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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公司,卖大学,卖电影厂,卖帝国大厦,这座世界贸易中心最近也想出卖。美国
共有51个州,30多个州有巨额财政赤字,连加利福尼亚和纽约这样的大州,都被赤
字压得喘不过气来。经济上不去,别的说什么都是假的。过去,美国人喜欢吹嘘自
己的竞争力。最近这些年,它在电子、汽车、能源、航运、房地产等许多方面,都
跟日本和西欧的一些国家竞争失败了。你们再走一些地方,就会发现:美国现在到
处都弥漫着企业倒闭和失业、 半失业的恐慌, 全国的失业和半失业人数已经高达
1500万。每天翻开报纸,看到的尽是失业、犯罪、抢劫、吸毒等等令人丧气的问题。
在这样的国家里,有人还在说,苏联内溃了,下一个内溃的会是中国。我看更大的
可能,倒是美国。别看它现在还在硬撑着,这么沉重的包袱,无论哪个国家都是背
不动的。”
侍应生为我们送来了菜肴,还送来了一瓶白兰地。菜肴很丰盛。看样子,龚忠
民博士是诚心诚意要好好招待我们一顿的,我和金坚范向他表示了谢意。他为我们
斟满了酒,豪爽地笑着说:“中国人有好客的传统。我是按照中国的传统招待客人
的。不久前回到国内去看了看,心里很高兴。尽管中国还比较穷,我这次去的那些
山区就更穷了,但是,中国正在变,连那些山区的变化都很大。中国正在走上坡路,
老百姓信心很足,这和我在纽约听到从中国来的一些知识分子所说的情况不大一样。
有些从国内来的人,不了解我们这些长期在美国生活的中国人的心情。他们总喜欢
在我们面前说:中国这也不好,那也不好,似乎到了美国就什么都好了。说得我们
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不嫌母丑。把我们的母亲说得那么丑,我们能高兴吗?我回中
国,愿意听人说:中国有缺点,有不足,还比较落后,因为那样才可以找出差距,
找出奔头。我回美国,又愿意听人说:中国有进步,已经挺不错了。因为那样才可
以鼓起信心,激昂意志。我明知自己的这些想法不一定对,可还是愿意这么想。这
就算是:可怜天下游子心吧!”
沉默。酒杯在我们手里全都停住了。透过酒杯,我仿佛看到龚忠民博士眼里滢
滢的泪光。过了好久,他才又缓缓地说道:“其实,美国人也是很讲爱国主义的。
美国的国旗到处飘扬。星条旗是美国的象征,美国的荣誉,美国人是很爱自己的国
旗的。篮球、棒球、橄榄球,在美国很热,看的人很多,有了好的球赛经常倾城出
动。打胜了,就全体起立唱国歌,这不就是爱国主义?!和伊拉克打仗,全美国都
发动了,连一些在美国长期侨居加入了美国籍的中国人,也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大沙
漠去打仗,这不是爱国主义?!现在倒是我们那个历史最悠久、也最富有爱国主义
传统的文化古国,不怎么讲爱国主义了,似乎一讲爱国主义,就是思想落伍,如果
再讲社会主义,那就更加跟不上时代了!我们回国,派来接待我们的,都绝口不提
社会主义。仿佛一说社会主义,就把我们吓跑了。他们真是太不了解我们。中国的
希望,在中国人自己。有志气的中国人,不能总是看着别人的眼色说话、行事,排
外不行,媚外也不行。人得自尊自重,别人才会尊重你。”
夜又深了。龚忠民博士还在热情地说着。餐厅里的客人多已离座而去,窗外升
起了乳白色的浓雾。雾在缓缓地散开,一股股,一片片,终于吞噬了这座大厦,吞
噬了纽约全城。屋内屋外,一派迷蒙。连日疲劳,想起明天一早还要赶往华盛顿,
到大使馆去商讨些事情,我情不自禁地偷眼看了看手表。龚忠民博士发现后,只好
站起来和我们告别。临行时,他又一再叮嘱:当我们从华盛顿转道麦迪逊镇为海伦
·F·斯诺发奖后, 还要回到纽约,那时他将努力为我们订购到几张在纽约十分难
以得到的音乐会的票,和我们再共同度过一个晚上。
屋外大雾弥漫,龚忠民博士依依不舍地和我们握手后,驾驶汽车消失在浓雾之
中。我望着汽车驶去的尾灯,心头涌起一阵温热,也涌起一些酸楚。我不由得又想
起他刚刚同我们说过的一句话,长吁一口气,默念着:
“啊,可怜天下游子心!”
