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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淡“哦”一声将手停了,说:“周老瞎子双目不能视物,有如何看得清你拟的那份文书,还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就好象当初你和地保一道跑我家里来抢我孙家的店铺,我当时是个睁眼瞎子,还不是又你说了算。如今,周家总算找到人出面同你计较,龚媒婆,你还是等着吃官司吧。”
龚婆子不住抹汗,知道这事已然不妙。正如孙淡刚才所说,他是张知县的门生,而景家兄弟则是孙家亲戚,这三人即富且贵,若有他们在背后给周老瞎子撑腰,这一顿挂落自己是吃定了。
龚媒婆也是个有心计的人,眼珠子一转,咬咬牙,“那**泰山去夺你家铺子的事虽与我无关,可老婆子也知道大概情形。那份契约确系你老丈人伪造,为了封我和地保的嘴,每人还给了五两银子红包。这事是你泰山的不对,老婆子愿意在你这分状纸上画押,替淡哥佐证。”
说完也不迟疑,用手粘了印泥就在孙淡那份状纸上按了个手印。
见她如此上道,景吉一笑:“婆子,算你识相,也可少吃些苦头。”
龚媒婆眼珠子又转了转,怯生生问:“淡哥儿,老身可以回去了吗?”
孙淡:“等等,龚婆子,你得我家老泰山那五两银子我也不要你退还,若不想吃官司,立即去把周老瞎子的女儿子给找回来,再添十两赔给周家。”
“这……”
孙淡厌恶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你不愿意?要不,我们去张知县那里把这事说个分明。”
“愿意,愿意,自然愿意。”龚媒婆自抱着头仓皇离去不提。
她回家之后怕吃官司,去周老瞎子嫁去的那家,赔了些钱,总算将周家女儿领了回去。又添了钱,给周家寻了个门好亲事,总算将这事了解了。前前后后,龚媒婆被人骂了几顿,又赔出去二十多两。受到这个打击,龚媒婆元气大伤,再不敢做那种卖儿卖女伤天害理之事。
孙淡拿起龚媒婆盖了指印的状纸吹了一口气,然后用手指弹了弹,递给景家兄弟:“照我们先前商量好的,你马上去我老泰山家报喜,或许还能得些喜钱。”
“好,淡哥放心,这件事我必为您办得妥妥当当。”景家兄弟笑着接了过去。
“记住,要把声势造大,越多人知道越好。”
“那是当然。”景吉咧嘴一笑:“邹平人都知道,只要有咱们兄弟的地方必定有热闹瞧,我俩这一路走过去,不用说一句话,就有看热闹的人跟上来。”
景家兄弟得令后屁颠屁颠地朝万屠夫家跑去,孙淡他们在汤婆子的甜酒摊上闹了这么久,虽然是早上,可依旧吸引了不少人过来围观。渐渐的,就集聚过来十余闲汉。
见景家两兄弟朝万屠夫家跑去,知道又有热闹可看,众人相互递了个眼色,不约而同地跟了上去。
方才素芬一直站在孙淡身后,听了半天,总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听得分明。见孙淡写了状纸,本以为他会去县衙打官司。却不想孙淡只将状纸递给景家兄弟,让他们去万家。
这让素芬大觉疑惑,她刚才得了孙淡的檀香木扇,以为孙淡已高看了自己一眼。见此情形,忍不住问道:“淡哥,万家谋夺了你们孙家家产,如今有状纸在手,人证物证俱全,本应该去衙门的,怎么反去万屠夫那里?”
孙淡站起身来,哈哈一笑。他心情甚好,对素芬道:“我好歹也是个读过圣贤书的读书人,万屠夫再怎么说也是我的老泰山,若真与他对簿公堂,人家该怎么看我?再说,若真把老泰山给告了,有我读书人的身份,又有证据在手,要打赢这场官司自然十分容易。可你也别忘记了,我家娘子可是万屠夫的女儿。真闹到那一步,日后怎么见面。枝娘对我孙淡恩深义重,我这个做丈夫的怎么可能让她夹在父亲和丈夫之间为难。那不是孙淡做人的道理,也显不出我的手段。你且看着,也许等不了片刻,我家老泰山就会亲自到我家去。或许,这件事能有一个圆满的结局吧。”
其实,让龚媒婆写下口供也不过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根本用不了景家兄弟,孙淡自然有一百种手段可以做成这事。刚才他让景家兄弟去万屠夫家,那是有另外一桩妙用,这件事也真适合这两兄弟去办。
说完话,孙淡一挥衣袖就带着冯镇回家去了。
看着孙淡潇洒的背影,耳边还回荡着他自信的笑容,素芬摸着手中的扇子,不觉痴了。
“总算把这几个惹不起的人送走了。”汤婆子松了一口气,“素芬,素芬,你发什么呆。”
素芬一咬牙,悄悄将扇子藏进怀中:“姑妈,我这就过来。”
第一百零一章 声势
景家兄弟跑不了几步就在街边一家卖年画的铺子里买了张文昌帝君的版画。
就有好事者笑问:“景家兄弟,你二人大字识不了几个,买这种东西做什么?”
