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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宣和遗事 上-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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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既亡,江南正是无主。 

徽钦二帝被掳,侥幸躲过一劫的北宋皇室成员们,群龙无首,危机暂逝,自然地产生了权力之争。 

以太上太后慈宁为首的一派,和以赵佶之妃孟太后为首的一派。 

慈宁太后因为为人刻薄倨傲,不如年轻的孟太后会笼络人心,因而在这场权力之争中明显地占了下风。 

慈宁和孟太后昔日虽有婆媳之情,现在却早已反目成仇。 

成者往败者寇。象她们这样已经公然撕破脸皮的明争暗斗──一旦分出了胜负,不论失败者是哪一方,下场恐怕都很凄惨。 

虽然大部分旧臣都站在孟太后那边,但胜负尚未最终决定。 

慈宁苦苦思索着该如何挽回败局。 

然而苦无计策,她疲惫而焦躁地叹了一口气。把目光投向了曲阑干下的满湖秋水。 

此时西风微凉,菡萏香销,──让这位年老妇人的心里不自觉地起了悲秋之感。 

她心里感慨万端,想起了自己那些早已逝去的青春,想起了曾恩爱十几年的皇上赵顼,想起了当年的洞房花烛夜,不由心动神弛,心情激动,布满皱纹的老脸上也浮上了些微红晕。那是一段多么幸福的日子啊……那是她这恂恂一生里最甜蜜的时光……可惜好景不常……她又想起了赵顼对自己的始乱终弃,想起了那个从自己这里夺走皇上全部心思的妖女林倾国……她突然觉得喘不过气来。 

那么久了,嫉妒的毒蛇还是时时地噬咬着她的心灵…… 

一种无法发泄也无法言明的的情绪堵塞在慈宁的心里,窒息得她痛苦地咬住嘴唇,身体几乎痉挛了起来。 

“太后!” 

猛然惊回,看到恭敬地侍立在一边的冯浩。 

只有冯浩对自己这么一如既往地忠心耿耿啊…… 

慈宁欣慰地吐了口长气,摇摇头,试图摇去方才那些不快的心绪。 

跌入现实,她几乎掉光的眉毛又烦躁地皱了起来──那群大臣!那些该死的混蛋! 

她脸色阴沉,看着冯浩,问道:“怎么了,有什么消息?” 

冯浩尖尖的嗓子笑了两声,脸色兴奋,悄悄道:“禀太后,老奴没有探到什么军情,倒刺探到一件秘密。” 

“哦?” 

慈宁眉毛一扬,会意地遣下了周围的使女。 

冯浩凑上前来,悄声道:“太后!您猜老奴今天从大中大夫蔡大人那里套出了什么秘密?” 

“什么?” 

看见冯浩激动得浑身打颤的样子,慈宁也不由地兴奋起来! 

她知道大中大夫蔡攸乃孟太后亲信,从他那里套来的消息必然跟孟太后有关。 

难道是孟太后的什么把柄被冯浩套出来了?──蔡攸往日乃徽宗钦宗御前近侍,慈宁素好干涉国事,故颇了解其人,亦知蔡攸这人为人倒无大过,唯有一个毛病──贪杯,喝多了便口无忌惮,往往醉后吐真言。而孟太后往日禁闭深宫,不甚了解其人,如今竟然委他以重任。──而冯浩能看出蔡攸乃孟氏一方的弱点,从他那里开始突破阵线,也可谓聪明。 

想到这里,她脸带微笑,点了点头,道:“你探到什么秘密,告诉哀家罢,不必卖关子了。” 

冯浩满面堆笑,连声道:“那是!那是!”望前附耳低语。 

站在远处的使女们,看见冯浩俯在慈宁太后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太后的表情先是惊愕,再是不屑,继成欢喜,最后竟自笑了起来! 

这时候轻轻地扬起了一阵秋风。 

一叶落而知秋。此时纷纷落下的,又岂仅一片木叶? 

行宫里植得最多的,还是梧桐。大概是因为凤栖梧桐的传说,给这种南国常见的乔木增添了几分王者气息吧。 

如同飞倦的蝴蝶,有一片梧桐叶轻轻飘落在慈宁太后的肩头。 

她心思微微一动,──蓦地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气。──淡薄而又飘忽,如沁如流,如梦如影。 

慈宁若有所感,缓缓抬起头来。就见隔岸千倾,已经渐渐褪了深绿的柳树下,一抹隐约的白影。 

“雍王爷?” 

