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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长青一脸颓丧,内心之中已经将平秋里的祖宗十八辈骂了个遍。
出乎师长青的意料,朱寰却慢慢走到师长青的面前,突然低头看着他,问:“师大人究竟在怕什么?”
师长青还是在哭号:“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朱寰突然一伸手,将师长青从地上拉起来:“成大事者,必意志坚定,师大人如此怯懦,只怕等下发动起来,不知要怕成什么样子?”
师长青听到这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人……大人啊!”
“平秋里说服我了。”
“什么?”
“我说,平秋里说服我了?”朱寰轻轻摇着头,突然一脸的悲戚:“自本朝开国以来,从来就没听说过有锦衣卫指挥使在卸任之后做过其他官职。要么在这个位置上坐到死,要么死无葬身之地。我们知道太多君王的秘密,手中掌握着太多大臣的把柄了,怎么可能还干别的?”
他叹息一声:“其实,自从做了这个指挥使,朱寰就知道自己将来会不得好死。如今,皇帝即将大行,一朝天子一朝臣。平秋里说得好呀,兴王府自有陆松和陆炳父子,又是兴王的心腹。将来,这南北衙自然是要交给他们的。可是,我能怎么办。在位时知道那么多人的隐私,掌握了那么多机密。不管是天子,还是大臣都容不得我再活下去。茫茫天下,竟无有一处可安身的地儿。
平秋里许我在锦衣卫指挥使位置上干一辈子,还有什么比这更能打动人心的呢?我也知道这么做不好,可内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干吧,干吧,失败了最多一死,若赢了,就有一线生计。若什么也不做,也许就在明天,大把的人要砍下我朱寰的脑袋。师大人,你说我做还是不做?”
说完话,也不理睬地上的师长青,朱寰大声下令:“秦关、韩月,立即带着二十个锦衣卫精锐卫士,随我去豹房护驾。任何敢于拦在我面前之人,誓杀之!”
“是!”秦关响亮地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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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家钱庄。
陆炳眼睛大亮:“终于发动了,郭勋很快就要戒严了,留给青州那位爷的时间真得不多啊!。只要拖到天亮,等京营的军队一进城,大局一定,任他平秋里有钱般手段,也使不出来。不过……真让人意外了,师长青居然去见朱寰。”
黄锦胯下又湿又冷,难受得直想呻吟,他有些不耐烦地说:“朱寰会答应吗?”
“难说。”
“什么,不可能吧?”黄锦叫出声来:“老朱图什么呀,富贵荣华他什么都不缺,干嘛要去趟这荡浑水?”
“图他顶上人头。”陆炳冷笑:“这些年,老朱得罪的人多了,有多少人想他死数也数不清楚。一旦王爷登基,你说他还能在指挥使的位置上干下去吗?王爷会答应让一个外人来掌管这么要害的部门吗?你说,他的仇家会不落井下石吗?一年不成,两年,十年,二十年,总归有抓到他把柄的时候。”
黄锦抽了一口气,还没等他再说,又有一个探子跑过来:“黄爷,陆爷,朱寰出府了,看方向是皇宫的方向?”
黄锦又惊又怒,尖锐地叫了一声:“好大狗胆,将来必诛此獠三族!”
陆炳猛地站起来:“事不宜迟,我们也该动起来了。黄公公,大内那边你那条线还能用吗?”
“可以。”黄锦点点头:“不过,要想进宫,人却不能太多,只能进去三五人。”
“可以了,三五人足矣。想那锦衣卫也不可能开进去大对人马,也不过些许几人而已。”陆炳凛然道:“黄公,皇帝大行即在今宵。你马上同冯镇一道进宫,拦住朱寰,只要拖延上一刻,一旦皇帝驾崩的消息传出,皇城一戒严,我们就赢了。能不能拖住他们?”
