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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了,在这之间,他是个瞎子,可是现在他的眼亮了,眼亮了。他一面这样
大喊大叫,一面把我拽倒在地,结果,我们两人都跌倒在通向我房间的楼梯
上。我不知道他都向我讲了些什么,我醉得太厉害,听不懂了。他说的关于
太阳内部的话大概是一派胡言乱语,他说太阳内部是一团漆黑,上帝就隐藏
在那漆黑的一团之中,人们只有让太阳把眼睛晒焦了,才有可能辨认出上帝
的隐藏处,只有到那时,人们才能发现,上帝作为太阳内部的、完全漆黑的、
一个没有尺寸大小的点,怎样深深地往里钻,带着无穷无尽的渴望,吮吸着
太阳,把太阳吸进肚子,而自己并不变大,好像是一个无底洞,是深渊的深
渊,而太阳里面越来越空,外面越来越大,人们现在还看不出什么,然而,
明天夜里10 点30 分就到时候了,那时,变成了只是光线的太阳大放光明,
以光的速度膨胀起来,烧毁一切,地球将在巨大的阳光下化为蒸气。他大致
说了这样的一些话,他像喝醉了酒似地和我这个醉汉说着这些,我现在醉得
更厉害,也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写这个教派传道师的事。他那次蒙着头走到他
的教徒们跟前,向他们宣布世界末日即将来临,要求他的信徒们像他一样让
太阳把眼睛晒瞎,他把蒙的布从头上扯下来。我那时听到的尖叫声、抗议声、
哭叫声、奇怪的喧闹声等种种声音,以及教徒们奔下楼梯跑出去的声音,这
些就是对他的回答。我又看了一遍我所写的东西,还有大约三个小时,我就
得动身去飞机场了。警察局长在早上7 点30 分就来了,或者更早一些,他坐
在我的躺椅前,我醒过来时,见到他坐在这儿,大吃一惊,也就是说,我到
厕所去呕吐了回来,又要往躺椅上躺下时才发现他的。警察局长问我,要不
要他去煮咖啡,他不等我回答,就走到放炉子的壁龛那儿去了。我又睡着了。
醒过来时,咖啡已经煮好,我们默不作声地喝着。后来,警察局长问,我知
不知道我是属于十分之一的人,我问他这个奇怪的问题是什么意思,他回答
说,每十个罪犯里,他要放走一个,我就是属于这样的一个。他说,不然的
话,他就得在达芙纳的墓旁逮捕我了,他同我一样,当过律师,也同我一样
毫无成就,他只是偶尔当当官方指定的辩护人,后来当上了警察。他是社会
党人,他的党内同志帮他在市警察局刑事科找了个当法律顾问的职位,而他
们自己私人需要律师时,却做梦也没想到去找他。他后来升了官,最后当上
了警察局长,并不是因为他有特殊的成绩,而是人家在政治上搞阴谋诡计,
把他也带上去了。在别的司法机关里,情况也是如此,他倒不是说他们贪污
腐化,司法部门应该是客观的,毫不考虑社会地位的、丝毫不带偏见的机关,
但现实中的情况距离这个要求远得很。他说,据他看来,柯勒一案不像我想
的那样悲观。当然,我接受了柯勒的委托,后来又把材料交给斯迪西…劳埃平,
让他弄得贝诺上吊,使他打赢了官司,这是我的一个错误。但是,不管柯勒
有罪没罪,实际上,人人都知道是议员柯勒开枪打死了教授温特。他,警察
局长,也不怀疑这一点。他现在打量着我,他说,他在考虑,我激烈反对释
放柯勒会做出什么事情来。释放柯勒,从司法观点上来看,这是一件很不寻
常的开释,但也无可指责,因此,也是合理的开释。我激烈反对这事,能做
的就只有自己来伸张正义,把柯勒和我自己宣判死刑,并且亲自来执行,拿
出我藏在躺椅后面的手枪,用它来将柯勒尔后将自己一起送进阴曹地府。这
种做法,他,警察局长认为,虽然合乎逻辑,但很荒唐,因为,绝对地说,
正义总是一种思想,在正义面前,我并不比柯勒好。他说,他只要提醒我回
忆一下,我在达芙纳之死的事情上扮演了什么角色就行了。在正义面前,柯
