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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历程,而我们时代的漩涡还将继续把我肉体的残骸和我的灵魂卷走,正如
它已经吞噬了千百万人,不论是无罪的人,还是有罪的人,统统都是一样。
行啦,如今第二瓶酒也已喝光,是亚哈随鲁沿着墙头和水槽的康庄大道回去
的时候啦,亚哈随鲁应该回到法特巴哈家阴湿的地窖里去了。”
格列佛已经站起来,身躯的阴影遮没了半个房间,可是老人仍不让他走。
那么内莱究竟是何等样人呢?他询问,声音轻得几乎像耳语。
“基督徒啊,”犹太人回答,一面把酒瓶和玻璃杯重新藏进肮脏的长袍
里,“谁能回答你的问题呢?内莱已经死了,他自己消灭了自己的肉体,他
的秘密已经掌握在统治天堂和地狱的上帝手里,上帝不会泄漏他的秘密的,
尤其不会泄漏给神学家们。在死人堆里进行调查研究岂非死路一条。我那时
常常努力想钻到这个医生的假面具底下去观察观察,没有成功,不可能和他
进行交谈,他甚至和党卫军任何成员及其他医生都全不往来,更何况和我们
囚犯呢!我曾多次试图探究他闪光的眼镜片后所掩藏的东西!可是当我只能
看见穿着手术时的白罩衫,大口罩上仅露出半张脸的折磨人者的形象时,像
我这么一个可怜的犹太人又能够做什么呢?于是后来我冒着生命危险给内莱
拍了一张照片——在集中营里没有比拍照片更为危险的事情了——,照片上
的内莱正是他当时经常出现的模样:白罩衫裹着瘦削的身子,稍稍驼着背,
走路无声无息,生怕传染上什么疾病似的,当时他就是这样在这些充满了悲
惨的灾难和不幸的简陋棚屋里转来转去的。我想,他的举止定然出于小心谨
慎。他一定早已预计到,迟早会有美妙的一天,集中营里所有牛鬼蛇神统统
都要销声匿迹,以便在别的地方像麻风病似的从人类本能的深处滋长出新的
折磨人者和另一种政治制度来。因而他必须从那时开始就为自己将来退居普
通的私人生活作好准备,所以他在那个地狱里表现得像一个临时工。于是我
便算计着如何发起攻击,长官,我恰恰打中了目标:《生活》杂志一登出这
幅照片,内莱便开枪自杀了。让世界上的人知道他的名字,长官,这便足够
了,因为那个人如此处心积虑就为了掩藏他自己的名字(下面便是老探长听
到格列佛讲的最后一句话。听着就像撞击一口铜钟时发出的沉闷响声,在病
人的耳朵里可怕地嗡嗡作响),掩藏他自己的名字!”
现在伏特加酒起作用了。病人起初确实还能感到那边窗户上的窗帘像一
艘逐渐消逝船只上的风帆般鼓胀起来,还能觉得远处一扇百页窗被人往上推
起的格格声。接着,感觉便越来越模糊,他好似看见一个巨大的身形跳入楼
下的黑夜里。但是后来透过被打开的窗户的缝隙露出一望无际布满星斗的天
空时,在老人心中升起一种不可遏制的执拗愿望,要在这个世界上屹立不动,
要为另一个更美好的世界而进行奋斗,即使是拖着这个正被癌症吞噬的可怜
身躯也要热烈地、不停顿地奋斗下去,即使只能再活一年,一天也不可能增
加,也要奋斗下去。他粗声粗气地大声唱起了歌,伏特加像火焰般在他的内
脏燃烧,伯尔尼进行曲打破医院的寂静,吵醒了别的病人。他再也想不出比
唱歌更有力量的事情啦。然而,当惊惶失措的夜班护士冲进病房时,他已经
