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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家宝巴不得这一声。许掌柜的目光看得他是浑身的不自在。
童贞娘哄着元宝,迟疑地道:“娘。二郎出去,怕是……”
许家宝的脚步一滞。
“请什么郎中,你们做下这烂摊子,我倒不如一闭眼去了,还落个眼不见心不烦。”许掌柜吃力地道,他似乎是气急,胸口呼吸如破风箱般。
许陈氏闻言又嚎啕着抹泪了。
童贞娘朝许家宝使了个眼色。许家宝低了头匆匆地去了。
庄善若心里的谜团越滚越大,见众人皆默然,也不好贸然开口询问,再者她从来没有真正将自己当成是许家人。便在一旁按下性子守着。
许掌柜闭了眼歇了一阵,又睁开眼睛道:“我素日里说的话你们全当了耳旁风,做生意的最忌讳的便是一个贪字。这人心一贪,脑子便糊涂,便分不清是非。纵然是圈套也急煎煎地往里跳。”
元宝哭声渐止,在童贞娘怀里抽噎着。童贞娘拍了拍元宝,忍不住道:“爹,二郎不过是见家里艰难,想靠着这笔生意帮衬一下。”
“咳。咳咳咳!”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许家玉连忙轻抚着许掌柜的后背,道:“爹,你歇着,别说话了。”
“你们就别糊弄我了,实话和我说吧,折了多少银子?”许掌柜眼中精光一闪,俨然又是那个精明的掌柜。
“这——”童贞娘嗫嚅着,偷眼看许陈氏。
许陈氏忙用帕子擦了泪,道:“当家的,你先将病养好了再说。”
“二郎媳妇,你说!”
童贞娘咬了咬嘴唇,见躲不过,便垂了眼敛声道:“这桩生意本不坏,我们之前和我大哥合股几日便赚了一笔,想着趁着这好机会多赚点,便凑了点钱又投了进去,谁知道……”童贞娘的声音是越说越低。
庄善若听得糊涂,不知道二郎两口子瞒着家里做了笔什么生意。
许陈氏道:“这人参我们也见了,果真是上好的野山参。”
许掌柜不怒反笑,道:“我活了快半百怎么就没碰上这种送钱上门的好事?但凡有脑子的,都会想想。”
“这人参请善福堂的小刘郎中帮着看过了,的确是货真价实。那北方的客人又急着脱手。”童贞娘急急地辩白道,“我们特意去过客栈,他兄弟老爹上吐下泻躺了几日,断断不像是装出来的。”
“好好,既然这样,那今天的事又是怎么回事?”
童贞娘面露惭色,嗫嚅着不说话了。
“那货呢?”
“两车的人参还停在我娘家,这几日二郎去周边的县城里售卖,刚好不巧,两日前刚好有另一拨客人低价卖了好一些人参过去。”童贞娘低头道,她自是万万没想到这两车人参竟然就积在手头成了死物,不过虽然心慌但也不急,至少这人参还是好人参,怎么也不会卖个萝卜价,最多平价出售,少获点利就是了。
许陈氏急急地补充道:“善福堂冲着我们往日的交情,订了五十两银子的货。本来还能多订点,不过上次刚收了一批,这人参又不比别的,买的人不多,放久了自己也会朽了,坏了药效。”
许掌柜摇了摇头,道:“但凡平日你们多听我一句也不至于如此,我们家做了半辈子的杂货,哪里经手过药材的生意。你们即便是要做生意,做生不如做熟这句老话也该听过的吧。”
童贞娘唯唯。
许陈氏道:“当家的,这两车人参贱价买进,我们多跑跑周边的县市,廉价卖出,必然也能脱手。”
“是,娘说的不错,说不定还能少少地获利。”童贞娘赶忙接口道,难得婆婆和她齐心。
庄善若恍然,怪不得这段日子二郎夫妇神神秘秘的,连往日不待见的童家大舅爷也往来热络了,原来是寻了这笔好生意。虽然庄善若不懂经商之道,但是许掌柜两句话说得明白,做生意一忌贪心,二忌涉足陌生行当——这两条怕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
这人参虽然暂时滞销。但是既然是低价买进,大不了低价卖出,总不会坏在手里。不知道许掌柜为何气成这般模样?