勒和我都是凶手。相反,法官担任的职位是值得思索的,他要维护一个如此
不完善的机关,也就是司法部门,使它能起作用,使它监督人们按一定的规
范办事。一个法官,就个人来说,并不需要公正,就像教皇并不需要虔诚一
样。然而,如果每一个人都要想靠自己的拳头来执行公正的话,那世界就变
得毫无人性了。这些人没有看到,欺骗行为有时比循规蹈矩更人道,因为世
界这部机器不时需要加加油,对我们这个国家来说,加油的作用特别重要。
他说,一个信奉正义的狂热分子也应该对自己要求正义,我有没有做到这一
点,就要由我自己来回答了。您瞧,警察局长,我现在还有能力把我们的谈
话——或者不如称为您的演讲,因为我一句话也没说,光是躺在那里,我呕
吐得没有一点儿力气,只听您一个人讲——准确地复述出来。您猜出我一开
始就决定要干的事,我也不觉得奇怪,也许正因为这样,我才自暴自弃,很
可能也正因为这样,我给勒基和新堡来的侯爵作了不在现场的证明,也许我
因此而堕落到现在的地步,连一个像兰花诺尔蒂那样的人都觉得我太寒碜,
还比不上他所代表的那些个姑娘体面。我的目的是要用我的方式使自己同柯
勒博士一样有罪,可是,那样一来,我做出判决和我自己来执行判决,就是
世界上最正义的事了。因为,正义只有在相同的罪人中间才能得到伸张,就
像钉上十字架的事一样,那是画在伊森海姆祭坛①上的,一个被处以钉十字架
刑的巨人,钉在十字架上,那是一具可怕的尸体,因为他太重,他被钉在上
面的十字架的木头都给压弯了,那是基督,他比麻风病人还要可怕,这幅祭
坛画像是为麻风病人画的,麻风病人看到那个神钉在十字架上,正义就在他
们与这个神之间得到伸张,他们相信麻风病是这个神带给他们的,现在这个
神被钉上了十字架,对他们来说,这是正义的。我写的时候很清醒,检察官
伏依泽尔先生,我写的时候很清醒,正因为如此,我请求您别去责备警察局
长,说他没有没收我的手枪是不对的。警察局长的那番谈话,或者说得更好
些,他那篇规规矩矩的讲话,并不是慈父的教诲,他说他放走十分之一的罪
犯,谁愿意相信谁就去相信好了,我看他如果能逮住十分之一的罪犯,他也
就很高兴了。整个事件是一个挑衅,他事后会很气恼的,恨自己当初在参加
葬礼时,在我的伞面飞掉,他从我手中接过那三刃尖刀时,没有逮捕我。但
我了解他,他的思想敏捷,他明白他如果那样做,就不仅会重新提出可怜的
达芙纳是谁杀害的这样一个问题,也牵涉到两个凶手是谁杀害的问题。这样
一来,他就要同莫尼卡·施泰曼发生纠缠了,而谁又愿意去找假肢工业巨头
的麻烦呢,这个工业巨头已经准备重新从事军火买卖了。当我在两小时之后,
确切地说是两小时十三分钟以后,向柯勒博士开枪时,警察局长就要出来干
涉了,虽然这些枪弹没有发生作用,然而,检察官先生,我们俩在这点上是
一致的:警察局长一方面试图用他那感人的讲话来劝阻我,另一方面,如果
我开了枪,他会使那些枪弹打不死人。而我早已用真子弹换掉了空包弹,这
是您确实没有料到的,警察局长先生,也许正是这个原因(我又在跟您说话
了)我从未详细地叙述过一楼那个旧货商的事,这是为了使您不致去触动他。
那个独眼龙是个非凡的人,在他那儿曾经什么都能弄到,我说的是曾经,因
为这事现在也已经成为过去的事了。那个旧货商三个星期以前就搬走了,一
楼的店铺和二楼的住房都已空空如也,因为乌艾特利的圣徒们的屋子也是静
悄悄地空无一人。此外我昨天(或是前天,或是大前天)发现一封我几个月
前收到但没有拆开的挂号信,信上说,镜子巷的房子(它是文物保护对象)
由于有倒塌的危险,急待修缮,此事由弗里德里负责,他将改建内部,保留
旧的外表,建成一个豪华的公寓,这是他的新业务。因此,我必须在10 月1
① 这是十六世纪的一套著名的教堂祭坛画,画家是格吕恩瓦尔德。——译注
日以前搬走,因为10 月1 日早已过去,我不得不在城里到处流浪,我为了给
自己弄到最后一瓶威士忌酒,某个时候,昨天,在戏剧大饭店斯迪西…劳埃平