睡着了。
推理
第二天是星期四,正如贝尔拉赫自己所预料,他一直睡到将近十二点,
中午饭快要送来时才醒。他觉得脑袋稍稍有点沉重,此外便都很好,他已好
久没有这么舒服了。他暗想,偶尔喝上一口烧酒可真美,尤其当一个人卧病
在床、禁止喝酒的时候。床头柜上放着一封信,正是路兹派人送来的关于内
莱的材料。对当前警察局的组织工作效率真是没话可说。对于一个退休者尤
其如此,而他,感谢上帝,后天便要退休了。很久以前他在君士坦丁堡工作
时,获得一个消息常常要等待好几个月呢。老人正想瞧瞧材料内容,护士端
来了午餐。进来的是他最喜欢的丽娜护士,可是她今天的神情特别冷淡谨慎,
和往日全然不同。探长心里暗暗生气。他揣测人们一定议论过昨天夜里发生
了什么事。真是不可理解。他觉得自己在格列佛离开后仿佛唱了伯尔尼进行
曲,不过必然仍旧是一种错觉,因为他根本不是一个爱国者。真要命,他想,
假如能够记得清楚就好了!老人怀疑地环顾着房间四周,一面用汤勺喝着麦
片粥。(老是麦片粥!)盥洗台上放着几只瓶子和一些药片,从前可没有看
见过。这又意味着什么呢?所有的一切都很可疑。特别是每隔十分钟就换一
批护士进房间来,或者拿走什么,或者寻找什么,又或者带来什么。同时他
又清清楚楚听见走廊里有嗤嗤笑声。按照洪格尔托贝尔的嘱咐他不敢打听,
他这么做很正确,因为洪格尔托贝尔中午在城里自己诊所看门诊,要等到傍
晚才回来。
贝尔拉赫心情沮丧地咽着麦片粥和苹果酱(果酱也总是苹果酱),因而
吃到最后竟送来一杯加糖的浓咖啡时,简直惊讶不已。——这是洪格尔托贝
尔博士特别关照的,护士带着责备的口气告诉他。这样的事从前可没有先例。
咖啡很中他的意,它振奋他的精神。接着他便专心致志开始研究内莱的材料,
这才是最值得做的事。然而一点钟刚过,洪格尔托贝尔就出其不意进房来了,
老人装出还在潜心研究材料的样子,偷偷朝医生瞟去一眼,见他脸上心事重
重,不由吃了一惊。
“汉斯,”洪格尔托贝尔一边说一边笔直朝床边走来,“究竟出了什么
事?我敢起誓,所有的护士们可以和我一起发誓,你是喝醉酒啦!”
“噢,”老人回答,把眼睛从材料上抬起来看了一眼,接着又说一声,
“嗳!”
肯定没有弄错,洪格尔托贝尔针锋相对不放松,一切迹象都已证实这一
点。今天上午大家千方百计想叫醒他,结果白费力气。
他觉得非常抱歉,探长表示遗憾说。
“要说你喝了酒,干脆说吧,简直不可能,难道你连酒瓶也一起喝下去
了!”医生带着绝望的语气大声叫嚷。
他想情况恐怕就是如此,老人怡然自得地说。
洪格尔托贝尔说,他正面临一个难解的谜,双手使劲擦拭着他的眼镜。
洪格尔托贝尔只要情绪一激动,总是做这个动作。
亲爱的萨穆埃尔,探长说,收容一个刑事专家往往会惹麻烦,这一点他
承认,怀疑他偷偷喝酒,他也完全承认。他只请求医生办一件事,给苏黎世
的宋纳斯泰医院打一个电话,用勃拉齐·克拉默尔的假名替贝尔拉赫挂号住
院,说病人刚开过刀,需卧床治疗,是一个有钱人。
“你想去艾门贝格那里?”洪格尔托贝尔吃惊地问,在床边坐下。
“当然,”贝尔拉赫回答。
“汉斯,”洪格尔托贝尔说,“我不明白你的用意。内莱已经死了。”
“有一个内莱死了,”老人纠正他说,“我们现在需要证实,死的是哪
一个。”
“我的老天爷,”医生吓得喘不过气来,“难道有两个内莱?”