冯浩意外地低语了一声。──突然就有箫声破空而起。 

吹的是一阙春江花月夜,行云流水般的箫声里,甚至可以听到吹箫人的呼吸之声。那仿佛是在诉说,多年以前一场值得追忆的梦境,历经千世千劫,穿越亘古来今,到最后终归了空影………… 

那些青春岁月,那些爱恨纠缠,那些无法忘记的往事啊…… 

折柳声中,吹来不尽;落花影里,舞去还香…… 

慈宁心绪起伏,一时怔忡难言。她抬起头注视着遥遥相对的那抹白影,老眼渐渐迷离起来。 

白衣如雪,暗香盈袖,当年御莲池畔,灯火影中……那个风华绝代的吹箫人……那不是林贵妃那个狐狸精吗? 

她……她……还活着? 

慈宁倏然而惊,吓出了一身淋淋冷汗! 

她猛地摇头晃去这种纠缠不已的错觉,屏住气息,仔细往对岸一瞧,──不是。 

是雍亲王赵苏……只是那个骚狐狸精遗留下的野种罢了…… 

可是不知什么,远远看去,给人的感觉,真的和他那个狐媚子娘好象…… 

明明隔得那么远,连容貌根本就看不清楚,可是,为什么会觉得那个吹箫人孤寂的背影,却仿佛正在暗示着一种无法成言的媚态呢…… 

冯浩说得确实没错啊……看起来越清冷高傲的人,也许越能撩拨人的欲望……何况,他有什么权力高傲!无非是骚狐狸带进皇宫的野种罢了!──好,现在要教他子从母业,想来也是天意,不然怎么会叫他继承下他娘的体香呢?一个大男人,身秉异香,本来就是妖孽…… 

面容阴骛的年老妇人,轻轻地冷笑了一下。 

靖康二年七月。商邱太保张府。 

锦帐深垂。 

“啊……呜……” 

稚嫩却略微显得粗哑的声音,一听可知痛苦呻吟的人并非女子。虽然纸窗严闭,淫糜而猛烈的肉体交合的响动还是可以从外面听到。 

肉欲的气息扩散到廊下,院里摇曳的秋兰仿佛也消失了清淡的气息。 

这里是孟太后重臣张邦昌住宅的深院,故此并无外人。知道主人特殊癖好的使女仆人们,此刻也都知趣地回避了。只有外面窗棂上蹲着的一只绿色的蟋蟀,不解风情地唧唧作叫。 

“啊~” 

从几乎瘫软过去的男宠体内抽出欲望,张邦昌满足地叹了一口气。 

虽然是大白天,由于门窗紧闭的关系,室内榻畔,犹然点着一盏珍贵的素玻璃灯。──这是御赐的外国贡品,所以就算南逃,张邦昌也没忘了把它带上。──从另一方面来说,也可算是地位身份的象征吧。 

借着清淡的光线,可以看清这位最为孟太后倚赖的裙下重臣,原来是一位体格壮硕的中年男人。脸部的线条很刚毅,只是眼睛里太过直露的欲望神情,破坏了他的剽悍形象。 

他看着床上已经昏死过去的男孩子,──青涩的裸体伤痕遍部,腿下面除了污秽的湿液,还有斑斑点点鲜血──他有点遗憾地又叹了一口气。 

这个男孩,是他这个月换的第十个嬖宠了。──当然又是孟太后派人送来的“新鲜货”。 

是不是孟太后提供的“新鲜货”源源不断的缘故呢?对这些走马灯般换来换去的枕边人,张邦昌觉得自己厌倦的速度越来越快了。 

虽然每一张面孔都是各不相同的漂亮──属于各不相同的类型──然而一上了身感觉好象都差不多。为什么就没有一个能让我感觉特别点的? 

他纳闷地想着这个问题,突然听到门外仆人怯怯的声音:“大人。” 

“什么事?” 

“大人,内侍冯总管求见!” 

冯浩?──慈宁那个老婊子的心腹太监? 

张邦昌扬了扬眉毛,冷淡地道:“你跟他说我没空!” 

“可是──大人──冯总管说大人如果不见他的话一定会后悔终生……” 

“哦?” 

我会后悔终生?──张邦昌好笑地抬抬眉毛。这些不男不女的太监,就会故弄玄虚!这种话吓吓那些呆头呆脑的老书生还行!我张邦昌如果是这么容易被哄骗上手的人的话,就不会混到今天这种地位了! 

是奉了慈宁的命令来拉拢我的吧…… 

他不悦地道:“说我没空!” 

门外仆人道:“是,大人。” 

想起什么似的,他又迟疑地道:“大人,冯总管还要我跟大人禀明,他此来并无他意,纯粹只是想向大人举荐一个一定会让大人感到‘新鲜’的人物……” 

通!张邦昌的心脏猛地一跳! 

