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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久没拿过,十年还是二十年?」大师姊微眯着眼睛,递过了一把长剑。
「……像是十年,又像是二十年。」那弟子看着自己的师姊,怔怔地说着。「只怕闹笑话,师姊还是收着好了。」
「闹什么笑话,师姊弟间还需要顾忌着什么?」大师姊温柔的笑着。「没关系的,只当作是强体健身。这些年你没有回庄里,庄里多了些剑谱,如果你喜欢,不妨让我教你?」
「师姊,师弟的病还没好,不妨日后再说。」另外一个弟子走了过来。
「二师兄,」那弟子连忙站了起来。
「最近还好?」
「是的,多谢师兄关心。」
「……这药是我第一次用,分量没有把握,如果身体不舒服,马上就要说。」
「是。」
「……看来分量太轻。」大量了他一会儿,二师兄低声说着。
「啊?」
「看你脸上阴霾重重,想来这忘忧草的份量还得再加重。」二师兄仿佛说得认真。
倒是一旁的大师姊。已经偷偷笑了起来。
此时才晓得自己成了两人取笑的对象,那人只是无奈地叹着气。
「有话说就别憋在心里。」二师兄低声说着。
「……」
「是啊,师弟,有什么话师姊弟间没得说呢?」
「……我听得师弟们提及,此次大庄主之所以千里迢迢而来,为的就只是我的病。」看着自己的双手,那人轻轻的叹着。「饶是因我累得大庄主病重,我岂非是罪该万死。」
「不管是谁病了,师父都是会赶着一趟的。」二师兄说着。「怎么?竟然有人会怪你」
「就是因为没人怪我,我才……」
「你又犯了同样的毛病,师弟。」大师姊笑着。
「可不是,虽说脑子里已经是一塌糊涂,想必骨子里还是同样一个人。」二师兄说着。
「……该怪的人是我,不是嘛?可是他们总是怪着……」
「怪着?」
「总是怪着十三师弟……」那人叹着气。「我不懂,为何会怪得他。害我的不就是唐门的人?不关他的事啊。」
「……那是因为……」
「因为他当时指着师父,说师父浪得虚名,所有有些人才会觉得,是因为他当时的一番话,所以师父才会勉强走这一趟。」紧紧抓住了大师姊的手臂。二师兄如是说着。
大师姊只是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一眼。
「……十三师弟心直口快,他不会有恶意。」那人黯然地说着。「没料得因我却累得他如此。」
「你记得他多少?」二师兄问着。
「很多。」那人说着。「我记得跟他在庄里的草地上玩耍,记得跟他对剑的时候……就算是出庄的那几年……」说到了这儿,那人的语气却有些迟疑。「就算是那几年的日子几乎是一片空白,我至少晓得那几年我有跟他见过很多次面。」
「……那你觉得十三师弟是怎么样一个人?」
「……」仔细想了一下,那人只是笑着。「我想,十三师弟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我记得的他,总是在笑着。」
大庄主的面容十分平静,仿佛只是与先前一般,只是睡得迟了些。
然而,在她的身旁,已经跪落了好几排的弟子。
最难受的,只怕还是此时还紧握着她的手的弟子。他的双目微红,不发一语。就在前一刻,大庄主抓着他的手,轻声交代了最后的几件事。
一是要沉棺于幻海,她不愿让众弟子辛苦搬运遗体。
二是不要任何人守丧,沉棺于幻海,不会有野兽破坏遗体。
三是不要任何人哭,只要有人哭泣,她便不得安心。
四是要众人记得,百年之后,自会相聚。
五是要……要那弟子为自己而活。
……软沙岗外的风沙掩盖了天际,坐在岩石山上的男子,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场无休无止的风暴。
……几张熟悉的脸在那飞扬的黄沙中若隐若现。
……大庄主要他为自己而活,即使回到了庄里,也要尽早离去。这江湖已经充满了是非,既然已有引退之意,就别再眷恋。
只是,在离去之前,他还想要见他一面。不一定要问他为何要称霸天下,而是,看看他是否真的会因此快乐。
「别去。」站在他身后的二师兄却是如是说着。
「为什么?」
「飞蛾扑火,只成灰烬。」
究竟是这江湖会将他烧作灰烬,还是十三师弟?他没有问,因为,他晓得师兄不会说。
然而,想见他的念头却只是越来越强烈。他只觉得,若不再见他一面,他连他的脸,都会忘了。就连自己病死的父母,那面容都已不复记忆。明明,他是如此的思念。
小时生活的村落,现在又变得如何了?他只觉得过去的几十年,好如一场迷离的梦境。
所有的伤痛悲哀都让时光的洪流带了去,留在心里的,只剩下喜乐的片段。
然而,是否是因为如此,那几十年的记忆变得如此虚幻。
不管如何,他想要确认一些事情。他想要看看被他所遗忘的故乡,还有……一些也许已经被他遗忘的人。
「别去。」大师姊也如此说着。「为了你好,别惹这是非。」
「我只是一个过客。」
「一颗碎石尚且扰乱一池春水,何况是你。」
「我?」
「好好想一想,师弟,此次再入红尘,再无可归之期。」
苍白的容颜映在碧绿的湖面上。纯白的石棺沉入了幻海。
当一代宗师陨落之际,岩山外的风沙止歇了。
沙漠之风带来了一个故人,纯白的衣裳上缠着璀璨的云彩。
于是,当众人离去之后,软沙岗的岩山就隐没于滚滚沙尘之中。
连同着碧绿的幻海,以及那迎风摇曳的忘忧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