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于是马文才就像一个无线电波接收器,每天被各种各样的暧昧电流轰炸。
“红牡丹,怎么,今天不用去伺候南郡公了?”
“红牡丹,今晚陪公子们喝点酒怎么样,跳一支舞五百钱!”
“呦,红牡丹,今天还有吃饭的银钱了吗?脱下衣服再让我们看看你背后那朵花,今年的膳食费我们包了怎么样!”
刚刚下课,学生们都从学堂出来,三五个纨绔立刻将落单的马文才截住,团团围在当中,对其说一些不堪入耳的话。
恃强凌弱,一向都是那些品质恶劣的权贵们最心爱的保留节目。
这事要是发生在其他寒门子弟身上,一定早就发火了。这些被娇生惯养的渣滓们最喜欢看那些自视清高的小门小户一副悲愤隐忍的样子,乐此不疲。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个既没钱又没势的家伙面对众人的侮辱,却没有丝毫懊恼,只是无所谓地一边打哈欠一边摆手,说:“不行不行,这几天身子骨虚,不接客不接客。”
众纨绔:“……”
这人还真是没脸皮啊,难怪能毫无压力地抱人家大腿,硬挤进东苑去。
马文才继续没精打采地走,迎面却遇上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曾经的室友殷仲堪,另一个是位面色不善,身材略微高壮,神情却明显傲慢的书生,以前没见过他。
殷仲堪主动与马文才打招呼,语气
仍是那样彬彬有礼,就像对所有人那样,并不因为他在书生中备受嘲讽而有所区别:“山伯,这是要去吃饭?”
马文才打量了一下殷仲堪身边的人,笑道:“是啊,仲堪兄,又有新朋友来了?”
殷仲堪点头:“嗯,这位兄台是杨佺期,昨天才来的。”说完又向杨佺期介绍马文才:“佺期,这位是梁山伯。”
马文才听了对方名字微微一挑眉,但还是很客气地拱了拱手:“杨兄。”
杨佺期瞥了马文才一眼,冷哼一声。
马文才也不介意,仍愉悦地勾着嘴角,背着手优哉游哉看着一片落叶缓缓自空中飘过。
杨佺期忍不住抽嘴角,半晌才挤出一句:“早就听说兄台大名,这‘杨兄’二字还真不敢当!”
马文才和颜悦色:“哦,那叫你贤弟可好?”
杨佺期不屑地瞥了不远处那几个纨绔一眼:“哼,杨某不敢与无骨气的下作之人称兄道弟。”
殷仲堪见杨佺期话语直白不给人留半分颜面,忙打岔道:“同窗之间的玩笑罢了,大家不必当真。杨兄可莫小瞧了山伯,他的过目不忘之才可是闻名书院,连一向严苛的许夫子也视他为得意门生……”
“哼,这样卑贱的出身,纵然满腹经纶又有何用?还不及巴结好高门贵族来得实惠。”
马文才不紧不慢地摇着纸扇,淡淡道:“哦?那依杨公子高见,何为卑贱?何为高贵呢?”
杨佺期负手而立,神情傲然:“官拜三公,数代传承,钟鸣鼎食之家的子弟自是与生俱来的贵重。”
马文才摇头轻笑:“非也非也。”
杨佺期与殷仲堪都看向他。
马文才又道:“自永嘉之乱后,北方被胡人占领,皇族被迫南逃过江,几大士族也随之南迁,相继掌权拱卫皇室,一度曾有‘王与马共天下’的局面。从这以后,先过江的霸着大官来做,瞧不起后过江的,而士族间要互相拉拢,所以婚嫁就将就门当户对,朱门对朱门,竹门对竹门。试想当年,若是先过江来的是中下士族如何?若是庶族寒门又如何?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特别是在这天下不太平的时候,有些事,还是不要太认真吧。即便是祖上贵为一朝太尉的杨公子你,不也因为这一点而吃了不少亏吗?”
