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蜈蚣子(出书版)-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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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师傅绝对不允许弟子私自与凡间人世有何瓜葛,所以他这次……一定难逃严惩了。
师傅的脸一如一百多年前他辞行的时候,温和平静,总是看不见怒火的深眸,修长的眉毛,颜色略略偏淡的嘴唇,看起来就像个万年老好人…… 
师傅从不会把七情六欲表现在神情上,他常说那就是未脱离凡俗修得正果的证明。
所以这次,他真的真的真的是犯了很大很大很大的错误了! 
「你一踏足东山,我便知觉那不属于你的气息。」吴攻紧闭双眼听师傅言道,「且你为了赶路,滥使法术功力,早已伤了元气都不知道,我何时教我的弟子如此不爱惜自己来着?」
「我是为了救……」
「救人!」师傅的音量提高了不少,「人!又是人!一个人字!一条人命!为什么我千叮万嘱叫你们不要和人有过往你们就是听不进!你们什么都学得会什么都听得进就是不肯牢牢记住这些!」 
大师兄他们显然也没见过师傅如此激动,怔怔地看着他。
「师傅!相爷对我有恩对我好!我害了他家里人,至少……至少我不能欠他——」
「欠他什么?欠他人情?他是人你是妖你们本就应无瓜葛,三界六道划清分明,你如何能欠他人情!」师傅的声音又开始反覆荡漾在山陵峡谷中,仿佛是要警示所有弟子。
「师傅!」吴攻又开始用力地磕头,好像怎么用力都不会疼一般地磕,磕了没几下就见血了,看得两个师兄也咬住了嘴唇。
「我不会去救的,我常说的,自作孽——」 
「不可活!不可活!师傅!我求求你!孽是我造的!我可以把千年道行还给您!我可以退回原形!师傅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可以不要活!求求你救救老太爷!救救相爷家!」 
吴攻额头上的血,顺着鼻梁流下来的时候,被眼泪略略冲淡了,滚落在地上,凝固起一小颗一小颗的土球。
站着的三人看着他,两个惊愕,一个了然。
回头望山,叹:「人哪……情哪……」 
以往清闲的颢昱门,如今气氛显得格外尴尬。
师门都很喜欢的吴攻回来了,却惹师傅勃然大怒。
师傅将他妖力尽锁,扣于反省过错的澹钟阁——据说更早年有个妖精害人无数,被神仙征伐逃至东山临死时,翻然醒悟,化身一座大钟,以示其他妖怪恪守天规地律。
吴攻很着急——着急的不是自己,而是相爷家——不知道老太爷有没有挺得住——那个恶妖有没有再害他们……
要是……要是相爷真的有什么差错……
「呸呸呸!想些什么不吉利的!师傅心慈灵善,定会帮救相爷家的!」吴攻仿佛给自己定心丸一般自言自语着。 
澹钟阁的门开了,大师兄将他的缚妖锁解开。 
「走吧,师傅还要问你话。」 
吴攻第一次被带到师傅练功的地方——燹苍台。 
大师兄向师傅行了一礼,就走了,只留下师徒二人。 
师傅正在背对自己口中喃喃着,随后对天三拜。
吴攻怎么觉得师傅今儿个像个茅山老道似的……
「吴攻,你何时遇见那妖孽的?」师傅回过头来问过吴攻。 
吴攻曲指算了算:「半个多月前吧,是在相爷家院子里突然遇见的。」 
「他可有透露些许事情给你?」
吴攻摇摇头,说:「他当时只道路过,借住相府后花园修炼,样子看起来倒挺漂亮,我以为……」 
「你以为像这儿一样,长得漂亮的都是好心肠的?」猞猁精很是无奈地叹气,徒弟他就这点脑筋还想闯世界…… 
「他是不是要你把我请去才肯救人?」
「嗯,他一猜就知道我是师傅的弟子。」吴攻用力点头,用眼神渴切地期求师傅道:「他用的不知道哪门子妖毒,又香又浓,他在花园子里运功时,特别厉害,我花了好些力气才不让那香气到处乱飘,普通人闻了立刻就昏了过去,却也不七孔流血,像睡了似的。」
猞猁精用食指摸了摸颧骨:「看来他一见你是我门下弟子就决定要找茬儿了的……」他往前走了几步,并向吴攻招手,「你过来。」 
吴攻走上阶梯,站在可鸟瞰整个东山美景的燹苍台。 
「你望那片崖壁。」师傅抬手一指,吴攻看去,见燹苍台南面有一天然石崖,笔直陡峭,崖下是深不见底的山谷。
「攀天崖?」
「那妖孽便是从我东山攀天崖出来的。」
「三千多年前,我只身来到这东山,选了此处作修行地,隔年收了你大师兄二师兄为徒。」猞猁精在草编的蒲团坐下来,望着那面崖娓娓诉着。 
「那时候我功力尚浅,你大师兄二师兄也刚刚学了些毛皮,我们除了每天勤修道行,还要努力寻些奇花异草来增进功力。」师傅又指了指那崖壁,「偶然,一次修炼中途,我发现那崖壁上生着一株连许多神仙也只是听说过的『芙蓇藤』,我当时大喜过望——」 
像听着精彩说书一般的吴攻插嘴问:「神仙都不知道师傅你怎么知道的?」 
「芙蓇藤奇就奇在它似居无定所一般,可生在任何环境下任何气候中,藤蔓从抽条之时起,从不长一片叶片,如经络一般攀爬而上。」师傅耐心地跟好奇蜈蚣解释,「而最珍贵的,就是芙蓇藤的花朵,传说服用那花朵,可将体态精气灵神都大大得提神,使修炼功法事半功倍,若是能有幸用到它的果实,那可真的是所向披靡寿比天齐了。」
吴攻嘴巴张得口水都快流了出来。
「于是欣喜万分的我便在这燹苍台上,一面练功一面日夜守侯着这株藤,就想等它开花结果。」
吴攻抱着膝盖,看着师傅温柔的侧面,师傅的眼睛遥望那山崖,当年师傅就是这样盼着那仙藤开花的吧? 