11月4日 星期一 小雪转晴
纽约——华盛顿
早晨飘起了小雪。稀稀落落的几片雪花,还没有落到地上就化了。来纽约这几
天,雨雪阴晴几种不同的天气都经历了一遍。这里的气候,我还较为适宜。今天虽
然下了雪,我并不觉得特别冷,只加了件夹衣就应付了过去。离开北京时,带了满
满一箱子冬衣,反而成了累赘。
上午匆匆忙忙又接待了几拨客人,然后乘火车去华盛顿。在美国,乘火车是一
件很舒适的事情。车厢很宽敞,很洁净。因为私人汽车很普及,乘火车的人相对比
较少,铁路方面为了争取旅客,也就尽量给旅客以方便。我们在车上,只花了很少
的一点钱,就吃了顿可口的午餐。想起在国内乘火车时那种水泄不通的拥挤现象,
还有餐车上那些油腻腻的塑料台布和闹哄哄的旅客酗酒的情景,我不禁又在心里感
慨了一番。
下午2时半, 车抵华盛顿。到大使馆去拜会了文化参赞。除向他们报告了给海
伦·F·斯诺颁奖的具体安排外, 还就下一届“理解与友谊国际文学奖”的一位预
定的候选人的情况交换了看法。
大使馆介绍我们到使馆对面的一个叫做“枫”的小旅馆住宿。日房租只74美元,
住宿条件却比在纽约住的那家旅馆好多了。
连日劳顿,到这里后才算稍稍松弛了一些。周围很安静,听不到一点喧闹嘈杂
的声音。在漱洗间痛快地洗了个澡,不到9时就进入了梦乡。
11月5日 星期二 晴
华盛顿——马利兰——华盛顿
上午10时,《中国作家》副主编张凤珠的女儿谭菲和她的丈夫郝灴,带着儿子
小鸟,驾车来接我们外出参观游览。他们刚买了辆乳白色的丰田小车,听说我们来
到华盛顿,特地从马利兰州赶了来,要陪我们好好玩上一天。
郝灴的父亲是我国科学院的物理研究所所长。受到父亲的熏陶,他从小就喜爱
研究物理, 在北大上到大学一年级后,就被公费派到美国普林斯顿大学留学,4年
后回国。在国内工作2年后,再次被派往美国,攻读博士学位。他已在美国生活了6
年, 取得博士学位后,又在继续攻读博士后学位。谭菲3年前来美国陪读,目前还
在马利兰州打工。他们的儿子小鸟是在美国出生的,也享受到美国政府给予婴儿的
一些福利待遇。全家的生活,已逐渐走向安定。我问郝灴和谭菲,什么时候回国?
郝灴笑了笑表示:“回去是一定要回去的。”谭菲补充说:“在国外学习了些知识,
总想回去报效国家。但也希望国内能更多地改善科学研究的工作条件,以便回去能
够真正学有所用。”听了他们的话,我感到心情复杂极了。我和风珠共事多年,作
为他们的长辈,当然希望这对年轻人的生活和工作条件好些再好些。但是,国家需
要人材啊!我们的国家还处在百废待兴的创业阶段,一时间很难创造出他们在国外
享有的这些条件。只能要求他们回去做出贡献,像郝灴这样的尖端人才,回去在某
种意义上说,就得在个人方面做出一定的牺牲。在国内工作的人,应该对他们有更
多的理解才好。
我们在一起游览参观了林肯纪念堂、越战纪念碑、华盛顿纪念塔、杰弗逊纪念
堂和由建筑大师贝聿铭设计的美术馆等,还到美国国会大厦旁听了美国参议院就中
央情报局局长任命的问题进行的听证会。我不懂英语,早年学的那一点英语知识,
早就忘个净光。这一天,我一边走着、看着,一边听着郝灴和金坚范同志的讲解,
对许多参观的地方都只留下了些模糊的印象。使我感到比较新鲜的,一是听证会的
场面,二是华盛顿这座城市的幽静美丽。在美国政府的众多官员中,中央情报局局
长应该是非常显赫而且具有相当机要性的职位,美国参议院在讨论这个重要官员的
任命时,居然允许外人进去旁听,不能不说是美国式民主的一种极其容易让人迷惑
的举动。我当然知道:围绕这位中央情报局局长的任命,还有着许多不能为外人道
的内幕,而且在参加旁听之前就在报刊上看到了一些有关材料,但仍然觉得:这种
透明度,在干部任免程序上有值得我们借鉴的地方。至于华盛顿这座城市的幽静美