文昌帝君本姓张,四川梓潼人,为民间和道教尊奉的掌管士人功名禄位之神。文昌本星名,亦称文曲星。一般来说,普通读书人在参加科举前都要拜一拜这个神,得了功名后也要在他的神像前烧一柱香还愿。
山东版画海内闻名,雕版和印刷都异常精美。后来北上传到天津卫,这才催生了后世大名鼎鼎的杨柳青年画。
景家兄弟将文昌帝君的画像高举过头,大声回答说:“自然是要去报喜了,各位父老乡亲,你等大概还没听说吧,我邹平可出了个大才子,得中进年山东院试头名案首。我兄弟二人这几天手头正紧,得了这个喜报,自然要去人家那里沾点喜气,随便弄几串钱花花。”
他们的嗓门极大,这一喊又引得不少人围过来。
便有人问:“我听人说今年邹平倒是有几人中了秀才,好象是会昌侯孙家的,倒没听说县城中有人得了第一。景家兄弟,你们不会是去骗钱的吧?”
“你们知道个屁!我兄弟二人怎么说也是孙家亲戚,得到的消息比你们也要快些准确些,难道我们还会骗人不成?”景家兄弟一声冷笑:“实话告诉你们,中今科山东院试头名的学子就是我邹平县人,姓孙名淡字静远。人家小杨学士说了,这个孙淡乃是山东第一才子,将来可是要做举人老爷的。一旦中了进士,那可就是官了。”
“啊!”众人都是一阵感叹,听到邹平出了个院试第一,都是大觉振奋,忙问:“孙淡是谁,城中倒是有个叫孙淡的。不过他在孙家当花匠,倒没听说他在读书呀。”
“对对对,就是他。”景家兄弟哈哈大笑:“算你们说着了,此孙淡就是彼孙淡,就是万屠夫的女婿。他虽然是孙家的花匠,可天生聪颖,是个读书种子。任何文章只要一过目,就能记得清楚,发蒙一月即能作文。这次孙家参加童子试,孙家人见他天赋异禀,抱着姑且让他试试的心思,让他去参加考试。可谁曾想,天才就是天才,从县试开始,一路过关斩将,竟考了山东第一。读书三月,就得了个小天才的名号。人家小杨学士还说了,准备收孙淡入门做他亲传弟子呢?”
“哦!”众人都抽了一口冷气,皆说没想到啊没想到,那孙淡看起来相貌平平,却这么厉害。不过读了几个月书,就能得个功名,这还是人吗?
景家兄弟得意扬扬道:“也合着我兄弟运气,第一时间得了这个消息,你说,我二人该不该去万家报喜,讨些赏钱?”
“应该,太应该了!”众人一想起万屠夫平日的吝啬样子,都笑了起来:“这次就该让他出点血,你兄弟二人什么身份,这次登门贺喜,怎么着也得让他掏两吊钱出来吃喜。”
虽然抱着让万屠夫出血的念头,但众人还是对万屠夫有这么一个有功名的女婿大为羡慕。已经有人在说,如果真如景家兄弟所说孙淡是山东第一才子,将来做了举人老爷,这万屠夫岂不要做老太爷享福。一个肮脏吝啬的屠户竟有这等造化,难道他祖坟风水好?
不过,邹平县能够出这么一个案首,让大家也都觉得十分骄傲。尤其是,这个孙淡还是一个普通百姓。在以往,邹平县的秀才名额基本被孙家包圆了,毕竟是大家族,师资力量比普通百姓要强上不少,出人才的几率也要高上许多。
不过,会昌侯家虽然也是邹平人,可人家在京师、天津卫、济南都有宅子有地有奴仆,好象同邹平关系不大,大家伙也没拿孙家当自己人看。
如今,总算出了孙淡这么一个,又拿了第一,将会昌侯家压了一头。
大家都觉得非常兴奋。
一声呼啸,众人都跟着景家兄弟朝万屠夫家涌去。
随同这一通喧闹,那些刚起床不久的市民听到闹声,也跑出门来,一问情由,也加入了这个浩大的游行队伍。
路上,大对人马遇到了几个鼓吹手,一听说是去报喜了。几个人立即打起了鼓,吹响了唢呐加入进来,一边吹吹打打,一边问:“有没有钱拿,有没有钱拿?”