「就在我苦等两百多年后,有一天,突然来了只邪妖,亦发现了这芙蓇藤,立即前来抢夺,当时我命你两个师兄在此处等候,我独自上前迎战,虽千辛万苦将其击退,但那蜂精怎肯甘休,逃跑前竟奋力扯断了那藤生在石崖上的根。」 
吴攻心想,那就是所谓「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吧……
「我当时怎愿死心,让你师兄用妖力护住那藤方圆十里以防风雨侵害,而我,抱着一搏的想法,给那芙蓇藤注入了元神……」 
「难道那妖精就是当年的芙蓇藤!」吴攻才想明白地惊诧跳起,「那他为何如此仇视师傅和颢昱门!」
「灵物就是灵物,一吸收法力,立刻重又生根成长,且越发茁壮。」师傅的语气带着略微自豪,「我当时想,这芙蓇藤与我缘分非浅,定是上天赐的天机。」 
「又过了三百年,有天清晨,一阵奇异花香将我从梦中唤醒,我往那攀天崖一看,芙蓇藤开出了花来。」 
吴攻忽然觉得,师傅的表情很复杂,好像他期待的灵藤花开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那藤有了元神后,便像你我一般成了妖,虽尚是幼小,我若采下,便有如夺它性命,当时犹豫数番,终是不忍下手。」 
吴攻知道,师傅对待他人一直仁厚慈善,想不到对一株植物都那么宽厚…… 
「于是,我便由它自在生长,我知道它已颇具灵气,时常在练功时,有意无意透些心法予它,过了数百年,我修行快满两千载时,这芙蓇藤也已满千年,遂变化出了人型。」
吴攻了然地点点头,等师傅继续说书——哦不,是说教。 
「后来我将他收于门下,想来也能算你师兄,不过后又发生些变故,他被我逐出了颢昱门。」
原来是打击报复……吴攻抬头:「那既然是师傅您教授他的功法,您一定能治他吧?」 
「傻徒,他本身就是集天地灵气的罕有灵物,又已修炼三千多年,敢来叫阵,会是好对付的吗?」猞猁真是服了这徒弟,「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他要我给他找火荷。」 
话音一落刹那,师傅的神色,吴攻真的不知道用什幺词形容才好,总之,以往他绝对不相信师傅的脸上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吴攻再三跪磕,师傅终还是应允他出山救人了。 
吴攻满怀信心,猞猁精却很苦恼。
该来的还是来了…… 
师傅将颢昱门交予两位师兄,便带着吴攻赶回京城。 
「人呢!」郁忱鸣用手指敲着膝盖,冷眼扫视站在厅堂下的一排人等。 
「没、没找着……」擦冷汗。
「神医呢!」看看下人奉上的茶碗,一掌挥到地上,那干人等看着地上破碎的瓷片,咽了咽口水。
「没、没找着……」继续擦冷汗。
「那你们回来干嘛!滚出去给我继续找!」
宋管家吓得屁股都因为老是发抖小了一大圈,老太爷莫名病倒加吴攻失踪的三天以来,相府简直就是地府! 
郁忱鸣的头又开始疼了起来,老爹病不像病昏睡不醒,吴攻又音讯全无,他操心这三天足足老掉自己三十年!