黄锦:“试试看。”
“不是试试,是一定要。如果不能拖住朱寰,咱们一起找根绳子上吊,也不用回安陆了。”
“没问题,咱家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黄锦一伸手从旁边抓起一根细长的水火囚龙棍:“久闻朱寰乃一代枪法大家,咱家今夜要秤秤他的斤两。”
“我在外面主持大局,宫中就拜托公公了。”陆炳站起身来,深深一揖。
第一百八十五章 热夜
西苑,豹房,黎明时分。
西苑位于紫禁城西侧。乃是明朝皇家园林所在。自元朝始,历代君王都在太液池周围修建了不少精美的建筑。因此,虽然在紫禁城之外,但其实这里已经完成变成普通百姓的禁地。
而且,自从正德皇帝不甘宫内枯燥的生活,离开了禁城,住进了皇城西北的豹房新宅后,再加上这里又是内阁值房所在。因此,围绕着太液池一带,方圆二十来里已俨然是帝国的政治军事中心。豹房”原字音出阿拉伯语“巴欧坊Ba—Fen”之谐音转成“豹房”,其意译为“技艺学术研究中心”。
所以,后人所说的豹房其实就是武宗皇帝豢养猛兽的淫乐中心,没有任何事实依据。
当然,这也不过是后人以讹传讹,牵强附会罢了。
此刻,黄锦和冯镇正在一个太监的带领下在密密麻麻的宫殿之间穿梭。身为古人,这二人当然不知道,自从正德皇帝将帝国的政治军事中心搬迁到这一带后,接下来的几个朝代也无一例外将这里变成这个庞大东方国家的核心机要所在,在后世,这里有个让所有人如雷灌耳的名字………中南海。
冯镇这还是第一次到这等要害的地方。在里面转得头昏眼花,只觉得这辈子从来没看过这么多房子,看过这么多精致的景儿。心情震荡之下,呼吸也不觉紊乱,堂堂一代南方拳大家,竟有些气喘。天家的威仪,这在往常是想都不敢想的,如今却活生生出现在眼前。
四下空旷无人。
只三人的脚步声在周围的红墙碧瓦间激起阵阵回音。
“怎么,累了,要不歇歇?”黄锦一直在观察冯镇,作为一个武学大家,身边跟着这么一个南方拳的代表人物,即便是自己的队友,黄锦还是下意识地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这是武人人与武人之间的戒备之心。
“没……什么的?”冯镇身上有些抖瑟,语气焦躁地问:“黄公,我家主人在什么地方,他没事吧?”
黄锦冷冷道:“你现在还管这些做什么,那群乱臣贼子马上就要到了,须赶在他们前头截住他们,这也是你家主人的意思。”
“恩恩恩。”冯镇不住点头:“我家主人在进宫之前已经叮嘱过我让我听陆先生的,你们说咋整就咋整好了。我气息有些乱,估计是紧张的。”
“咯咯。”黄锦好象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用讥讽的语气道:“跟着咱家,有让你开眼界的时候。此间事了,自然会给你一个出身。只要你奋勇作战,将来进锦衣卫做个百户甚至千户,还不是小陆子一句话的事儿。”
冯镇面上带着一丝喜色。但旋即却摆了摆头:“老黄,做人可不能这样。冯镇当初落魄了,若不是主人把我从街上拣回去,老冯也不知道如今是何等光景。做人,什么都不要紧,但这个忠字却是必须恪守的。”
黄锦本有心招揽冯镇,现在见他如此不上道,冷笑一声:“你要跟着一个小秀才,自由得你。反正今日这一遭,咱家也不指望你怎么出力,等下见了朱寰,自我有去料理,你把他手下的几个爪牙给我挡住了。”
黄锦和冯镇偷偷摸进豹房,两眼一抹黑,也不知皇城内外是何情形,也不知道朱寰他们究竟走到什么地方了。
朱寰乃锦衣卫指挥使,本就掌管宫禁,要想进城,自可大摇大摆叫门,不像黄锦和冯镇,速度上却要快上三分。
所以。黄、冯二人一进城之后就催着那个内线在豹房中一阵狂奔,直跑得那个内线口吐百沫,眼见着就快要支撑不下去。
“好,就到这里吧。”内线不住喘息,眼前是一条长长的过道,两边皆是红墙:“这里离陛下的精舍不过六百米,是必由之路。”
“恩,就在这里等吧。”黄锦点点头,“你可以走了。”
话音刚落,那个内线立即撒腿就跑,转眼就失去了踪迹。
黄锦将手上的水火棍倚在墙上:“走这么远的路,咱家也有点累了,冯镇,看你紧张成那样,快调匀呼吸,如果没猜错,我们走到老朱前面了。”
话刚说完,远处就响起纷乱的脚步声,然后是狂乱的叫声:“护驾,护驾!”