那儿,我弄来了。否则,我就要到独眼龙那儿去找,在他的住所里虽然没有
威士忌,总还有一瓶葡萄酒,就像我在他的旧货店里找到过手枪子弹一样,
它们放在一个阿尔卑斯山牧羊人的号角里,我把您,警察局长先生,原来装
在我手枪里的空包弹倒进号角,换上了真的子弹。柯勒博士和我,死起来将
是富有民间音乐风味的了。我的清醒程度越来越可怕了,可怕得仿佛在我面
前出现了一个太阳,而我被迫要像那个发了疯的传道师那样去凝视它。然而,
在不到一个小时之后,我开车去机场之前(我开我的大众牌车,车子只修了
一半,那就是说,我叫他们别修了。没钱。),警察局长先生,我最后向您
说一句:我收回我的怀疑,您事情做得很正派,您是要我有抉择的自由,您
不愿伤害我的自尊心。我很抱歉,我做出您不希望我做出的决定。我现在再
向您坦白最后一件事:我在这场为伸张正义而进行的赌博中不仅输掉了我自
己,也输掉了海伦娜,被我杀死的人的女儿,而这将被我杀死的人又是杀死
我的人,因为我杀死了他,我也就不得不杀死我自己。这儿用的是Futurumexactum(拉丁文:第二将来时态)。我又想起了我在孤儿院时一个老年神父
给我上的拉丁文课,上这门课是为了准备进城里的中学。我总是喜欢谈孤儿
院的事,甚至对莫克讲这些事,虽然同他谈话很困难。我对他说,有个作家
谈起他母亲死了,显然他非常爱他的母亲,我就开始对作家解释孤儿院的优
点,并且把家庭形容为培养罪犯的温床,我说,大家老是赞颂个不休的家庭
幸福是令人作呕的,看得出这话惹怒了那位作家,莫克这时笑了。我弄不清
莫克听到什么和没有听到什么,他又一次不知把助听器放到哪儿去了,我相
信他能够从别人的嘴唇动作听懂别人说的话,但他是不承认有这事的(这也
是他的一个诡计)。他说,他听到我吹嘘自己是没有父母长大的,他就觉得
不舒服,他用他啰里啰唆的方式发挥说(那个作家早已走了),我幸亏成了
一个律师,才没有当政治家(但这也并非没有可能),一个喜欢孤儿院的人
比一个年幼时同父亲或是同母亲或者同两个人一起纠缠不休的人还要糟糕。
他,莫克,恨他的父母犹如恨瘟疫(他就是这么说的),虽然他们都是善良
的基督徒,但他恨他们,因为他们生了八个孩子,还要再生他,也不问问那
些远远超过通常孩子数的孩子,他或是她同不同意被生出来。他说,生孩子
是一种无法比拟的罪行。他现在每当使劲地敲凿一块石头时,他就假想这块
石头就是他的父亲或母亲,他在进行报复,他说,但是碰到我这样喜欢孤儿
院的人,他就弄不懂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不错,他,莫克,有仇恨,他
恨那些把他创造出来,生出来,而没有把他扔进垃圾桶的人。他利用敲打石
头来发泄这种仇恨,他把石头敲成一个形象,敲成一种形状,因为这是他创
造出来的,所以他爱这些石头作品,如果它们有感情,又会转过来恨他,就
像他恨他父母一样,而他的父母也是爱他的,他是令他父母担心的孩子。他
说,这一切都是人之常情,是创造者与被创造者之间爱与恨的循环。可是,
反过来,我这个人不去恨创造自己的人,不去恨自己的存在,却去爱一个把
他养大的,把他教育好的单位,并且命中注定地要去对一些非人类的东西,
对一种意识形态(尽管只是一个原则)怀有热情,对正义抱有热情。他说,
他再往下想,像我这样的人,要去同不符合自己原则的人们打交道,也就是
要去同不符合正义原则(有谁能符合呢?)的人们打交道,他一想到这点,
就不免吓出一身冷汗。他说,他的恨是生产性的,而我的恨是破坏性的,是
一个凶手的恨。“嘿,施佩特,”他结束他那番叫人几乎无法理解的话说,
“我为您惋惜,您实在是大错而特错。”这事之后,我从来没有再踏进过他
的工作室。为什么我要谈起这次对话呢?警察局长先生,因为这个最近刚在
威尼斯受到颂扬的雕刻家说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