贝尔拉赫拿起手里的档案。“让我们一起来研究研究案情,”他平静地
往下说着,“我们可以探讨一下有哪些令人奇怪之处。你现在看到干我们这
一行要懂点数学才行,而且还得有丰富的想象力。”
他什么也不懂,洪格尔托贝尔大声叹息说,整整一个上午他都稀里糊涂。
探长往下读着关于内莱的报告:“瘦高身材,灰白头发,年轻时为棕红
色,灰绿色眼睛,招风耳朵,面容狭长,脸色苍白,眼睛下部有泪囊,牙齿
齐全。他有一个特殊标记:右眉上部有一道伤疤。”
确实是他,洪格尔托贝尔说。
是谁?贝尔拉赫问。
是艾门贝格,医生回答。他从外形描绘上可以断定是艾门贝格。
而这却是对死在汉堡的内莱的外形描绘,贝尔拉赫针锋相对地说,是记
载在警察局的档案里的。
洪格尔托贝尔很高兴地表示,那么他过去把两人混淆是理所当然啦。“我
们中每一个人都可能和某一个杀人犯十分相象。这一点极其简单地解释清我
为什么把两人搞混。你应该看清这一事实。”
“这是一种结论,”探长说,“然而还可能存在另一种结论,一下子难
于判断清楚,但是既然‘可能存在’,就必须进一步加以探讨。另一种结论
可能是:艾门贝格并未去智利,而是内莱顶着他的名字在那边工作,与此同
时,艾门贝格却用另一个人的名字在斯图霍夫集中营。”
这是一种不大可信的结论,洪格尔托贝尔惊讶地说。是的,贝尔拉赫回
答,然而却是允许作出这一结论的。人们必须考虑到一切可能性。
“我的天哪,我们想到哪里去了!”医生大声抗议道,“照此说法,艾
门贝格在汉堡自杀身亡,而那个叫内莱的医生却成了宋纳斯泰医院的主管。”
“艾门贝格从智利回国后,你见过没有?”老探长插嘴问。
“只是匆匆见了一面。”洪格尔托贝尔惊惧地回答,脑子完全弄糊涂了。
那副眼镜终于又戴了上去。
“你瞧,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探长继续往下讲。“下列答案也是完
全可能的:死在汉堡的是从智利回国的内莱,而艾门贝格却从斯图霍夫,他
在那里顶着内莱的名字,回到了瑞士。”
洪格尔托贝尔摇着头说,要替这么特殊的论点进行辩护,首先非得假定
他们犯有罪行。
“完全正确,萨穆埃尔!”探长点头称许,“我们必须假定内莱是被艾
门贝格所杀。”
“我们也有同样的权利作出恰恰相反的假设:是内莱杀害了艾门贝格。
你的想象力显然太无边无际了。”
“你的论点也是正确的,”贝尔拉赫说,“我们也可以假设这种情况,
至少在目前推理阶段可以如此推论。”
统统都是胡说八道,老医生火了。
“可能的,”贝尔拉赫不动声色地回答。
洪格尔托贝尔竭力为自己辩护。采用这种原始方法,如同探长目前对付
实际情况所采用的方法,可以轻而易举地证明人们愿意证明的一切。总而言
之,采用这种方法,一切都会成为问题的,医生说。
“一个刑事专家有责任对现实提出疑问,”老人答复说,“事情就是如
此。在这一点上我们应当像哲学家那样做研究工作,也即是说,要学习他们
在从事某件本行工作之前,先对一切进行怀疑,不论是对于如何去死的技巧,
还是对于死亡后的生活问题作出最美妙的结论,区别仅仅在于我们的能力也
许不如他们。我们两人提出了不同的论点。一切情况都是可能的。这是第一
步。下一步就得由我们来判断不同论点的现实可能性。可能性和现实性是两
码事。可能性远远不是现实性。因此我们首先必须先研究我们论点的现实可
能性程度。我们面前有两个人,两个医生:一个是内莱,一个罪犯,另一个
是你年轻时就认识的艾门贝格,苏黎世宋纳斯泰医院的院长。我们基本上提
出了两种论点,两种都是可能的。一眼看去,它们的现实可能性程度全然不
同。一种论点认为艾门贝格和内莱之间毫无关系,看来现实性大些;第二种
论点是他们两人有关系,现实可能性小些。”
事实如此,洪格尔托贝尔打断了老人的话,他一直就是这个意见。
“亲爱的萨穆埃尔,”贝尔拉赫回答说,“很遗憾,我是一个刑事专家,
有责任从人们的关系中发现罪行。对第一种论点,认为内莱和艾门贝格间毫
无关联,我不感兴趣。内莱业已去世,而对艾门贝格,并不存在任何可疑情
况。而第二种论点恰恰是我的责任所在,驱使我进一步探索这种较小的现实
可能性。这个论点里有哪些东西具有现实可能性呢?这个论点提出,内莱和
艾门贝格互相交换了角色,艾门贝格顶着内莱的名字呆在斯图霍夫集中营,
不注射麻药给犯人动手术;而另一面则是内莱在智利扮演艾门贝格,从那里
给医学杂志投寄学术论文。至于以后继续发展为内莱死于汉堡,而艾门贝格
返回端士定居一事,暂且撇开不谈。这个论点的幻想成份很多,我们首先得
老实承认。眼下的可能性是两个人,艾门贝格和内莱,不仅都是医生,而且
外形完全一样。这是我们迄今探讨到的第一点。这是从我们的推论中,从我
们许许多多可能性和现实性的迷宫中出现的第一个事实。我们来分析一下这
个事实。两者究竟有什么相似之处呢?我们常常碰到相像的人,很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