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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用来说服豪绅们也可以了。
一个多月时间,厂房很快建设完毕,占地三百来亩,都是黄泥土坯房,厂房一排列整齐,如棋盘格子一样,每个格子之间还开完了排水渠。这三百亩的面积在古代规模很大,虽然厂房都很简陋,可远远望去,却黑压压好大一片宅子,如同平地里起了一座新城。
特别是织机都开动的时候,轰隆的噪音彻夜响个不停,震得大半个房山县城的居民都失眠了。
这个时代的房山人或许还不知道一个工业基地,即便是最简陋的手工业作坊式的工业基地对他们意味着什么。可就在厂房奠基的那一刻起,周遭的生活却发生不以人意志为转移的变化。
首先,修建新厂房需要大量的劳动力。正值农闲,孙淡一口气雇佣了上千青壮建筑工,没日没夜地干。号子声,打夯声,竟夜不息。因为要上夜班,需要大量火把,城中买桐油的老板数钱数到手抽筋。其次,这么多人要吃要喝,得了工钱之后要进城消费,只几天工夫,城中新开张了十几家杂货店和小饭馆。
而临近年关,工人们也需要购买年货,干杂店里的货物也卖到断货。
就连卖馒头的那家铺子,每天早上都要排队,去迟了,还吃不到一热馒头。
生意是如此地景气,这年头,只要你想赚前,只需到街上摆一个摊,就能赚得满身挂满钱串子。
房山百姓看到了实在的好处,都恨不得孙淡的厂房能够永远这么修下去,永远不要完成。
等孙淡的厂房建好,那些刚开张的店铺都心中郁闷,只恨自己动手太迟,没赶到好时候。
事实证明他们的担心纯粹多余,厂房是建好了,建筑工人也都回家猫冬去了,可从江南请来的织机师傅却来了,一共六百人。这六百人在江南地区根本就不算什么,每月也不过六七钱薪水,可到了北方,却是个顶个的技术骨干,孙淡也很大方,给他们开出了二两银子的月薪。
二两银子在这个时代可是一笔巨款,如果不粘荤腥足够一个普通人家吃上五六个月,遇到灾年,可以买两个黄花大闺女了。
这些工匠师傅大老远从江南来顺天,生活枯燥,工余时,难免不去城中胡天海地,这群人的消费能力比起以前的建筑工不知要强上多少,六百人比以前的几千人花费还高。
于是,城中的酒店业也蓬勃发展起来。
这还是开始,以孙淡现在手中的织机数字,如果三班倒,每台机器需要三个工人,加一起,上万人了。上万脱离农业的工人,不知道要带动城中多少产业。
纺织业直接解决了上万人的生计,可相关的下流行业也要随之蓬勃发展,如此一算,至少有十万人受惠孙淡所开办的织造局。
就目前而言,因为是年关,工人们还没到位。但六百个工匠的到来,这些手握现银的江南姥成天在街上喝酒玩乐,还是让房山人发现,市面上流通的资金变多了。
同时,更大的变化突然发生。
织造局因为是孙淡和晋商联手所为,等织机到为之后。史万和上百个山西商人在房山常驻,这些家伙可都是富得流油的。一到房山就大肆买地建宅子,房山县城就那么大点,被山西人这么一炒,地价一日三涨,逐步与京城价格靠拢。很多城市贫民睡一觉起来,愕然发现自己破旧不堪的小房子竟然价值不菲,变成了中上人家。
精明的人都将房子扣在手中,等着自己身家一点点水涨船高。可也有等不及的人将城中房屋都换了现银,搬回乡下去当小地主了。
随着地价的进一步上涨,许多京城的商人闻风而动,纷纷来房山买房炒地,一个月时间竟涌进来一千多人。
城中的旅馆已经暴满,连普通脚夫歇脚的大通铺也涨到三十文一个铺,上面躺着坏揣钱票的北京人。
这些天来,从京城来房山炒房的商人们几乎赌红了眼睛,其中最牛的一个商人有口气买了一百多间房十几个铺子。
大量商人的涌入,再加上上百个晋商的入驻,房山市场的繁华度已经不亚于京城。这些人可不是孤家寡人,每个人都带了几十个家人伙计。也就是说,房山县城中突然增加了上万人口。就人口密集程度而言,已经达到了南京扬州苏州的标准。
不过,这其中也有不和谐的声音。首先,随着城市人口的增加,公共设施不够用了,尤其是茅房,每个茅房都暴满且不去说。单就孙淡让豪绅们掏腰包新建的几个公茅房已经满得流到街上去了。不但如此,还有不自觉的人趁人不备,随便找个地解决问题,弄得城中的野狗们见日饕餮盛宴,吃个不亦乐乎。