庄善若心里一动。是了,为何院子被人砸得一片狼藉。怕是另有隐情。
突然,身旁站着的许家安悄悄握了她的手。
庄善若手心一阵温热,她抬眼恰恰对上许家安的眼神,不由心中一荡。这眼神里有忧虑,有焦躁,还有一丝宽慰。
庄善若却是苦笑了,她算是什么。身在曹营心在汉?她从未将自己当做是许家人,所以许家人的痛苦她最多只能是感受三分。
许陈氏凑近许掌柜,用帕子擦了擦他的脸道:“当家的,你这身子刚将养着。可千万别动怒。”
童贞娘也劝着道:“爹,这事是我们做得欠考虑。不过是二郎想着只靠着那十几亩田租的收入没别的进项怕是坐吃山空。”
元宝也在童贞娘的授意下懵懵懂懂地凑上前去摇了许掌柜的手道:“爷,别生气。”
许掌柜面色稍霁,呼吸平缓了许多。
“早早地寻了主顾,将那两车人参及早脱手才是。也别想着获利了。拿回本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是是,我叫我哥哥们帮着周边相看相看。”
许家玉沏了一杯茶,扶了许掌柜慢慢地喂着。许掌柜就着许家玉的手喝了小半杯茶,脸色慢慢恢复了一些。
庄善若见暂时无事,便道:“我去外面拾掇拾掇。”
“快去快去!”许陈氏是个爱面子的。生怕被连郎中看到了院中的狼狈。
庄善若正要走,突听得许掌柜悠悠问道:“你们从聚福钱庄借了多少?”
童贞娘冷不防被问到,张了张嘴没出声,只是拿眼睛去看许陈氏。
许陈氏赶忙打着哈哈道:“没多少没多少。”
“那两车人参即便是贱价买进也不会是个小数目。”
许陈氏见瞒不过,只得道:“五百两!”
许掌柜瞪大了眼睛,又忍不住咳嗽了一阵,喉咙里又是咕噜噜的响声,半晌才道:“五百两,钱庄哪里肯借这么多?”
童贞娘缩着脑袋不敢说话,依旧用眼角瞟着许陈氏。
许陈氏分明是慌了手脚,胡乱地用帕子擦了擦脸,强笑道:“不过是利钱高些罢了。”
许掌柜看起来是气急:“你做得好母亲,这个时候还帮着他们遮掩,人家都打上门来了,你当我真的是老糊涂不中用了?”
童贞娘咬了咬牙,道:“爹,我们也不敢欺瞒您。这两车人参统共是八百两银子——我拿了一百两体己银子,又问我娘家哥哥借了两百两,剩下的五百两实在无法,便去求了娘。”
庄善若听得吃惊,在榆树庄的时候她从来没听说这么多的银子,那八百两现银堆成一堆,怕是小山那么高了吧。
许掌柜双手忍不住抖了又抖,转向老妻,道:“你哪里去借这五百两?”
许陈氏见童贞娘竹筒倒豆子般说个干脆,知道也欺瞒不住了,先强笑了笑,然后凑到许掌柜身边,好言道:“当家的,我说了你别千万别动怒……”
“说吧。”许掌柜微微闭了眼睛,胸口上下起伏着。
“当初二郎和我一说,我想着这是一本万利的好机会,也顾不上和你说,便自作了主张。这五百两银子不算太多,可一时要拿出现银也是不容易的,那北方的客人偏生急着要把那货出手……”
“说重点!”
许陈氏看了看许掌柜的脸色,低声道:“我寻思着不过几日就能将银子挣回来,便拿了家里的房契地契去聚福钱庄抵了五百两银子……”
“糊涂!”许掌柜话还没说完,又是一口浓痰堵上喉咙,憋得他翻了白眼。
☆、第100章 雪中难送炭
好一阵折腾,待连郎中告辞后,许家才安静了下来。
庄善若陆陆续续听了几耳朵,大体拼凑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二郎夫妇在童家大舅的牵线下倒腾了一批人参,不费吹灰之力便得了丰厚的利润,便寻思着想把那批货全部吃进。自己拼凑了三百两银子,又从许陈氏处拿了地契房契去聚福钱庄抵押了五百两。本来想着这批人参能够很快脱手,却是人算不如天算,周边县城的药房刚好饱和。
可是这货多积在手里一天便要多给钱庄一天的利钱,眼瞅着到了抵押的期限,聚福钱庄的人便过来闹腾了一番,临走留下一番话,要不将五百两现银连带利钱悉数奉上,要不就搬离宅子良田易主。
庄善若知道,但凡能够开起钱庄的,大抵都是些有后台的,你便是拖着欠着,他也自有办法吃得你骨头都不剩。
许家宝蹲在桂花树下唉声叹气。
童贞娘走近,翘起一只绣花鞋踢踢他,道:“瞧你那样,天还没塌下来呢。”
许家宝抬起血红的眼睛瞅了自家媳妇一眼,挠着头道:“要不是听信你大哥话,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童贞娘一听不乐意了,冷笑一声道:“嘁,你倒惯会过河拆桥,搂着银子的时候怎么没听你抱怨,像叭儿狗似的巴巴地跟在我大哥后面。你这话说的,好像是我大哥拉着你去做那桩生意似的——人家非但没落个半点好处,还借了你一百两白花花的银子。”言毕,她用脚重重地踹了他一下,道:“人,要有良心。”
许家宝搂了头,屁股动也没动,苦着脸道:“这下好了,除了卖给善福堂,得了五十两。剩下的可都要折在我们手里了。”
童贞娘鼻子哼了一声,道:“做生意自然是有赚有赔,哪里有包赚不赔的好事?”
