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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没有脚的小玻璃杯来传递葡萄酒,那酒杯是他的东西。至于我,就坐在他左边,其余的人就围在我们周围,或坐在附近的床上,或坐在地板上。
我们坐在那儿低声谈着;或者不如说他们谈着,而我听着,这情形我记得多清楚呀!从窗口照进的月光照亮了地板上一小块地方,在地板上画出了个小窗子,我们大多数人都坐在阴影里,只有当斯梯福兹为了在桌上找什么时把火柴扔进磷粉盒时,才有一道瞬间即逝的蓝光掠过我们!那黑暗,那秘密的聚会,那无论说什么都用的悄声低语,这一切引起的神秘感觉又袭上我心头,我怀着一种模模糊糊的严肃和敬畏的感觉听他们对我说的一切,由于这种感觉,我为他们和我挨得这么近而高兴,而当特拉德尔有意说他看到角落里有个鬼时,这感觉也使我受了吓(虽然我强装着大笑)。
我听到有关学校和属于学校的一切。我听说到克里克尔先生自称鞑靼是有理由的;在所有的教员中,他是最严厉、最狠心的。他每天都朝周围抽来抽去,朝左边抽,朝右边抽,像个骑兵那样毫不手软留情地朝学生们抽。除了用鞭抽打学生,他什么也不懂;杰·斯梯福兹说他比学校里最笨的学生还无知;很多年以前,他是个小小的酒商,破产后又把克里克尔太太的钱全花光了,才来办学堂赚钱;还有很多这类的事,我不知道他们怎么知道的。
我听说那个叫屯哥的木腿人是个牛脾气的野蛮人,他先前在酒料业帮过工,由于为克里克尔先生服务时断了条腿——据同学们推测——又替他做过一桩欺骗人的生意并知道他的底细,所以跟着克里克尔先生来到教育界。我还听说,除了克里克尔先生是唯一的例外,屯哥把学校里的一切人,教员也罢,学生也罢,都视作天敌。他以冷酷恶毒地行事为一生中唯一的乐趣。我听说克里克尔先生有一个儿子,和屯哥处得不好。这位儿子也在学校帮忙做事,一次由于学校的纪律过严而对他父亲规劝了几句,此外——据推测——还为他父亲对他母亲的举动提过抗议,就被克里克尔先生赶出了门;
也就从那时起,克里克尔太太和小姐从此郁郁寡欢。
可是我听到的关于克里克尔先生的事中最堪称奇的是:在这个学校里有一个学生,是他决不敢对其动手的。这个学生就是詹·斯梯福兹。人们谈到这事时,斯梯福兹亲自证实了这一点,他还说他倒想看看克里克尔先生动动手。一个很温顺的学生(不是我)问他说如果他看到克里克尔动手了又怎么办,他把一支火柴扔进磷粉盒,好让他回答时有光照着他,并说他用一直放在壁炉架上的那个七个半先令的墨水瓶砸在他前额上,把他打倒。有那么一会儿功夫,我们坐在暗处,大气也不敢出。
我听说夏普先生和梅尔先生所得的酬报都被认为极低;还有,当克里克尔先生的饭桌上有冷肉和热肉时,夏普先生总会说他喜欢冷的,这一点也由唯一受到优待的可与之共进餐的学生——詹·斯梯福兹——予以证实。我听说夏普先生的假发并不合适于他,他犯不着为那假发那么“自鸣得意”——有人说“神气活现”——因为从他背后就可以清清楚楚看到他自己本身的红头发。
我听说有一个煤商的儿子以学费抵煤帐来读书,所以人们叫他“汇票或交换品”——这名字是从算术课本里选出来说明这种处置办法的。我听说,在学校里,大家都认为克里克尔小姐爱上了斯梯福兹;当我坐在暗中,想到他那好听的声音,他那英俊的模样,他那潇洒的风度,还有他那卷曲的头发,我想这事准是真的。我听说梅尔先生不是那种坏人,只是身上连半个先令也没有;毫无疑问,梅尔老太太,他的母亲,是一个穷光蛋。于是,我想到我的那顿早餐,想起那约摸像是“我的查理”的声音,可我一直对那事像只耗子一样不透一点风声。
