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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祖欢心。一晚,亮祖对荷珠说,那女子长得好,人也精明。荷珠忽然道:“娶回来吧,我们做姐妹。”亮祖倒是没有想过,听说就想了一下,说:“未尝不可。”荷珠似乎很高兴,真的去和香阁说了,回来报告说,香阁也很高兴。亮祖并未多用心思,那晚随口说了一句:“谢谢你了。”不想荷珠变了脸,跳起来指着严亮祖,说:“跟了你这么多年,还没看出你的心肠。我是试探你。”严亮祖公事很多,觉得这简直是捣乱,瞪起一双环眼,说:“你是疯了心了,我是你试探的么!”荷珠哭着说:“偏要试探你!”亮祖说:“我就偏要娶那女娃!你这人真奇怪,你几时怕过我跟前有别人,这么多年了,连太太都在你下头。你还要怎样!你就去办吧,出发以前就办。”这时荷珠摔了两个茶杯,吵了一阵,到慧书房里。前晚的事温习过,已到家门,慧书先住静室省视母亲。端坐椅上,手持念珠,是素初永恒的姿势。慧书耐心地坐在椅边一个矮凳上,等素初告一段落,慢慢地说了这事,并说:“我去看过三姨妈了。我原有个念头,想再有个人,而且这人还是吕家的亲戚,分荷姨的势,还能照顾娘,也许娘会好过些。三姨妈说,我这是孩子话。”素初摇手道:“我心里很平安,若要分荷姨的势是做不到的,也不必。”慧书道:“三姨妈要我一定挡住这件事。看荷姨的意思也是要我去劝爹。我刚和吕香阁说了几句话,觉得这人真的比荷姨更难对付,而且她也不愿意。”素初道:“真的吗?”慧书道:“爹大概很少考虑人家愿不愿意,我看她倒是真的,这样倒好了。”素初抚摸着慧书柔软黑亮的头发,叹息道:“你小小年纪为这些事操心,娘对不起你。”慧书低头不语,半晌说:“我去劝爹。本来就要出发,哪有这些闲心,传出去影响爹的声望。”这时,女仆董嫂进来收拾桌子,原来午饭的碗箸尚未撤去。慧书责备了两句,又强要母亲站起,在院中走了两圈。素初说:“今天的功课尚未做完,你也去吧!”慧书往自己房中放下书包,略事休息,就往荷珠房里来。院门很窄,迎门趴着一条蜥蜴,约有一尺长,两边各盘着一条花蛇,见有人来,把头昂起。慧书虽已见惯,每次来还是不免心惊。荷珠从窗里看见,说:“只管走,到了我这儿,什么毒虫也不用怕!”“咝、咝”两声,两蛇复又卷盘起来。慧书进屋站着说话。荷珠道:“我知道你不敢坐。”屋中收拾整洁并无异处,可是什么时候会出现什么毒物就很难说了。慧书不好意思,勉强挑一张木椅坐了,说:“我看见吕香阁了,她先和我说起,说她不愿意。”荷珠道:“她和我说愿意得很,巴不得和我做姐妹呢!她愿不愿意是小事,需得军长拿定主意。”慧书说:“我要劝爹的,可是爹不一定听。”荷珠从一个黑陶罐中倒出一杯酒,酒作绛红色,异香扑鼻,中人欲醉。荷珠把酒杯端在手中,说:“这是梦春酒,你爹知道的。这酒倒出来,就不能倒回去。你爹若是不转弯,”她举了举酒杯,“这酒也就不用倒回去了。”慧书勉强安慰道:“荷姨主过多少大事,爹的脾气你还不晓得。我想不过是说说,哪里有空。”荷珠冷笑道:“我为他死他也是不知道的。”当下把那杯酒连杯放在另一个小罐里盖上盖子,“你从小不多说话,可我知道你是明白人,你爹的脾气执拗,也只有你能劝他。”慧书道:“荷姨也不要太当真,我看这事办不成。”说着站起身,走到门前。椅子底下蹿出几条活物,她不愿看,匆匆走了,回到自己房中才松一口气。她房里悬有各种锦缎幛幔,都是用花椒水泡过的,既可装饰又有实际用处。这晚亮祖没有回家。慧书翻来覆去不能入寐。偌大一个房屋都压在自己肩上,太沉了,让人喘不过气来,她恨不得把这个房屋掀掉,把这个家掀掉。她要远走高飞,只要一个人为伴,这人最近能为她补课,是绝好的机缘,这样一想心里平静,甚至有些快乐。次日傍晚,慧书才见到父亲。亮祖只要在家,总要和慧书谈话,他需要谈话的对手,就是颖书在身旁,慧书的谈话也高出一筹。