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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没米了……”枝娘眼睛里泪水终于落了下来:“孙郎……我,我对不起你,家里穷成这样。我知道,自你脑袋撞了之后,就没吃过什么东西。还好,我昨夜刚纺了一匹布。我这就拿去卖了,买点米回来做饭。布店老板租的是我爹爹的店铺,看在爹爹的面子上,我求求他,看能不能多给些工钱……”
说到这里,枝娘突然醒悟,这家店铺以前是属于孙淡的。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枝娘的低着头,道:“对不起。”
第十一章 对不起的应该是我
听这着话,一股暖流突然从孙淡胸中升起。
他以前一直独身,又没女朋友,寂寞惯了。现在突然有了一个家庭,感情上一时也接受不了。可看到眼前这个温柔体贴的女子,他忽然间意识到自己是人家的未婚夫,是一家之主,是一个男人。即便他对这种封建包办婚姻再抗拒,却也不是推卸自己肩上责任的理由。
“没什么对不起的。”孙淡从床上起身,走到枝娘的面前,仔细端详着这个对自己来说还很陌生的女子,柔声道:“其实,真正对不起的是你。让你吃了这三年的苦,是我无能,责任在我。布店那边我去吧,你昨夜累了一晚,先休息一下,等我换米回来。”
说完,抢过枝娘放在地板上的那匹棉布就冲了出去。
“哎,让我去,还是让我去,你一个大男人……”
“大男人又怎么样,大男人一样要吃饭。”孙淡爽朗一笑,将身板挺得笔直,去得远了。
孙郎只要不像往日那样佝偻的背,还真像一棵挺拔的松树。
看着孙淡的背影,枝娘突然感到一阵陌生。于孙淡同处三年,虽然没有肌肤之亲,虽然孙淡怀疑她的父亲谋夺孙家财产而对自己报有深深的恶感,但二人日久天长呆在一起,彼此都是非常熟悉了。在枝娘看来,往日的孙淡不过是一个不省事的大孩子。可今天的孙淡,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都从容淡定,有一种成熟男人的风范。
又回想前先前起沙尘暴时与孙淡抱在一起,回想起他身上浓重的男性气息,再想到公公丧期已满,不日即将与孙淡拜堂成亲,做正式夫妻,枝娘不禁有些痴了。
凭着记忆到了那间本属于自己,现在却属于万屠户那个准丈人的店铺,孙淡将那一匹棉布递过去,换回二十文工钱。二十文钱不多,依靠明朝中期的购买力,再兑换成后世的人民币,也就二十块钱的样子。但这点钱却能买十斤大米,可供自己的枝娘吃上三五天。
看得出来,布店的老板和伙计对孙淡这个前房东很是同情,对孙淡也很客气。
孙淡倒不怎么在意,不过是间不大的店铺罢了,等自己中了举人,得了功名,只怕那万屠夫要巴巴地将地契送上门来。到时候,我孙淡是官,万屠夫是民,巴结我都还来不及呢。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怀中揣了二十枚铜钱,孙淡心中安稳了许多。他一边朝米店走去,一边思考着下步该怎么走。
现在是正月十八,大年刚过。而今年是正德十五年,岁在庚辰。如果自己确定走科举这条路,时间上对自己不利。
那是因为,今年不举行科举考试,未来一年之内都没有。
明朝的读书人要想科举出仕,得走四个步骤:童子试、乡试、会试、殿试。
其中,乡试最为重要,每三年在考生所在的省城举行一次。考试合格的人被称之为举人,顾名思义,就是被地方上推举进城参加会试的人才,举人进京参加会试,被录取之后,再由皇帝授予官职。
当然,就算是会试不合格,普通举人也有作官的资格。按照大明法律,举子可见官不跪,可享受免除一切赋税和徭役的特权。到那时候,一般人见了他,都要喊老爷,也算是体制内人物,明王朝的统治阶级了。
举人的身份如此重要,又是三年考一次,每次录取的名额也非常有限。由此可见,乡试的难度有多大。可一旦考上,即便以前在穷困潦倒,都会摇身一变,变成万人仰望的偶像。