我一直听,直到宴会结束后,还听了一段时间,听了这些以及其它一些。大多数客人吃喝以后就上床去睡了,我们衣还没脱完,仍低声说着话或听着,最后也上床了。
“晚安,小科波菲尔。”斯梯福兹说,“我会照顾你的。”
“你心地真好。”我满心感激地答道,“我真感激你。”
“你没有姐姐吧,是吧?”斯梯福兹打了个呵欠说。
“没有。”我答道。
“太可惜了。”斯梯福兹说。“如果你有一个姐姐的话,我想她准是个俊俏的姑娘,羞怯怯的,小小巧巧,眼睛明亮。我一定会很想结识她。晚安,小科波菲尔。”
“晚安,老哥。”
上床以后,我还很想他,我记得我支起身子,朝他的那儿看,他躺在月光下,头舒服地支在一只手臂上,那漂亮的脸向上仰着。在我眼里,他是拥有很大权势的人,当然也正因为如此我对他念念不忘。月光下,并没有朦胧的未来向他投下阴郁的暗影,在我梦到的我终夜在里面徘徊的花园里,也没有半点他脚步的影子。
第七章 我在萨伦学校读书
第二天,学校正式开学了。我记得,克里克尔先生用过早饭后走进教室时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乱哄哄的吵闹声一下变得死一般寂静,他站在门口,像故事里的巨人查看俘虏一样查看我们。
屯哥站在克里克尔先生一旁。我想,他没机会恶狠狠地叫“安静!”因为同学们都吓得一声不响,一动也不动了。
看得出克里克尔先生在说话了,又听到屯哥这么说:
“嗨,学生们,这是一个新学期了。在新学期里,当心你们自己。重新注意你们的功课,因为我会重新注意处罚。我不会手软的。你们自己擦来擦去没什么用,你们是擦不掉我在你们身上留下的痕迹的。好了,大家开始上课了。”
这可怕的开场白结束后,屯哥又拐着出去了,而克里克尔先生却走到我的座位前,对我说如果我以咬人著称,他也以咬人著称。然后,他把那根棍子给我看,问我对把那东西代替牙齿作何感想。那牙很锋利吗,嘿?那是双料的牙齿吗,嘿?咬得很深吗,嘿?它咬人吗,嘿?它咬人吗,嘿?他问一句,就用那东西在我身上抽一条伤痕出来,抽得我扭来扭去。于是,我很快就充分体会到了萨伦学校的优待(如斯梯福兹所说),并很快哭了起来。
我并不是说只有我一个人遭遇如此。恰恰相反,大多数学生(尤其年龄小的那些)都在克里克尔先生巡视教室时受到同样的提醒。那天的课还没开始,就有一半的人在扭动哭泣了。在那天的课结束前,全校有多少人扭动哭泣,我真没勇气去回忆,否则我好像在夸张了。
我想再没什么人比克里克尔先生更能从自己职业中找到享受了。他以打学生为乐,仿佛这可以满足他的一种强烈欲望。我深信,他不能抗拒打胖学生的想法。那种学生好像有什么东西非常奇特,使他非得在一天内把这种学生身上抽打出伤痕才能安宁。我自己就是胖乎乎的,所以我知道这点,而且现在想到那家伙,我都怀着一种义愤,哪怕我没受到他欺侮我也这样;因为我知道他是一个不称职的莽汉,他不配受到这么大的信任,正如他不配做海军元帅或陆军总司令一样:不过不论他从事后两者的哪一种职务,他的作恶大概都不会少一些。
我们在他眼里多么卑贱啊,就像屈服在一尊残忍的偶像下的小小的可怜赎罪人。现在回顾起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人生开端啊——在持那样一个操行的人面前那样卑微,那样低贱!
