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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云摆了摆头:“没空吃饭,静远快随我走。”
孙淡:“什么事情这么紧急,把你这个东厂的老大都给惊动了。”
毕云不说话,只威严地看了一眼吕芳。
吕芳识趣:“小人先告退。”
“不用,你是我最得意的学生,先吃了饭再走吧。现在去伙房,估计也没吃的东西。这么冷的天,饿着肚子可难受着呢。”孙淡说完,看了一眼毕云:“老毕有话就说吧。”
吕芳见孙淡那自己当贴心人看,心中一热,眼圈就红了。
毕云听孙淡说起他和吕芳的关系,心中释然后。神秘一笑:“那我就说了,皇后娘娘听说孙静远你在学堂里讲老庄,下了懿旨,说娘娘她也想学道,可惜一直没有找到好的老师。如今娘娘正在西苑,得了这个机会,想请孙先生过去给她讲一节课。”
吕芳闻言骇然,他想不到孙先生的名气大成这样,连娘娘都要请他过去授课。
孙淡皱了下眉头,为难地说:“原来是陈后啊,可惜孙淡是外臣,不方便过去。再说,所起学道,今上本就是大家,而且,白云观的王漓道人也在宫中。他们的道行不比孙淡精深,娘娘又何必舍近求远呢?”
毕云道:“静远你这话就说得不对了,陛下乃是半仙之体,所修炼的都是勇猛精进的法门。譬如他所服用的金丹,陛下吃了,固然是强身健体,但对寻常人来说却是大毒。至于王仙长,他的道行自不用多说。可就因为太深了,一般人也理解不到他道法中的三昧。静远你乃是儒家,以儒入道,说起道法来也是深入浅出,容易被人理解。”
孙淡微微笑道:“原来这样啊,不过,我真不方便去拜见娘娘。”
毕云:“静远你也不用担心,陛下现在正在玉熙宫清修,听说你要过去讲法,颇感兴趣,也要过去听。”
孙淡:“原来陛下也在,那孙淡也只能领旨了。”
毕云:“走走走,别吃了。我的筵讲官,等下陛下肯定会赐宴的。”
“恭送先生,恭送毕公公。”等孙淡他们出门,吕芳恭敬地行礼。
毕云如今是内宫的二把手,什么时候将吕芳这样的小太监放在眼里过,看在孙淡的面子上,也只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
孙淡正要走,却发现吕芳躬下去的身体微微有些发颤,目光却游离到另外一处。
孙淡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发现陈洪和两个小太监正躲在一丛灌木后面狠狠地盯着吕芳。
只等孙淡和毕云一离开,他们就要杀将出来找吕芳的麻烦。
孙淡突然动了恻隐之心,只要他愿意,让毕云出面收吕芳做干儿子,陈洪就拿吕芳没办法了。
可是,转念一想。自己帮得了吕芳一时,却帮不了他一世。人总归要靠自己才能真正成长和成熟起来。若一遇到事情就想着遇到贵人,想着天上掉馅饼,只怕会害了他。就算吕芳入了毕云的门下,从此扬眉吐气,可以后那个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就不会出现在历史上了。
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
这句话虽然俗,却是致理明言。
还是让他自己去面对吧。
孙淡看着吕芳,突然说:“在老师看来,吕芳是我最优秀的学生,也是个男子汉。”
“老师。”吕芳目光突然坚定起来,抬头看着孙淡。
雪花落到他肩膀上。
孙淡温和地点点头:“你是大人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 飞雪连天说《庄子》(二)
“皇后现在何处?”雪像是扯碎了的棉絮,纷纷扬扬落下,紫禁城一片洁白。孙淡宽衣大袍,行走在西苑的庭院中。有微风吹来,天下的雪花打着旋。腋下有清气上升,倒不觉得冷。
“在豹房之中。”毕云说,“按照朝廷体制,娘娘不能去玉熙宫。”
西苑自来都是国家军机重地。此处不但是皇帝的办公地点,也是内阁和司礼监的所在,当然,这里也是一处皇家园林。正德时,豹房本是正德皇帝的书房。正德驾崩之后,嘉靖觉得那地方有些晦气,就将搬到了玉熙宫。除了将玉熙宫当做书房外,也将这里开辟成清修的洞府。因此,在继位的这几个月中,皇帝绝大多数时间都呆在这里,禁中到去得很少。
一月到头,不要说皇后,连得宠的张妃也见不了他几面。
玉熙宫是国家决策中心,明朝又有后妃不得干政的祖制,陈皇后自然不能去那里。
至于豹房,自正德去世之后,也荒废了,变成了一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院子。陈皇后请了旨要听孙淡讲道,就暂时等在那里。
这一切,因涉及到皇帝的性生活,身为大内二把手的毕云虽然一清二楚,却不敢对孙淡多说。
毕云心中突然有些忧郁起来,据他所知,皇帝已经继位四个多月了,根本就没临幸过后妃们。就连张贵妃那里,一个月也去不了一两次。陛下春秋正盛,却没有一男半女,长此以往,只怕不是国家之福气。
这大明朝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正德帝不好女色,今上也不好女色。正德帝驾崩的时候因为没有太子,几乎酿成一场大乱。如今的皇帝也没有太子,他有见天服用仙丹,将来若有个三长两短,如何得了?