正因为如此,这才有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一说。
对于考试,孙淡并不担心。他从小学读到大学,到最后考取公务员,可以说每年都要考上三五次,临场经验比起普通明朝读书人来不知要丰富多少。再说,他脑袋里装了海量的资料。其中最有用的是他收集了上千篇明清两代的八股文范文,从正德十三年到光绪年最后一届科举,每场考试的题目和范文都有收集。
有了这个强大的作弊器,如果不出意外,当可一路顺风顺水地走到殿试那一关。
可问题是,现在是正德十五年,今年没有科举。
要想短期能中举,改变自己的人生还得等上两年。这两年的日子对孙淡来说可有得熬。
不过,等两年再考也好。如果不出意外,今年八月正德皇帝就会驾崩,接下来就该是嘉靖皇帝继续皇位。新皇登基,照例要开恩科。
恩科的意义非常重大,一旦中了进士,就被人称之为天子门生,对自己的前途大有好处。
恩,看样子,只能暂时隐忍,先靠个秀才再说。
秀才,读四书五经而进学者的专称。要取得这种资格,必须在学道或称童子试获得取录。不论年龄,应童子试的都称童。童子试每年一次,在当年三月举行。只要有考中秀才,才能获得考举人的资格。
时机不多,要想一路通关,直接考中进士已经没有可能。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先弄个秀才当当,感受一下明朝科举的气氛再说。
对未来,孙淡是充满信心的,目前生活上的困难对他来说根本就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从现在到参加第一场童子试还有一个多月,现在准备,时间上还来得及。
当然,作为一个生性谨慎之人,孙淡觉得自己还是面临着两个难题。第一,他不会写繁体字,能认,但不能写。这需要大量的练习,否则一旦参加考试,笔下全是简体字,肯定会被当成错别字处理。明朝科举对书法没任何要求,但一旦考卷中出现错别字,立即就会被刷下来。别到时候马失前蹄,阴沟里翻了船。
看样子,接下来的一个月要开始大量练习写字了。
再此之前,得先找一本字典,两相对照。
第二个问题其实更为紧迫----从前的孙淡可是个文盲,现在突然能写会画,还参加科举。若传出去,绝对会被人当成怪物。就算是神童,你也得找个老师发蒙,学几年《三字经》《百家姓》什么的吧。现在好了,一个大文盲,一夜之突然会写八股文章,不反常吗?
孙淡科举的目的不过是为改变人生,他可不想变成妖怪。淡定从容,中庸平和,才是他的人生准则。
况且,读书人有读书人的圈子,也有一定的规矩。就算他现在想去参加童子试,也没办法报名。
明朝的科举制度规定,读书人要参加童子试需要找五个读书人相互担保,还得找一个廪生推荐才能获取考试资格。
这个规定对普通读书人来说本不是问题,反正到时候拉四个同学一起去报名就是了。至于推荐人,大多由他们的老师担任,能够做私塾老师的大多都是廪生一级。
童生、秀才、举人、进士。
这就是读书人的等级。
对孙淡来说,他必须在这一个多月之内进学堂读书,打进读书人的圈子。然后用这一个月的时间读完所有明朝读书人所修的科目,考中秀才。
第十二章 求职
“一个多月读完四书五经,学会写八股,这事对我来说也没什么难度,可放在古代却未免惊世骇俗,将来还不知道要出多少风头啊!”孙淡不禁苦笑起来。
想到这里,摸着鼻子琢磨了半天,决定先去找个学馆,看能不能找一个名义上的老师。
明朝的教育体制总的来说分为官学和私塾两种,所谓官学,这很好理解,就是政府开办的学校。明朝地方官学分为府、州、县三种,最初于洪武三年在地方上普遍设置。就邹平县的学校而言,教官有教喻一人,训导二人,这三人都是州学道派下来的国子监监生,肚子里也有真才实料,师资力量非常强。名师出高徒,有这三个能人在,邹平县这几年也出了好几个秀才。因此,进县学读书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进县学读书还有一桩好处,只要能获得学籍,每月可领六斗廪米,到年底还有四两银子的生活补助。因此,官学的学员也被人称之为廪生。老实说,这六斗米对已经穷到山穷水尽的孙淡来说是一种极大的诱惑,如果能见县学,靠这点补助,足以让他和家中那个突然钻出来的未婚妻不至于饿死。