抬眼望去,前方全是耀眼的火把的火光,已经有楼阁起了火头,在黑夜中燃得红彤彤焰腾腾。
黄锦面色大变:“朱寰该死,闹出这么大动静来。”
朱寰想仅靠着手上那二十来个心腹显然不足以控制局势,为了制造混乱,为了牵制皇城的守卫,朱寰和他的手下不断将手中火把朝旁边的房屋扔去。
不断有火点燃起,到处都是呐喊声,到处都是敲锣救火的嘶叫。
哭声喊声越来越大。瞬间让整个西苑乱成一锅粥。
冯镇还在大声喘息,前面的火把越来越近,响亮的脚步声渐渐将整条长长的通道塞满。
借着火把的光线,可以看到前方艳丽的飞鱼服。
黄锦突然朝前踏出一步,站在通道正中。他闭上眼睛,大张着双臂,喃喃道:“这一天我等了十六年,我不想再等下去了,来吧!”
要么赢,要么死,反正再不回安陆那种小地方去了。
人生最悲惨之事莫过于空有一腔壮志雄心,却偏偏在在偏僻一隅混吃等死。
天行健,君子当勇猛刚进自强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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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苑,内阁值房。
内阁值房距离正德的精舍只有六百步距离,中间只隔着一片不大的院子。
当郭勋走房中时,顿时被里面扑面而来的热气熏得出了一层热汗。
都三月了,里面还生着火,三大阁老都是年纪一大把,也没有其他小吏服侍,都恹恹地坐在椅子上,又气无力地争辩着什么。都是六十以上年纪,血气已衰弱,自然扛不住夜里的春寒冷。
郭勋乃是武人出身。身体壮士,一进屋,就热得又些遭不住。他不禁腹诽:这西苑之中,就是一个病人加一群五根不全的阴人,然后是三个老头,这阴气也未免太重了些。
“三位阁老都在啊,我还以为你们都回府了呢?”郭勋微微一笑,朝三人拱了拱手。
他进屋时带进来的凉风让杨廷和皱了皱眉头,缩了缩肩膀,抬眼看他。语气中却带着一丝警惕:“郭大人,这大半夜的。你在西苑做什么?”
“阁老们在做什么,老郭我就在做什么?”郭勋摸了摸脸,感觉自己面庞有些粗砺。他叹息一声:“今儿是我当值,陛下病成那样,我放心不下,亲自带队。对了,阁老们好象在说什么事,左右也无事,说给俺老郭听听,也好打发些时辰。”
毛纪闻言立即来了劲,他站起身来,气冲冲地说:“老郭你来得正好,你来评评这个理。陛下都病成这样了,我们身为辅臣的,已经一个月没见到过陛下的面,也不知道圣上如今是什么模样。与情于理,我们都该去见上一面才好。可元辅却说不用担心,一切都有安排。哼,安排,什么安排,怎么安排?”
他甩了甩袖子,忍不住爆发了:“不成,今儿个说不得要闯一闯了。”
杨廷和静静地说:“毛相,没必要吧。”
郭勋嘿嘿笑着:“老毛,你还在说这事啊,陛下既然这么说了,自然有他的道理,我们做臣子的遵照执行就是了,想那么多做什么?”
毛纪怒道:“郭大人你说什么话,陛下不见我等真的是他的旨意,我看未必吧?陛下身边如今有小人,但有旨意,皆由孙淡这个布衣还有毕云这个阉人转达,鬼才知道是真是假?”
郭勋装出一副惊骇的模样:“矫诏,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我听人说,天子如今已经昏迷不醒。随时都有可能大行。”毛纪眼中有泪光闪烁:“我们身为辅臣的,竟然见不了陛下一面,真是荒唐。事关国本,杨相和蒋相不肯负责,我毛纪乃是次辅,这事我做主了。今日无论如何得从陛下口中问个话儿出来。”
说着,就要朝门外走去。
郭勋手一张,将他拦住:“毛相,陛下病重,你这么冒冒然冲过去,惊了驾可就麻烦了,连带着我这个负责宫禁的也要吃挂落,你还是不要让我为难吧!”
毛纪正要说话,突然间,外面却传来阵阵海啸般的喧哗声,接着就是冲天大火熊熊而起,将东南边的夜空照得一片通明。
这么大动静立即惊动了屋中其余二人,连一直坐在椅子上做木头人状的蒋冕也猛地站了起来,浑身颤抖着对杨廷和道:“杨相,外面这是怎么了,怎么了,你快想办法呀!”说到这里,他语气中竟带这一丝哭腔。
杨廷和好象一切都尽在预料中一样,竟将眼睛闭上,淡淡道:“乱不了,乱不了,都不许动,全呆在这里。”语气虽然平淡,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
毛纪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