笔描了两条粗眉,像是两条僵蚕卧在脸上。唇上却点了娇俏的粉色,大嘴一咧,露出一排焦黄的板牙。
王仙姑转过脸来,正好对上庄善若的目光。她也不避开。瞪了那双三角眼将目光在庄善若脸上黏了半晌,呲嘴一笑。
许陈氏喊道:“大郎媳妇,快出来见见王仙姑。”
童贞娘殷勤地往桂花树下的石凳上铺了绣墩子,请了王仙姑坐下。王仙姑也不客气,大大咧咧地坐下,翘了一双着了鹅黄绣花鞋的小脚。
庄善若不无担忧地看了眼喝了药依旧昏睡的许家安,在许陈氏唤了第三声后,才怏怏地从室内出来。
王仙姑从腰后抽出了一根油光水滑的黄铜烟杆。点了火,吧嗒吧嗒地抽得来劲。
童贞娘拉过庄善若,笑道:“王仙姑今儿本要到别家做法事,我是求爷爷告奶奶才好不容易将她请了来。”
王仙姑叼了烟杆。将庄善若从头看到脚。
庄善若淡淡地看着这老来俏的王仙姑,微微颔首当做打了招呼。
童贞娘又道:“王仙姑最是心善了,这十里八村的哪个不知道。”
许陈氏也坐在一旁,陪笑道:“王仙姑,我家大郎他……”
“哎!”王仙姑擎了烟杆在手,摇了摇头。
“娘,你是不知道王仙姑的规矩。”童贞娘忙道,“她法力高强,只消几眼便能将事情看个来龙去脉,不用旁人说道。”
许陈氏讪讪地笑着,看着王仙姑老神在在地抽着旱烟,那喷出的烟气缭绕着,倒真像是一副高人模样,忙起身道:“请王仙姑给我家大郎看看。”
庄善若看那王仙姑古古怪怪的,心里着实不放心,忍不住道:“娘,大郎药也吃了,粥也喝了,怕是不妨事了。”
王仙姑本来将烟杆在地上磕了磕,正欲起身,听得此言,又稳稳地将屁股落到了绣墩子上了。
许陈氏沉了脸道:“大郎媳妇,你也太不懂事了。大郎昏睡了几日,怎么是不妨事?”
童贞娘忙陪着笑脸搀扶起王仙姑道:“王仙姑,莫见怪,我大嫂是被大哥的病弄得糊涂了。”
王仙姑这才将烟杆重新插回后腰,拍了拍裙子,自是由童贞娘引着去西厢房了。
庄善若看事情不妙,忙道:“娘,可有和爹知会?”
许陈氏不耐烦地道:“你爹不知道逛到哪里,等他回来怕是晚了。这回亏了你妯娌偕了三婶去将王仙姑请来,要不然她出了村可就耽误了。”
“娘,我看还是等爹回来再做打算吧!”
许陈氏停了脚步,打量了庄善若几眼道:“大郎媳妇,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大郎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我还会害了他不成?你爹,我已经差小妹去找了。你别再啰嗦了。”
庄善若无法,只得跟在许陈氏后面进了西厢房。
王仙姑背着手先是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嘴里念念有词。然后走到床边,伸出留着黑长指甲的枯手,隔空在许家安的身上放了半晌,微微闭了双目,全身有规律地摇动着,嘴里越发大声地念着什么,旁人却是一个字也听不懂。
庄善若见童贞娘与许陈氏各站在一边,满脸的虔诚,自己是心急如焚。她不信王仙姑真有什么通神的本事,更害怕刚刚好转的大郎被她折腾得病情反复。可是许掌柜不在家,许陈氏做主,她纵有百般的不愿意,却也只得无可奈何。
许久,王仙姑倏地睁开了眼睛,收回了那双干枯的双手,整个人是疲惫不堪,全然没有原来的精气神了。
童贞娘赶忙上前扶了一把道:“王仙姑,不碍事吧?”
“没事!”王仙姑一挥手,用袖子沾了沾脸上的汗珠,汗水将她脸上的脂粉冲出了一道道明显的印子。
童贞娘扶了王仙姑在椅子上坐下,忙不迭地倒了一杯茶双手送上去,道:“王仙姑,先润润喉。”
许陈氏心急,上前问道:“我家大郎他可是被什么附着了?”
王仙姑无力地摆摆手,先将那杯茶灌了下去,然后顺了顺气,道:“无妨无妨!那本是一只落水鬼,附在令郎身上,我耗了八成的真气,才将它制止住了。”
许陈氏脸上又是忧又是喜,转头看那安卧昏睡的许家安,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怎么的,看起来青白的脸上似乎有了点血色,不像原先那般白得吓人了。
王仙姑袖了手,吃力地睁了眼睛道:“令郎可曾掉到河里过?”
还未等许陈氏回答,童贞娘抢着道:“王仙姑真是高人,我家大伯昨日掉到柳河里,发了烧,说了胡话,疲乏嗜睡。”
王仙姑点头道:“这就是了。”却又闭了眼不说话了。
许陈氏本来还是将信将疑,这王仙姑是三胖嫂举荐的,三胖嫂向来能将死的说成活的,她也不过是姑且试试。可这王仙姑什么也不问,只潜心做法,能看出大郎落水被水鬼纠缠,真是大大有本事。
许陈氏语气更是客气了几分,道:“请王仙姑明示。”
王仙姑这才又睁了眼道:“也算是令郎运气,那附身的水鬼法力不强,被我钳制住了,只消我一剂符水便可魂飞魄散,再也不能作祟。”语毕,从怀中掏出一张符来,上面七扭八歪地画了些图案。
庄善若这才松了口气,她往日里也见过神婆跳大神的,十八般武艺全上,弄得是人仰马翻的,要是这个王仙姑就此收手,给了许陈氏心理安慰,倒也罢了。
王仙姑取了火折子,将那符点着,一边嘴里念念有词,一边用手轻轻甩动着。待要那符快要燃尽,才取了一口干净的小碗,将那焦黑的灰烬丢到碗里。又差童贞娘倒了半碗的凉水,伸了一根食指放进碗里搅拌搅拌,这才放到桌上道:“把这碗符水给你家病人喝了,过了这一夜,明日便好了。”
许陈氏喜不自胜,忙捧了这碗符水,像是捧了什么灵丹妙药,小心翼翼地走向床边。
庄善若见那碗水黑黑脏脏的,又被那婆子用脏手搅过,心里不乐意给大郎喝,可是势单力薄,只得眼睁睁地看着童贞娘扶了许家安,许陈氏将那符水一滴不剩地给许家安灌了下去。
许家安怕是被水呛到了,咳了几声。
庄善若心里不忍,瞪了那王仙姑一眼,转身正要去给许家安拍拍。
王仙姑却是微微觑了三角眼,似笑非笑地在庄善若身上打量了一圈,粗声道:“这媳妇,慢走,我有话和你说!”
☆、第87章 犯煞
许陈氏正念叨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忽听得王仙姑的话,忙回头道:“仙姑,可有什么不妥?”
童贞娘赶忙给许家安盖好被子,扭着腰身过来。
庄善若看到许家安止了咳,依旧睡得深沉,便也停了脚步,对上王仙姑的眼神,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