现在我好像又坐在课桌边了,注意着他的眼光——卑贱地注意着他的眼光。他正为另一个受难者用界尺指正算术作业,这受难者因手被那同一界尺打肿而想用小手帕擦去点疼痛。我有很多事要做。我不是无所事事才去注意他的眼光,我这么做是因为我是病态地被他眼光吸引,我心怀恐怖地想知道他下一步做什么,是轮到我还是其它的人受难。在我前面的那一排小学生也对他的眼神怀着同样的兴趣而注意着。我想他也知道这点,虽说他做出不知道的样子。他用界尺指着算术作业时,那副嘴脸真可怕;现在他把他的眼光朝我们这一排投来了,于是我们一面发抖,一面朝书本低下头。过了一会儿,我们又朝他瞟去。一个不幸的犯人犯了作业做得不好的罪,被他命令走到他前面去。那犯人结结巴巴地求饶,并保证明天一定做得好些。克里克尔先生打他之前讲了个笑话,我们都笑了——我们像群可怜的小狗都笑了,其时我们个个面白如灰,魂都吓出窍了。
现在我好像又坐在课桌边了。这是一个令人昏昏欲睡的夏日下午,我周围一阵嗡嗡嘤嘤声,那些学生就像无数只大青头苍蝇一样。我感到微温的肥肉那种油腻(一个或两个小时前我们吃的饭)我的头就像一大块铅一样沉。我宁愿放弃一切来换场觉睡。我坐在那儿,眼睛盯着克里克尔先生,像一只小猫头鹰那样对他眨眼;有那么一下,我被睡魔征服了,昏睡中仍依稀看到他用界尺指着那些算术作业;我迷糊着,只到他轻轻来到我后面,在我背上留下一道红伤痕把我弄醒,好叫我把他看得更清楚些。
我好像又来到操场上,眼光仍被他迷住,虽说我根本看不见他。我看着那个窗子,因为我知道他就在窗背后,那窗子就代表着他。如果他的脸在窗边显出来,我马上露出可怜巴巴的顺从表情。如果他从窗口朝外张望,那么就连最大胆的学生(斯梯福兹除外)也会停下嘶喊而做出安静的样子来。一天,特拉德尔(世界上最倒楣的学生)无意之间用球把窗户砸破了。现在,我想到当时的场面还吓得发抖呢,我觉得那球好像砸在克里克尔先生那神圣的脑袋瓜上。
可怜的特拉德尔!他是学生中最快活的,由于穿着窄小的天蓝色衣服,他的胳臂和腿看上去就像德国香肠或卷筒布丁一样。他总是挨棍子抽——我想,在那半年里,他天天都挨棍子抽,只有一个正逢是假日的星期一例外,那天他只被界尺打了两只手板心——他总要写信把这告诉他叔叔,可又从没写信。他头倚在课桌上。过了一会儿就又高兴起来,泪痕还没干,他就已经在石板上画满了骷髅。开始,我曾奇怪:特拉德尔能从画这些骷髅里得到什么安慰呢?有一个时期,我把他当作一个修身养性的人,认为他是用那些死亡的象征来提醒他自己:挨打是不会永远持续下去的。可现在我相信他那样做,只不过因为骷髅容易画,都是一个样。
可是他,特拉德尔是个正派人;他始终认为同学之间应当互相援助,这是神圣的义务。为此他吃了好几次苦头;特别有一次在教堂里,斯梯福兹笑出了声,执事以为是特拉德尔,就把他带了出去。我现在好像又看到他在会众们轻视下被押出去。虽然第二天他为这事很伤心,并为此被关在教堂院子里那么多小时(他出来时,那一本拉丁文词典全画满了骷髅),可他就是没说出谁是真正的捣乱的人。可是他得了报偿:斯梯福兹说在特拉德尔心里是没有任何阴险卑劣的思想的,我们都认为这是最高的赞赏了。就我来说,只要能得到这种报偿,我宁愿吃尽千般苦(虽说我的勇气远不如特拉德尔的,更比不上他那么老成)。
我一生中见过的大世面之一就是:看斯梯福兹和克里克尔小姐肩并肩,臂挽臂,在去到教堂的路上走在我们前面。我不认为克里克尔小姐容貌比得上爱米丽的美丽,我也不爱她(我根本不敢),可我相信她是一个具有非同一般的吸引力的年轻女郎,没人能在风度方面赛过她。当穿着白裤子的斯梯福兹为她拿着阳伞时,我因为认识他而感到自豪;我深信她只可能全心崇拜他。在我眼里,夏普先生和梅尔先生都是了不起的大人物,可斯梯福兹和他们比起来就如同一个太阳和两颗星相比。
斯梯福兹不断保护我,成了非常有用的朋友;因为没人敢冒犯他喜欢的人。他不能——或者说不管怎么样他没这么做——保护我不受克里克尔先生的欺凌,克里克尔先生对我十分苛刻。每次我受到了比平时更恶劣的待遇后,斯梯福兹总说我缺少他的勇气,而且他是决不会忍受这一切的。我认为他这么说是想鼓励我,因而把这当作他的善意。克里克尔先生的苛刻也有一种好处,我所知道的唯一好处,那就是当他在我坐的长凳后走过时想打我却发现那告示板碍了他手,于是不久那告示板就给取下了,我也再没看到它。
一件意外的事加强了我和斯梯福兹之间的友谊,也使我十分得意和骄傲,虽说有时也引起些不便。事情是这样的,一次承他好心站在操场上和我交谈,我无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