以往美丽恬静的房山,如今却变成了一座臭气熏天的黄白之城。
掏粪的农民忙得脚不沾地,还是没办法应付这突然增加的上万人的排泄量。可以想象,等一万多工人到位后,城中不知要挤成什么样子。孙淡现在简直不敢上街,一上街就有百姓拦轿告状:“青天大老爷啊,我们都快被外来人都熏死了。”
这是其一,其二,随着消费人口的进一步增加,城中的特殊产业也如雨后春笋一般陆续开张。妓院、赌坊四面开花,莺莺燕燕当垆卖笑,掮客、地产中间人、丝绸商人穿梭其间。其中,最大一家妓院就是郭扑开的,搞坏风气,搞乱治安。
对这些特种行业,孙淡心中虽然讨厌,可也非常无奈,毕竟《大明律》上没有扫黄打非的条文,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科以重税。可税一增加,房山的物价也更着涨,以往去妓院打一次茶围只需要一钱银子,现在却变成了一两,生意依旧火暴。
孙淡心中好笑,想不到自己的工厂还没有投产,地皮先被不良商人给弄得寸土寸金,连街上的菜价也翻了一倍,CPI连创新高。事实证明,投机商嗅觉灵敏,总是比办实业的要先行一步。
对于炒地的商人,孙淡自然是举双手欢迎。可也不能就这么便宜了炒房客,孙淡让孙浩成立了一个地产交易衙门,民间地产交易的时候需要到官府登记,并变更地契,孙淡就利用这个机会从每笔交易中收取千分之一的交易税。
如此一来,随着炒客的换手率越来越高,孙淡所获取的交易税也逐步累积到一个令人咋舌的数字。
大年二十八那天,孙淡让孙佳算了算,这才愕然发现,地产交易税和商业税加一起,已经将明年夏税的任务完成了。当然,离全年五万两的目标任务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不过,这也不用担心,只要工厂一开工,不要说五万,只怕十万都能凑出来。
摸了摸脑袋,孙淡突然问正在算帐的孙佳:“最近衙门的伙食好象不怎么样,吃得差了些。马上就要过年了,我准备大年三十夜正式生产,生丝都准备好了吗?”
孙佳有些吃惊:“淡哥儿,你不回京城同家人团聚了?”
“实在是走不开,只能希望枝娘能够原谅我了。”孙淡笑了笑:“等过完年,一切都弄妥当了,我再进城去见她。”
孙佳点点头:“生丝的事情也已经准备好了,不过,河北的生丝产量也就那点,基本被我采购光了。”
“那么,就我们现在的库存,开足了织机,能生产几日?”
孙佳算了算:“可以生产一个月。”
“才一个月啊!”孙淡有些失望:“实在不行就让史万全去江南再采购一点。”
“也是一个办法。不过,这里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孙淡问。
“没钱了。”孙佳说:“你手头那点银子,光建厂房和采购原料已然用尽,实在不行动,可去陆家钱庄借点,或者,史老板那里也可以想些办法。我就不明白了,房山的豪绅们那么不合作,你干麻要生拉硬扯让他们入股。”
孙淡道:“你这就不明白了,陆家钱庄那边实在是太敏感了,能不动就不动。老史若再入股,只怕这织造局就是山西人说了算。我在房山做官,怎么着也要为房山人谋福利。今后还有许多事需要地方豪绅合作,若同他们闹僵,却不是好事。有他们入股,我们的流动资金问题也能得到解决。再说了……”他笑了笑:“我要对织机征税,初步打算每台每月征收一钱银子增值税,有那些豪绅入股,这些税可都要落实到他们头上。”
孙佳笑道:“可人家偏偏就是不肯出钱入股,你孙大老爷又能怎么办。”
孙淡:“所以,我今年就在房山过年。大年三十那天夜里,我准备把所有房山豪绅都请到织造局吃饭年夜饭,然后让他们看纺机开工。对了,再办一个定货会,让所有到房山的丝绸贩子都到工厂里去接货。只要看到实际的好处,房山豪绅们就会动心的。”
孙佳神色一动:“好主意。”
“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
“这事只怕我办不好。”
“为什么?”