可是,这里有个问题,进官学需要资格。
按照规定,只有秀才才能进官学读书,获得国家补贴。也就是说,就算孙淡有些进官学读书,也得等通过县、州、院三级童子试再说。
而如今,他不过是白丁一个,要想进官学混三顿饭无疑是天方夜谭。再说了,官学生员有固定名额,每县只有二十名,不是你想进就能进的。而据孙但所知,邹平县的廪生名额也满了。
况且,孙淡并不想在学校里学什么。他肚子里装了几千篇八股范文,到时候一路考上去就是了,老师的好坏倒在其次。反正他现在已经十六岁,就算刻苦攻读,也学不到什么东西,根本不能同在四书五经中浸淫了一辈子的古人拼学问。学问也就是一匹砖,只要敲开科举大门,混进体制内,就可以扔到一边去。
既然没办法进官学,那么就只能读私塾了。
无论在任何时代,读书都是一件很费钱的事情。邹平的私塾不多,大多是各大家族的族学,比如会昌侯孙家,虽然本家已经搬迁至京师。但因为邹平是祖籍所在,也有不少族人,就在邹平老家办了一个私塾,里面有三十多个留守山东的本族子弟。
这种私塾虽然是族学,但有时候也对外姓子弟开放。只不过,本族子弟免费,外姓子弟要想进去读书,每年得付一定学费。会昌侯家虽然跋扈,可对邹平老家的乡亲却也不错,外姓子弟若想进孙家族学读书,每月只需付三十文钱学费,一年下来也不过四钱银子。
这点学费对目前的孙淡来说尚在可以容忍的范围之内,或许可以去那里试试。
反正就是去混几个月,等混到童子试结束,就可以不去了。
可转念一想,自己就这么跑上门去求学,只怕立即就会被人轰出来。而且,自己的孙家人身份尚未确定,现在跑上门去,未免要遭人白眼。
正想得出神,肚子里却咕咚一声。孙淡这才想起自己这次出门是来买米的,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摸了摸干瘪的肚皮,孙淡悄悄苦笑一声。读书的事情且不论,到自己靠中举人,怎么说也得一年多时间。这一年多时间家中两口人要吃要喝,那可是摆在面前的头等大事。
枝娘名义上是自己的未婚妻,可孙淡并不这么看。他对这么突然出现的女子也谈不上任何感情,内心之中并不承认这一桩婚事,自然也不肯再欠人家的情。
书要读,钱也要赚,再让一个若女子养活自己,自尊心上受不了。自己是一个男人,总归是要自力更生的。
也不急着买米,揣着二十文钱在县城里转了起来,看能不能先找个工作。
本来,就孙淡内心来说,他还是想找一个有一点技术含量的工作。比如说帮人记记帐,或者教教书什么的。毕竟,在后世他也是一个大学毕业生,后来在机关干了几年,做起文字工作来自然是非常顺手。
可问题是,现在这个孙淡在世人眼中也就是一个大文盲。现在突然识字了,不被人当成妖怪看才怪。况且,他本来就是要进私塾读书的。如今这个年头,你不是一个秀才出身,也没人请你做私塾先生。
知识就是力量这话没错,可现在他现在的文盲身份断绝了他靠知识吃饭这条路。
那么,去店铺里当伙计,干干销售也不错呀。
“哟,是孙家小哥呀。”孙淡去求职的第一个地方是一家药铺,老板很和气。邹平县城不大,彼此都认识,说起话来也很直接:“孙哥今年十六了吧,咳,这年纪出来做工正合适。放心吧,在我这里干三年,包你成为一个合格的小掌柜。什么,工钱,呵呵,小哥说笑了。我们这里的伙计都没工钱的。三年学徒期满,若你真能学出来,每月三钱银子的月例。恩,你先从切饮片开始,先切上两个月等手法熟练了,我再教你认药、配药。这东西说起来也挺简单的,关键是记性要好,我在你这个年纪,已经背上百个方子了……孙小哥,你怎么走了?”
……
“老板,你这家寿材店要人吗,多少钱一个月?”
“要人,一个月一钱银子,你做不做?”
“好呀,我做呀。”
“对了,北门吉老头死了快一个月了,他一个孤老头子,无儿无女,等到尸体都烂得发臭了,才被人发现。你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