杨佺期听了马文才最后这句话,脸色一变。
他们杨家自诩九代朱门,却因司马皇室南渡时没有跟随而来,祖父还曾为外族政权效命,导致如今他们家子弟无论是在仕途还是婚配上都饱受其他士族排挤。虽是名门之后,却又与那些寒门学子有何区别?门阀政治之下,即便再优秀,也是枉然。
何为卑贱?何为高贵?其实还真的说不清楚。
见杨佺期刚刚那一身傲气已经被
煞得所剩不多,马文才心中舒坦不少,大度地拍拍他的肩膀,用一种过来人的口吻安慰道:“所谓时势造英雄,这以后的事都说不准的。对了,杨兄府上在北边经营多年,最近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我听说那帮氐人……”
马文才就这样一边说一边和杨佺期勾肩搭背地往膳房的方向走,完全看不出刚刚那个高个子的书生还对他嗤之以鼻。
殷仲堪在他们身后,若有所思地看着马文才,注视了很久才跟上去。
三个人才走了没几步,马文才却突然脚步一停。
杨佺期和殷仲堪疑惑地看向他,马文才却一句话不说,转身冲向了刚刚调戏他的那帮纨绔。
那几个高门公子们本来已经将马文才这茬忘到脑后,老远又见他气势汹汹奔了过来,都有些发愣。
马文才像一阵旋风似的跑得迅疾,到这帮人面前时却连大气都没喘一下,还不忘向旁边偷偷张望一眼,似乎在确认什么。
“喂,你想干什么!”一个人不耐烦地喊道。
马文才转过头来,深吸一口气,立刻做出一副冰清玉洁神圣不可侵犯的表情!
众纨绔面面相觑,不解其意,被吓得集体倒退一步。
马文才忙不迭跟进一步:“士可杀不可辱!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众纨绔被吼得不禁又集体倒退一步,摸不着头脑。
这孩子……这孩子没事吧?这是……抽风了?
马文才再跟进,义愤填膺道:“不要以为可以凭借淫威逼迫我就范,我梁山伯宁死不屈!无论你们如何做都没有用!士可杀不可辱!”
众纨绔:“……”
祝小英从书阁里出来,刚好看到一群人高马大的公子哥将马文才围在当中,马文才神情悲愤孤立无援,却仍正义严辞,毫不退缩。下一秒,不知那一圈人中谁做了什么,马文才竟跌倒在地,本来干干净净的学士服也沾染上污泥,几缕发丝从发冠中散落下来,掩住那倔强的眼神,一柄纸扇也跌碎了扇骨,狼狈不堪……
她内心突然升起一股火,抛下一边的梁山伯就冲了过去。
“你们不要欺人太甚!”祝小英扒开人群挤进去将马文才扶起,眼睛因愤怒而显得格外明亮,脸颊也红扑扑的,“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欺负同窗!妄为读书人!”
“英台,算了,不要与这些人纠缠。”马文才站起身,神情冷峻地搂住祝小英的肩膀。
“这些天你是怎么过的!不行,我们去找夫子评理!”
“哼,与他们浪费时间,没有必要。”马文才最后蔑视地看了众纨绔一眼,与英台相携离去,背脊挺得直直的,让很多看热闹的人不禁暗暗竖拇指,佩服其不畏权贵。
眼睁睁看着马文才莫名其妙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摔倒在地又对着他们一顿冷嘲热讽的无辜众纨绔:“……”
而早祝小英一步看到发生了何事的桓玄,背靠大树,无奈地扶额摇头腹诽:哎,这家伙的演技……又进步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就是情人节了……单身的木瓜觉得很忧伤。要不要爆发呢?最近都没有人留言了,大家都不爱我了……(四十五度角忧伤望天)
☆、第三十九章
桓玄看到马文才一个人站在东西苑之间的中庭里面发呆;眼睛一直看着身边一颗大树。
“干什么呢?感时伤事不像是你能做出来的。”桓玄上前揶揄。
马文才摇着折扇,伸手接过树上飘下的一片落叶;放在指间把玩。
“英台呢?刚刚不是和你在一起?”
马文才目光终于从那片树叶收回来,直直地看着桓玄。
桓玄警惕道:“你干什么;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总觉得不像是有什么好事。”
马文才突然笑了笑;将树叶放到鼻尖轻嗅:“想不想要画了?”
桓玄眼睛立刻一亮:“怎么;要动手了?”
马文才刚要说话;脸色却突然一暗,只看向某处轻轻哼了一声。
桓玄顺着马文才目光看去;刚好发现祝英台与顾恺之两人一边说笑一边从旁边一道拱门里出来;在看到书画先生那一瞬间桓玄也变了脸色。
两个人互相使了个眼色,都人模狗样地迎了上去。
顾恺之仍穿得仙风道骨;白衣翩翩,看到另外两名学生,乐呵呵打招呼:“山伯,桓儿,你们也来了。”
桓玄听到顾恺之叫他,瞬间石化,表情阴郁。
马文才则很有礼貌地上前见礼:“先生。”
祝小英问:“山伯兄?你怎么还在这里?不是说有事情去找文才兄吗?”