“没钱。”
“办个定货会,请人吃吨饭花不了多少钱吧?”
“我的孙大老爷,你说得简单。”孙佳摇头,道:“临近年关,府中几百号人的月分和花红就是一大笔数字。你在厂子里请人吃饭,人工、车马要不要钱。我的大老爷,你上街去看看,如今的物价究竟高到什么样了。如今,老房山人都有些遭不住,纷纷搬到乡下去了。如今,城中全是外地口音。”
孙淡脑袋有些发涨,最近的开销实在太大,已经将他的腰包掏空了。
真是为难啊!
“没办法,只能找枝娘借一点。”
从枝娘那里弄了几百两现银,孙淡这个开工典礼兼定货会总算顺利举行。
天终于黑了下去,城北天王寺的种声也响了起来。
站在织造局的大堂里,听到钟声,孙淡这才愕然发现,嘉靖一年终于到了。
(本卷终)
第三百章 除夕(一)
西苑,司礼监值房。
公元一五二一年,明正德十六年十二月三十夜,月穷岁尽之日。
过了今夜就是嘉靖一年了,改元易敕历来都是国之大事。为了议论新君的年号,朝廷众大臣激烈辩论了月余,终于定下了这个年号。内阁原先奏请以“绍治”为年号,被否决。
皇帝继承大统的皇考问题悬而位决,内阁杨首辅等上“绍治”年号,其中那个“绍”字有“继承”含义。虽然“绍治”的表面含义是将治世发扬广大的意蕴,可暗地里未免没有坐实皇帝的皇位是从武宗皇帝那里继承过来的意思。
只要皇帝一不留神中了朝臣们的圈套,困绕朝廷许久的继统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实际上,杨廷和等人也不想用激烈手段解决大礼议事件,事情若能就此解决,也算是两全其美。
可惜,杨首辅还是低估了皇帝的精明。
武宗皇帝虽然行事荒诞不经,可心胸宽阔,有的的时候未免思虑不周,若遇到这种事情,很容易就被朝臣们绕进去。
但是,新君朱厚璁同他的堂兄正德皇帝不同,不但精明能干,而且是一个非常敏感非常爱面子的人,杨廷和他们的小算盘,皇帝看在眼里,心中却是一片敞亮,如何肯就此着了他们的道儿。
新年号自然是被皇帝一票否决,并亲自定下“嘉靖”这个年号。
他所更定的“嘉靖”,语出《尚书》“嘉靖殷邦”。
一个小太监快步走进司礼监值房,朝着面前堆积如山的文牍轻轻地问道:“干爹,已经很夜了,你老人家该用些东西了。”
面前是一条紫檀木大案,一个头发花白,面容憔悴的老太监将深埋在文书里的头抬起来。
此人正是司礼监秉笔太监东厂督公毕云,如果孙淡在这里,一定会大吃一惊,一个多月不见,这个老毕竟然会老成这样。
不过,想来也可以理解。毕云如今身兼两职,事务繁杂,加上本就是老人,身子一年年不成了。大明朝外相三人,内相四人,加上皇帝,总共八个当家人。其中皇帝高高在上,是国家的象征,类似于后世的宪法,拥有最后裁决权。内阁三大外相负责票拟,在外臣递送的奏折上写下处理意见;司礼监四大监臣则在审核内阁阁臣的处理意见后做出同意或者不同意的批示,此谓批红。
可如今的情形有些怪,外相们纠缠着皇考问题终日与皇帝争斗不休,对朝中事务也不甚热心,在他们看来,皇考问题是压倒一切的国策,比天大,比地厚,除此之外的一应琐碎都可以忽略不计。
而内相们则是另外一般心思。自黄锦执掌司礼监之后,他便有意将监中的几大内相都换成自己人,只不过,他夹袋中也没有什么人才,这才迟迟没有动手。黄锦的心思,内相们心中明镜一眼,毕云自不畏惧,可其他二人因为年纪也大了,争权夺利的心思也淡了。再说黄锦是个眼睛里不揉沙子的人,同他真斗起来,只怕要晚节不抱。索性来一了个装笼做哑,躲在一边当摆设。
内相外相都不做事,可毕云却不能袖手不管。从内心来说,他还是一个热切于权柄之人,前一段时间被黄锦打压得厉害,最凄惨的时候甚至被发配去武宗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