“新鲜?”…… 

这尖头尖脑的冯浩,定是收买了自己身旁的仆人,才会知道自己掩盖甚好的特殊癖好和因此产生的烦恼……是哪个混蛋多嘴?一定得收拾掉……但冯浩所说的“新鲜”又确实打动了他的心……料冯浩也不敢胡乱举荐吧!他也应该明白──杀人如麻的张邦昌,可是任人糊弄得的对象?──那他所举荐的“新鲜”人物,到底是谁呢? 

孟太后不是说已派人尽掳商邱美男子吗?难道还有漏网之鱼? 

他心下思忖,实在按捺不下那份跃跃欲试的好奇心──虽然知道冯浩讨好自己的真正目的…… 

“大人?” 

门外仆人久侯回答不至,疑惑地又轻声提醒了一句。 

“哦……你叫他等我一会,马上就来。” 

张邦昌下了决心。──看到床上犹未醒转的男子,他又吩咐了一句:“顺便去叫老胡进来!” 

仆人会意地答应一声。 

前院的老胡,专门为太保大人处理那些已被厌弃的男宠。 

跟着冯浩来到了慈宁和赵苏居住的行宫南殿。 

虽然美其名曰照顾,但是赵苏实际上是被慈宁派来的武功高强的内侍牢牢看守着。 

他能自由活动的范围,就是南殿四周的这一片小小天地──有些梧桐,有些梅花,还有一湾菡萏水,万株垂杨柳,还有什么呢──还有满怀萧瑟的秋风吧。 

慈宁太后会选中南殿居住也不是没有她的理由──这位心性阴狠的女性,却独是爱好梅花。 

异香清冷的梅花,到底寄托着她怎样的情怀呢? 

没有人知道。 

梅花开放的季节还没到来,所以瘦削的枝干上只有明绿色的叶子。阳光从萧疏的树枝间投下光和影,一切都很和谐。 

只有走在碎石铺就的弯曲小径上的张邦昌看起来有点不太和谐。 

这样神情剽悍的魁梧武将,还是比较适合横刀立马,挥戈饮血之处。 

冯浩举荐的“新鲜”居然会是雍亲王!──张邦昌又骇异又好笑!他不是不知道雍亲王──毕竟,生来身带奇异体香的男人,这天地下恐怕还没有第二个!──而且,虽然对于喜好男色的他来说确实也很有吸引力!可是,雍亲王毕竟是上皇赵佶的弟弟,还是慈宁太后的养子 

──降于皇家,贵为亲王,这等身份,就算他张邦昌再权势熏天,再色胆包天,也不敢把主意动到雍亲王的头上呀! 

这种事,就算想一想也会被砍头的! 

没想到慈宁居然把雍亲王当做交换物来收买自己──据说雍亲王还是她养大的啊!她居然忍心?那女人的心思到底是什么做的? 

真他娘的是个铁石心肠的老娼妇! 

在心里暗骂,──然而张邦昌并不可怜那位久闻其名,却素未谋面的雍亲王。 

毕竟,他也是一个从来以铁石心肠著称的男人,怜花惜玉之事跟他无缘。 

正是午后,阳光很温暖。 

独坐在池畔的阑干上,赵苏冷淡地扫了那几个神情紧张地亦步亦趋的内侍一眼,懒得理会地回过头来。 

从犹自凉薄的绡衣里取出碧玉箫──这原是母亲林妃的遗物,林妃死去之后,尘封已久。然而从汴京逃亡至此,也不知道那些使女是有心还是无意,落下了那么多东西,独独却没有落下这只洞箫。昨天无意翻找出这只碧玉箫,赵苏真的吃了一惊。 

他不自觉地就想起了儿时的岁月。 

从母妃的箫声里流去的那些个明月夜啊……如今想来,不知道为什么,总带着一丝凄凉的影子。 

在垂柳影里,御水岸边,孤独的林妃,寂寞地吹出箫声──她飘忽的白影,在夜晚的光中,宛如鬼魂。 

母妃很寂寞。那时候幼小的赵苏却不明白。他只是诧异为什么别人的母亲都是那般慈爱,自己的母亲却从来都对自己不理不睬。 

当然,林妃也不是没有温柔的时候──可是太少,少得赵苏甚至完全想不起这样的记忆。 

母妃很寂寞。到了如今,赵苏突然体会到当年月夜吹箫的母妃的心情。 

是自己现在也怀着和母妃当年一样的寂寞心情吧。 

没有来由的,悲伤寂寞的心情──碌碌众生的悲哀,九千大地的悲哀。 

──可是赵苏还是不明白为什么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母妃,会有着那样悲伤寂寞的眼神…… 

仿佛是一个得不到爱的女人…… 

她,和父皇之间,难道其实并非自己所看到的那样恩爱无间吗? 

到底是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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