“早知道,唉!”许家安讷讷地道,满是懊丧。
许陈氏从正房出来。瞅了眼桂花树下的二郎夫妇。黑了脸,道:“你们倒还有闲情,赶紧着出门去趟趟门路。换了银子。早点把房契地契收了回来才安心。”
童贞娘做出笑脸,扶了许陈氏在桂花树下坐好,道:“娘,你别急,这事急不得。”
“咋能不急,这五百两每天的利钱得五两,还驴打滚利滚利的,做什么营生一天能有五两的进账?”许陈氏是真的肉疼。
许家宝闷了头不出声。
童贞娘陪笑道:“我正让我大哥打听着呢,他人面熟。这几日怕便有消息。反正这人参还在我娘家放着,我叮嘱过我大哥,要是价钱合适,就卖了得了,少赚几个也无妨,求个安心才是顶要紧的。”
许陈氏脸色稍缓。道:“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你们爹,将这老宅田地看得比性命还重。我也是一时糊涂,竟然就把那些房契地契拿出去抵押。”
“是呢,也是万万没想到,二郎本想着做笔好生意让爹欢喜欢喜。谁料到出了这趟岔子。”
许陈氏叹了口气,看着许家宝蹲在地上,额头被茶杯砸的红肿一片,终究是心疼儿子,也慢慢地消了气,道:“二郎,赶紧起来,让小妹给你擦点药。这聚福钱庄的倒真是霸道,一味的喊打喊杀的,生怕我们付不起这利钱似的。”
童贞娘咂摸着许陈氏的话音,眼珠子一转,堆了笑容道:“娘,这人参终究不会坏在手里,只是这一天五两的利钱实在是吃不消。一两天咬咬牙也就罢了,若是拖上个十天半月的,这钱可不是小数目啊。”
“可不是!”许陈氏也发了愁,当初白纸黑字签的,向聚福钱庄抵押五百两银子十天,这十天内利钱每日一两,过了十天,利钱便涨到每日五两。当初以为这十天早足够将银子转圜过来,却是没想到是出了纰漏。
童贞娘又用脚尖轻轻地去踢许家宝,许家宝却像木头般缩了头不吱声了。童贞娘无法,只得道:“娘,你手头若是宽裕,先支些银子出来将那房契地契拿回来,总好过每日白白地给他赚五两。”
许陈氏一听差点像火烧般跳起来,她不满地看了童贞娘一眼道:“二郎媳妇,我能有什么钱,若是有钱,当初哪里用得着拿房契地契去抵押。”
童贞娘不语,心里道,没钱才有鬼咧,就怕这些体己是给大郎和小妹留着的,这老太婆就是偏心,死搂着钱不肯松手。
许陈氏和童贞娘做了好几年的婆媳,哪里会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她不动声色地道:“听说你娘家兄弟这几年生意做得不差,周转个几百两总是还有的吧。”
童贞娘心里叫苦,她向大哥借了一百,二哥三哥碍于情面只各凑了五十,还是她好说歹说。大哥是真的没钱了,二哥三哥有钱但是那些钱都是紧紧地拴在二嫂三嫂的裤腰带上,她是实在没辙了。再说这半月她娘家回得勤了点,那些嫂嫂们嘴上依旧是客客气气的,可那眼珠子盯得实在是紧,她还没来得及张口提钱,总能被嫂嫂们将话题岔到十万八千里外。
庄善若只将院子略略打扫后,便窝在房间不出来了。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许家安竟然还能静得下心来看书,看来傻了也是有傻了的好处的,至少不必为钱的事烦心。
庄善若今儿起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