丽,则简直到了使我震惊的地步。说它是个面积很大的绿色林园也不为过。全城除
了建筑物和道路之外,处处是草坪和花木。在华盛顿纪念塔的松林旁,一只小松鼠
安详地步出林子当道而立,不停地对我们打拱作揖,向我们讨取食物。看到这只惹
人怜爱的小动物那种毛茸茸的样子,我不由地想了很多。我首先想到:它能够在这
样并不偏僻的公众游览盛地安适地生存,除了因为有较好的自然环境之外,更重要
的还在于城市居民的文明程度,和华盛顿相比,北京这些年在城市绿化方面虽然已
经做了很大努力,但还有不小差距。由此我还想到前些年在玉渊潭发生的枪杀白天
鹅事件,不能不又一次感到长久的怅惘。
晚上随郝灴和谭菲驱车到马利兰州,在他们家里吃了顿由谭菲自制的中国饭菜。
谭菲的手艺只能算是中等水平,但她做的每一道菜,我都很熟悉,因而也就倍觉可
口。大家边吃边谈,这顿饭整整吃了两三个小时。将近11点时,我们才返回华盛顿。
11月6日 星期三 晴
华盛顿——弗吉尼亚——康涅狄格
邹小玲和她的丈夫蔡先生,开车来接我去弗吉尼亚。小玲和杜蒙樨都是我的大
女儿在南京大学时的同学。 6年前,她因姑母居住在美国来美国留学,两年前和蔡
结了婚。蔡是台湾人,经常因经商来往于美国和台湾之间。他们的生活很富裕。蔡
在弗吉尼亚买了幢三层小楼,把小玲的母亲、妹妹和妹夫也都接了来。小玲还没有
找到职业,仍在继续读书,却已经有了孩子。她原来学的是中国历史,学中国历史
的在美国很难找到工作,所以又改学理工。她的妹妹原是上海医科大学学生,妹夫
在国内学的是建筑,已经取得硕士学位,到这里后因为工作不好找,面临着改行的
问题。因此,尽管小玲在物质生活上已有了很大的满足,却婉劝一些想来美国的老
同学,最好别到这里来。小玲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对于她的内心世界,我也可以
捉摸出几分。
中午应蔡的约请,到他开的“京园”餐厅吃便餐,小玲的妹婿就在这家餐馆打
工。看到这位衣冠楚楚、一表人才的中国建筑学硕士,穿梭于各个餐桌之间,对前
来就餐的客人笑脸相迎、笑脸相送,我不禁从心底深处泛出一些悲凉感。据小玲说:
他每天打几小时工,收入不过十几美元,客人随意给的小费,往往是收入的主要部
分。所以他必须对客人分外热情。小玲说这些话时,看起来很平静。但我知道,她
不会真的那么平静的。要不,她为什么一再婉劝自己一些要好的同学,没有经过深
思熟虑,千万别到美国来哩。
下午1时,匆匆赶回华盛顿,乘火车去康涅狄格州仓波镇。晚6时许,到达仓波。
汪小慧女士到车站迎接,她的朋友比尔先生正在家里烧好饭菜等待我们。汪是四川
人,来美已多年,并已取得美国国籍。比尔先生是一位从事消防器材买卖的商人。
但,人很文雅,待人彬彬有礼,他爱小慧,也喜欢接待小慧的来自祖国的亲人。我
和金坚范在他们家里受到了亲切的接待。再过半个来月,就是美国的感恩节,这是
美国仅次于圣诞节的又一个重大节日。按照美国人的习惯,这一天家家户户都要吃
火鸡,所以又称火鸡节。为了接待我们,比尔先生特地烧了一只肥嫩的火鸡,算是
让我们在美国提前过了火鸡节。他们家的房子很宽敞,上下两层,客厅和书房的摆
设都很讲究。据小慧说,这是比尔从他母亲的手里买下的。美国人从小就培养孩子
的经济自立观念,即使是父母和儿女之间,在经济上也分得清清楚楚。比尔是几代
单传的独子,父母也从不对他溺爱姑息。他从13岁起,就靠为家里和邻居割草修枝,
积累了些零用钱,用不完就在银行里开个独立的户头存起来。18岁后,他的经济和
父母完全分开,靠自己养活自己,除了事前说好由父母馈赠的财物,其他都绝无往
来。需要借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