师傅就是师傅!他花三天的路程,师傅只花了大半天,就拎着自己的后脖子抵达了。 
吴攻走——不,是被师傅丢进了相府大门。
他想也没想得就直奔厅堂——不在!书房——也不在!饭厅——还不在!卧房——又不在!茅房——朱管家又没安排人好好打扫! 
师傅在一边气得吹头发瞪眼!自己辛苦教大的徒弟竟然乐得当个小仆役! 
就在吴攻满世界找他家宰相时,猞猁精悄悄地往后花园方向走去。
「相——爷!我回来了——」 
「吴攻!」在厢房陪着父亲的郁忱鸣听见吴攻的呼喊,飞跑着踢开门冲进院子——是吴攻!
郁忱鸣啥话也没说啥事也没想,一把将出现在眼门前的吴攻掠进怀抱,扣紧了他的肩膀,就怕不能把他融进自个儿身上。 
吴攻一脸闷进郁忱鸣的胸口,被这突然的猛烈拥抱先是弄得大脑空白一片,随即就是一阵又火烫又酸涩的奇怪感觉,烧着自己的心口……
朱管家和其它下人也在厢房门口看着这一感人画面偷偷抹眼泪——他们有救了!
「我就知道你会来的。」慵懒的男子从树枝头跃下,看着走进园子的猞猁。
「你知道,我也知道。」
「当年你将我逐出师门,便已知道必有今日,只是没想到还牵扯了你徒弟。」芙蓇低垂着眼睛看着猞猁永远一尘不染的白色鞋面,「火荷呢?来不及找了?」 
猞猁望了他片刻,抬手抽下头发上的木簪,往后花园边上一口枯井里一扔。以拇指按食指和无名指,施以法术。 
只见枯井中燃起熊熊大火,却烧不着井上爬着的杂草野藤。
「原来如此……上次那株你没用啊……」芙蓇走过去。 
真火中,枯井里冉冉升出一棵细长的茎干来,渐渐在焰光中抽出骨朵。
「因为这是我欠你的,芙蓇……」 
「吴攻!你去哪了!纸条是什幺意思!老太爷的病又是怎幺回事!」郁忱鸣把吴攻抱够了搂足了,这才让他喘口大气兼解释问题。 
吴攻用力抓住他的手:「相爷!我可以说,但你要相信我!」
「我信你……」因为吴攻从来不会撒大谎,即使说谎,也是漏洞百出愚笨得成为笑料。 
「老太爷突发的病不好治!我是赶着去请我师傅出山来所以去了那幺久!」吴攻想我这不算说假话吧……
「你是不是怕我怪你……」郁忱鸣见他头发乱蓬蓬的,脸上也有汗污,心疼地用袖子去擦。
「相爷……」呜……相爷没事就好! 
「你师傅是郎中吗?你跟着郎中学医的?」其实说实话,他那德行……还是学点其它稳…… 
「先……先别说这个……快去看看老太爷。」吴攻拉住他往外奔…… 
郁忱鸣没打断他,不过他已经隐约知道,吴攻有些事情,还不能说……或是说……不得不隐瞒着自己。
第五章
「我爹他是中毒?」 
「可以那幺说,但也不完全是这样……」
「他是吃了什幺还是喝了什幺中的毒?」 
「老太爷没吃什幺也没喝什幺就中毒了……」 
「那你怎幺会『碰巧』遇到的?你师傅又是怎幺回事?」 
「……」救命啦!师傅你去哪里啦!我快要被问出原形了啦!我还不想让相爷知道一切真相啊!虽然……虽然有可能和相爷在一起的日子也快到头了,但是还不想让相爷知道我其实是妖精来着…… 
「吴攻你是不是有事不方便跟我说?』郁忱鸣知道吴攻本就来路不清,从来没有交代清楚自己的身世。
吴攻立刻点头——但又马上摇头——「相爷反正我师傅一定能把老太爷医好的!」 
其实师傅和那个什幺骨精到底斗得如何了,他既好奇想知道,又怕让郁忱鸣看破真相,所以只能乖乖等着。
「你要的东西我已经给你了,吴攻我会带回颢昱门好好管教,你也不要再为难普通百姓了。」猞猁背转身。 
「你欠我的不止这些吧?」芙蓇笑了,那笑惹得连路经花园的微风都禁不住停下来逗留片刻,「还有你徒弟可答应了我三个条件哦!」 
「前尘是非与我弟子无关,你要如何我奉陪。」 
「舍沁!」
正踏出园门的脚,被这一唤停了下来。
猞猁不回头,只是等着叫他名讳的芙蓇再说话。 
芙蓇摊开他的手掌,一枚五色的剔透丹药安静地躺着。
「这是我叫小娱蚣给他相爷吃的『毒药』,其实就是给老头的解药。」
他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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