一想到这个可怕的后果,毕云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孙淡没觉察出毕云的忡忡忧心,老实说,让他去给皇后讲道,耽误自己同枝娘团聚,孙淡还是很不开心的。他三天才能回京城一趟,还得抽出半天给小太监们讲课,两口子在一起的时间根本就没有多少。
“老毕,陛下什么时候能够过来?”单独同陈皇后相处,孙淡还是觉得有些不自在。
毕云:“你先讲着,陛下处理完手头的奏折就过来。”他神情突然一变,压低嗓子说:“上次礼部尚书毛澄上的那份改称兴献王为皇叔父兴献大王,兴献王妃为皇叔母兴献王妃的奏折,陛下依你的建议,交给内阁和群臣复议之后,毛尚书等人又有奏折上来了。此事关系重大,陛下第一时间就将我司礼监将内阁的票拟呈了上去。如今,陛下正和黄锦在玉熙宫看着呢!。”
孙淡轻轻一笑:“如果孙淡没猜错,毛尚书的奏折肯定是老调重弹,依旧坚持他的前议。而且,内阁也肯定来一句进呈御览,不给任何意见。”
毕云惊奇地看着孙淡:“静远果然智计过人,连这都猜得出来。的确,正如你所猜想的那样,毛尚书这份奏折同上一份也没什么连样子。还说什么‘为人后者为之子,自天子至于庶民一也。’这个老毛,倒跟皇帝扛上了。”
孙淡:“老毕,这事你也不要管太多,一边是天子的尊严,一边是朝中的清流,无论你站在哪一边,一但有事,都逃不过牵连。”
毕云失惊地叫了一声:“难道毛尚书的奏折是受了内阁的指示。”
他一拍额头,直拍得貂帽上的积雪纷纷而下:“我也真是糊涂了,如果没有内阁点头。毛澄这份阴阳怪气的奏折也不可能送到陛下面前,内阁直接就驳回去了。”
说到这里,他苦笑一声:“毕云我已经老了,已经没有十多年的那种心气,无论他们怎么闹,都同我没任何关系,做好自己的本分却是最稳妥之事。”
孙淡心中一松,低声道:“老毕,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们是生死交情,我可不想你出事。这个大礼议才开始,依我看来,以皇帝的性子,只怕不肯妥协。到时候,一闹将起来,只怕所有的朝臣都要牵涉进去。非黑既白,不是同道,就是敌人。得想个办法回避回避。”
毕云心中感动:“我不过是一个老太监,除了黄公公处心积虑要把我搞下去,谁肯把我放在眼中,静远你也不必担心,我知道怎么做。”
孙淡:“那就好,那就好。”
说话间,二人已经穿过豹房前那条长长的夹墙宫道。上一次夺嫡大战时的痕迹依稀可辨认,很多地方刚砌了新砖,还来不及涂上红色。
一想到那个夜晚,想到死在这里的人,二人突然沉默下来。
转眼,就来到豹房所在的院子。
里面人去屋空,一片萧瑟。小湖边的那一片马兰花已经被郭勋移走了,湖塘的水位也降下去了一半,只一片干枯的荷叶矗立在水面上。
而正德当初所住的豹房则位于小湖泊旁边。
这栋房子也不高,看起来显得很是简朴。
房前不有一大片腊梅花正悄悄开放,香气扑鼻而来,让人精神大振。
毕云:“静远这次来讲道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孙淡:“老毕你不用担心,我好歹也在白云观读过一段时间道藏,对道家还是有几分认识的。”
毕云小声道:“皇后娘娘不过是一个女人,年纪也不大,讲太深只怕她听不懂。”他现在已经算是陈皇后的人了,也依稀感觉到陈皇后想将孙淡拉上她的战车。从内心之中,毕云还是希望孙淡能够得到皇后的宠信,如此,陈后、毕云阵营也多了一员得力干将。因此,毕云忍不住出言提醒。
“这个我省的。”孙淡:“不就是俗讲而已,我有分寸。”
正在这个时候,二人的脚步突然惊动了藏在湖边草丛里的一只仙鹤,“扑棱!”一声,一头体形健硕的丹顶鹤从湖面上划过。