“废话,我们是去报喜的,自然少不了你们一份。”
“如此我们就放心了,不过,我县出了这么一个才子,就算没一文钱酬劳,我等也要去凑个热闹,把场子给扯起来。”
队伍从北门出发,一路又是叫又是唱,间或响亮的锣鼓唢呐声,将一个县城震得热闹无比。
那万屠夫正在家中,他昨天夜里刚杀了两头猪,有些累,起床后觉得身子乏得紧。就让儿子万里带着徒弟先去摆摊,他则一个人坐在家里就着昨天吃剩的花生米喝着酒。听到外面那一阵吹打声,心中先自纳闷:“这一大清早,究竟是谁家嫁女,日子也不对呀!”
他家娘子本是妇人,妇人大多喜欢看热闹。于是,就跑到院门口,打开门,刚探出头去。却见景家兄弟凶神恶煞起带着一群人冲进来,一进门就喊:“万屠夫,大喜啊!”
万家娘子“哎哟!”一声,惊得一屁股坐到地上,连声喊:“事发了事发了,快逃!”
万屠夫吃惊之余,却是又好气又恼火。“事发什么了?我就是个屠夫,成天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手下坏得猪命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可却是个奉公守法之人,身上又没犯事,逃什么呀?”
一见冲在最前头的是景家兄弟,万屠夫心中一个咯噔,这两人可不是好相与的,难道是来打我老万秋风的?
他放下杯子,将油腻腻的手摸到旁边的杀猪刀上,拧着眉毛喝道:“景家哥儿,你们来我这里做甚?”
第一百零二章 喜报
“不做什么。”景吉笑嘻嘻回答:“我兄弟是来恭喜万老丈的。”
那边景祥动作也快,掏出早已经准备好的冷饭团,在文昌帝君画像背后抹了抹,手脚麻利地就贴到万家墙壁上去。
那个中途进入见游行队伍的乐队也挤进院子里,寻了个空地,将《喜洋洋》和《节节高》两首曲子反反复复地吹奏,听得人心头发慌。
万屠夫吃了一惊,这样的场景他可没少见到。每到过年,总有些闲人穷得扛不住了,就买了一叠子诸如黄历之类的小薄纸片,一间一间店子挨着拜年。若主人就不给个三五文,这些闲汉就赖着不挪窝。
看景家兄弟这架势,一口气带来百十号人马,又有乐队,不狠狠敲自己一笔,是不肯罢休的。
一想到要拿出一大笔钱来,万屠夫一个哆嗦,喝道:“嘿,景家兄弟,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犯不着搞出这么大阵仗吧?大家成天价在街上讨生活,抬头不见低头见,日后又不是不打交道的,用得着下这等狠手?”
景吉一脸喜色地拱手,道:“万老太爷,我兄弟今日是特意来道喜的,却没有别的意思。你大概不知道吧,你家女婿孙淡中了山东院试头名案首。现在可是有功名在身的士子,不得了啦。你是孙淡的丈人,要要跟着享福了。”
“怎么可能?”万屠夫冷笑一声道:“我家女婿究竟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那就是一个尖嘴猴腮的废物,本来,我看他可怜,想让他到我案子上学着杀猪的。可你看他的模样,休要说操刀子,只怕一听到猪叫,先吓得没了魂魄。如今,人家在孙家当花匠,涎着脸要饭吃,怎么可能去考那啥科举?再说了,我听人说,这科啥考试的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了。若真是我那傻蛋女婿中了第一,我怎么没听他说过。”
话刚说完,就有人喊:“万屠夫你果然只配杀猪,没见过什么大人物。先前我还见过你家女婿穿着周武正王,一身书生打扮去县衙。出来的时候,人家知县大老爷还亲自送到门口呢!你这个夯货,自己家里出了个文曲星却不知道。”
说话这人是万屠夫要好的朋友,平时为人老成,从不乱开玩笑。听到他的话,万屠夫心中心打了个顿。
景吉也学着万屠夫的模样一声冷笑:“你什么人,一个杀猪的,人家什么人,山东第一才子,又有功名在身,中不中干吗要同你说,没得折了身份。淡哥得了第一,这三个月还不得拜拜座师会会文友什么的?贵人事忙,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