马文才道:“是啊,不过想想,好像又有事情要向夫子请教,刚好碰到了桓玄,所以就一道过来了。”
祝小英点头,转身对顾恺之说:“夫子,多谢您的指点,那我就先退下了。”
顾恺之点着头慈祥地微笑:“照着我给你的帖子好好临摹,三日后再来给我看。”
马文才伸长了耳朵过去,好奇地问:“英台是要练字吗?”
祝小英说:“是啊,许夫子说我的字……额……我的字……”
马文才莞尔,昨天许夫子发现了祝英台以前的功课都是他帮着做的,又特地在下课后拉着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默写一篇文章,结果许夫子拿起祝英台写好的东西一看,直接两眼一翻就晕过去了,醒来以后捶着桌子放出狠话,要是三十日内祝英台不能练出点像人写的东西,就立刻滚出崇罗书院。
见祝小英支支吾吾不好说出口,马文才立刻明白,和声安慰:“别担心,以后我陪你练。”
祝小英其实并不觉得有啥不好意思,但为了不辜负马文才的好心,便装作很忧伤的样子,又恋恋不舍地看了温柔美丽的顾老师一眼,才离开。
马文才抓扇子骨的手忍不住抖了抖,眯起眼睛。
顾恺之敏锐地察觉到,忙关心地问:“山伯这是怎么了?眼睛不舒服了?”
马文才立刻纯良微笑:“没有没有,多谢先生关心。”
桓玄不知道马文才葫芦里卖的什么
药,若不是为了惦记他私藏的那幅画,他在顾恺之这老男人面前真是一刻都不愿意多呆,生怕他又开启什么恐怖的连锁话题——
“桓儿……”
——果然,开始了。
顾恺之漫步到院子里的槐树下,怅然地仰起头,落叶纷飞中白衣黑发的背影看上去充满诗意……
当然,他的话也充满了诗意:
“又是一年万物凋零的季节了……”
桓玄:“……”
马文才:“……”
“将军……当年就是在这个时候离开的……”顾老师很忧伤地说。
桓玄知道,如果不阻止,这位父亲生前忠诚至极的幕僚一定会将当年哭桓宣武墓的劲头拿出来,再度上演传说中的“声如震雷破山,泪如倾河注海。”
好在马文才及时开口,他刷一声打开纸扇上前一步,与顾恺之并排立于树下,说的话也很有诗意:
“秋至叶落,人死灯熄,但谁又能知道这是万物的结束,亦或是伊始?”
顾恺之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料到这里有人能比他还文艺,也就来不及酝酿悲伤情绪了,而是专心思考马文才这句话:“若生非生,若死未死,生死有常,死生何畏,山伯的意思可是指那佛家的轮回之说?”
桓玄不禁抽动嘴角,他押五百钱,打赌马文才刚刚那几句话绝对是顺口胡诌的,绝对没什么深刻含义。
然而马文才却不慌不忙地缓缓摇头,高深莫测地微笑,看着比半仙还半仙,比神棍还神棍:“非也,非也。”
“哦?”顾恺之迷惑。
马文才道:“先生,您觉得,这树叶从树上落下来,便是死了吗?”
“离木飘零,终为尘土,怎么不是死了?”
马文才再摇头:“先生可听说,凡人若在有生之年修身养性,亏得天机,便可能在死后飞仙,得永世长生?”
顾恺之点头:“这……我倒是听说过一些,民间有过不少传说。”
马文才又道:“那先生可觉得普天之下,万物生灵皆平等?”
顾恺之对这倒是极为认同:“这句话倒是有道理,虽说常言皆道人乃万物之首,但我倒是觉得万物生灵皆可贵。”
马文才赞成地点头,又说:“那么,既然人死以后可以飞升,我们又怎能判断花草树木死后不能飞升呢?又怎能断言它们在其躯壳凋零之后不会获得永生?”
顾恺之有些被绕晕,还未来得及理清思路,马文才又继续引导:“花草与人本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我们将自己与它们分清了界限。既然人可以羽化飞仙,那么一片树叶也一定会有这样的机缘,能够登临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