仙鹤翅膀所扇起的冷风带起漫天飞雪,一刹那,湖面上有白茫茫的雪雾腾起,和着湖面上的水气以及庭院里的那一丛丛腊梅花的香气,将一个豹房变得有如梦幻一般。
孙淡心中一颤,这才想起,这些仙鹤都是当初正德皇帝养在宫中的。如今,正德已经去,物是人非,心中突然有些伤感。忍不住吟道:“寒塘渡鹤影,冷夜葬花魂。”
“好一句‘寒塘渡鹤影,冷夜葬花魂。’”屋中突然传来一声清脆婉转的女声:“人说孙静远乃是当世仅次于杨慎的的大才,可但凭你这一句冷夜葬花魂,就已经将小杨学士给比下去了。至少,杨慎是写不出这种诗句的。”
这一个女声充满了惊讶,显是被孙淡这一句给震住了。
曹雪芹的文字有一种跨时代的魅力,即便是古人一样被那美妙得可以比肩唐人的绝句所震撼。
毕云忙恭敬地说:“娘娘,毕云已经将孙淡请过来了。”
孙淡心中一惊,原来这个说话的女子就是陈皇后啊。听声音还真是……简直就是一个后世的初中女生嘛!
他忙一施礼:“臣孙淡见过皇后娘娘。”
“什么见过,你人都在屋外,什么时候见到我了?”陈皇后在屋中“扑哧!”一笑:“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口不对心,行了,毕公公你快些儿将孙淡请进屋里来吧,外面怪冷的。你们二人都是陛下的近臣,若在外面回哀家的话,反显得本宫不懂得体恤国家重臣了。”
孙淡一笑,虽然是第一次同母仪天下的皇后见面,可他心中却不畏惧:“谢娘,臣这就进来。”
他挺直身体,一手提着衣摆,一边镇静地走了进去。
在他看来,所谓的皇后不过是一种身份,其实,陈后也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又有什么可害怕的。
而且,现代人的平等观念已经深入人心,孙淡倒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屋中挂着一道竹帘,只隐约看到后面又一道人影,却看不清模样。
不过,孙淡并不知道竹帘之后有一道清澈的目光落到他身上,“不愧是天下有名的大才子,无论在任何场合,都淡定从容,自有一股儒雅的风度。这才是真正的名士风采啊!”帘子后的人不禁暗自点头:“看来,本宫招他见面也没找错人。”
孙淡朝竹帘后微微点头,拱手:“臣孙淡见过娘娘,听说娘娘要听微臣说《庄子》,臣才疏学浅,只怕会让娘娘失望。”
那道女声从帘子后面传来:“孙卿家谦虚了,这些天,宫中都在学你所教授的人际关系学。连本宫身边的小太监都在看你的手抄本。”她好象有些好笑的样子:“若人人都学到了你那个什么学的真谛,揣摩上意,只怕这宫中就要乱套了。孙卿家,你做事可不慎重啊。依本宫看来,所谓学问不过是道和术两种。为人师者,当传道而不传术,如此才合圣人本意。”
孙淡也不想同一个小女孩子争辩,只随口道:“娘娘说的是,如果娘娘不反对,臣这就开始讲《庄子》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 飞雪连天说《庄子》(三)
“等等。”
孙淡心中奇怪:“还请娘娘示下。”
帘子后面的陈皇后突然又笑了一声:“开讲之前,本宫还得跟孙卿家道一声谢。”
孙淡:“臣今日不过是第一次见到娘娘,怎么……”
皇后笑得更得意,道:“孙卿大概还不知道,当初我同陛下商议让你去内书堂教书的时候同张妃打过一个赌,赌你得今年顺天府乡试头名解元。如今,本宫赢了张贵妃不少绸缎,你说,我本宫应不应该说一声谢谢。”
孙淡不觉宛尔,想不到自己的考试成绩居然被宫中的女人们拿来赌博:“还好孙淡没让娘娘输掉,否则臣就罪该万死了。”
陈皇后好象很后怕的样子,孙淡看到竹帘后的那到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