当时亮祖进门说:“你这里的花椒味太重了,这味道可会伤身体。”“不会的,已经这么久了,连我自己都有了花椒味。”亮祖在常坐的椅子上坐了,问起学校的情况,慧书说:“我的事爹不用分心了,倒是爹让我操心了。荷姨说了,爹要另外娶人?”“可不是,我差点忘了。这个人你认识,说是叫什么吕香阁。”慧书道:“我们这几年过得还清静,再娶个人不嫌麻烦?”亮祖道:“我看那女娃乖巧机灵,好玩得很,来了不合适再打发出去就是了。”慧书叹道:“现在可不比从前了,娶个人又嫁出去不当回事。就算留着,也于爹的名声有损。”亮祖沉吟不语。慧书又说:“娘是不管事的,荷姨坚决反对。”“其实这事是她提起的,她说是试试我,我也要试试她,有多大肚量。”慧书说:“大家好好的,何必要试探来试探去。爹,我昨天到荷姨房里去了,她倒出一杯酒,说那酒倒出来以后是不能倒回去的。”亮祖心头一沉,大声说:“梦春酒!这次她这么认真!我下星期就要出发了,回来再说吧!”一时,护兵来请用饭。饭桌上整整齐齐都是大理家乡菜。荷珠仔细梳妆过,脂粉均匀,亲昵地斟酒夹菜,耳上珠环、腕上翠镯不停地晃动,好像没这回事。慧书心想这也是一种本事。
饭后,亮祖原来的副官秦远来访。亮祖解职后,秦远离开军界,因在湖北战役中伤了左腿,说是回家养伤,去了两年。这次亮祖复职,起用的人员名单里仍有秦远,但是未得批准。这次秦远得知亮祖即将出征,特地来看望。两人彼此不问这两年情形,开口便说当前战局。秦远说,滇南的形势不如滇西紧张,日军原想从河内攻昆明,也有人说那是虚晃一枪,滇西的战场和英缅相连,远征军出师不利,这边显然更为重要了。其实,滇南不如滇西需要精兵猛将。又笑说自己这些说法都是从报纸缝里看来。亮祖笑道:“我知道你有看报纸缝的本事,也差不多嘛。”秦远道:“军长在滇南完成任务后,很可能调到滇西,那是最好。也还有另外一个可能。”亮祖看着他,说:“打共产党?”秦远点头,说:“国共两党,武力相见,是中华民族的大不幸,我说这话,是两方面都不讨好的。我和军长说,意思也简单。”亮祖略一思忖,“你建议我不要去打共产党?作为军人,我要打胜仗,我打了一辈子仗,土匪出身嘛!”笑了一声,接着说:“可我本心并不想打仗。最好有那么一天,世界上完全消灭了战争。当然,那是不可能的。”秦远说:“事物总是在矛盾斗争中前进的,其实也不必表现为武装斗争的形势。军长出征在即,我这么说该坐禁闭。”说着拿出一个木雕烟斗,说:“这是我自己做的,军长留着用。”亮祖接过,把玩了一下,微笑道:“我记得你手很巧。”秦远道:“本想送本字帖,可以带着看看,没有找到好的。”当时,高级将领大多愿意有儒将之名。写几笔毛笔字,买几张画,都很时髦。两人谈论了一番书法。护兵上来换茶,秦远站起身,见中间案上横放着那辆军刀,就是亮祖随身佩带经常练习的。秦远曾亲为擦拭。这时不觉走过去捧起,说了一句,久违了。亮祖见他左脚微跛,关心地问:“伤还没好?”秦远道:“不妨碍走路,这是最好的结果了。”亮祖命人拿出一盒膏药,说是疏经活血止痛的,秦远接过,告辞。虽是便装,却立正行了军礼,亮祖直送到大门,握手而别。亮祖出发在即,多有亲友看望。澹台姊弟也来过,说他们会常来看望大姨妈。出发前一天,弗之和碧初特来看望,赠送了一匣毛笔,一本字帖,是褚遂良的《乐志论》。亮祖很高兴,说在军旅之中,写几个字有助布阵发兵。弗之打开字帖,说:“这是小摊上遇到的,是戏鸿堂法书中的一本,不成套了,这本倒没有残破。”《乐志论》开始的几句:“使居有良田广宅背山临流沟池环市竹木周布——”亮祖看了赞道:“好地方。”弗之道:“退隐的好地方。”两人从书法谈到战局。亮祖忽笑道:“颖书是你的学生,虽不是做学问的料,人却老实,以后也希望能得三姨父一家照顾。”弗之道:“自然还是跟着亮祖兄成长。”碧初见大姐独处静室,又瘦了许多,抚一抚她瘦削的肩膀,心里很难过。最难过的是,她对亮祖出征似乎不怎么关心。真是心如止水了,这是习静诵佛的结果。碧初明知各种宗教都是一种寄托,借以排除现实的痛苦,而佛教的做法似有些和自己过不去,回来和嵋讨论。嵋笑她是凡夫俗子,毫无慧根,说着,又相顾叹息。亮祖出发这天,素初出了静室,与亮祖同用早饭,慧书也在。三人默坐了一会。亮祖想说什么,欲言又止,只拍拍素初布满青筋的手,长叹一声,起身要走。正好荷珠进来,说:“怎么我一来,军长就要走了。”马上又改口道:“正是该出发了。”早把帽子拿在手上,递过来,亮祖对她说:“你要好好照顾这个家。”三人直送到门外,慧书喊了一声:“爹!”亮祖回头看着妻女,摆摆手。走了几步,又回头,见三人站在门前,虽有旭日的光辉照着,还有几个护兵在旁,却显得冷清孤单。扭过头,上车直驶北门外大操常朝阳在这里十分明亮,大队士兵已列队等候出发。亮祖在队前一站,全体队伍刷的一声立正,十分精神。还有部分官兵在远郊驻扎,从那里上车。这时,殷长官和当地驻军司令等人到了,各有讲话。最后严亮祖说:“这两年我严亮祖日夜盼望上前线,今天总算又要去见见那日本鬼子了。他们还要蹂躏多久!还要盘踞多久!要看我们弟兄的本事了。弟兄们!我们有没有本事!”底下齐声回答:“有!”如排山倒海一般。亮祖向殷长官行礼请行,殷长官握住亮祖的手,说:“你是专打胜仗的。家里有事我们会照顾。”亮祖出征多次,这是殷长官第一次说照顾的话。一辆辆军车开过来,载着年轻的士兵开走了,他们离开了昆明,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亮祖的车在部队最后,后面还有辎重车,一辆接着一辆,车声特别沉重。这时,有许多人还在梦乡,有许多人开始了一天的工作。有些人站在路旁,自动挥手送别。他们见得多了,不像头几年那样热烈。人们受尽了战争的折磨,盼望有个尽头,结束战争的唯一办法就是打胜仗。人们盼望打胜仗。“打胜仗,打胜仗,中国男儿当自强!”歌声在远处飘荡,越来越远。
慧书扶着母亲,先到自己房里,素初顺从地上楼坐下,她拉拉悬挂的幛幔,似很安慰。慧书问:“娘肯不肯搬回来住,和我一起。”素初摇摇头,说:“说实在的,娘已是半个出家人了,怎么好搬回来,好在你明白懂事,能照管自己,娘也就放心了。”又摸摸慧书的被褥,转身说:“该回去做功课了。”慧书只好送她到静室,叮嘱董嫂好生伺候,仍回房中。这一天对于她有两件大事,一件是爹走了,另一件是庄无因补课。无因不愿到严家来,也不愿让慧书到先生坡去,便只好把腊梅林权做课堂。说好这天下午开始上课。慧书把老师没有留的习题也演算了,找出问题好听讲解。这时院中有许多人说话,忽听见一声:“妹妹!”是颖书的声音,慧书惊喜,忙到廊上看,果是颖书回来了,便大声说:“哥哥,爹走了。”颖书道:“我知道爹今天出发,没赶上。”这时荷珠也出来,颖书顾不得和母亲说话,说:“我先到操场去,也许还没有出发。”说着坐原来的车走了。荷珠捧着水烟袋,坐在客厅里等。过了一阵,颖书回来了,对荷珠说:“看见爹了,看见他坐在车里,他也看见我了。我知道爹要出发,一直计划着回来一趟,不想师部出了点事,今天才赶到。”荷珠见他风尘仆仆,显得黑瘦,命他先去休息。颖书说不累,要去见亲娘,荷珠拦阻道:“她是怕人打搅的。你还不知道!你先睡一觉再说。”说着慧书下楼来了,兄妹多时不见,比平时觉得亲热。只是荷珠颇感不悦。慧书很快觉察,便也说让颖书休息,晚上再说话,自己仍回房,做微积分练习。下午,慧书自往腊梅林来,先到碧初房中说话,后在嵋房中等候,又做了七八道题,才见嵋和无因一起回来了。无因说,嵋的房间太小,还是到当中一间的方桌上。它还是嵋、合小时候做功课的地方。当下,无因看了慧书的教科书、习题,了解了进度,就问慧书哪里不懂。“几乎是全不懂。”慧书不好意思地说。无因道:“那我们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