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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莫,你去看!”她怒道,“总要叫这群可恶的汉狗心服口服!”
此处街上各族之人皆是见惯此等冲突,且对汉人积怨极深,见诗丽如此说都纷纷起哄,甚至有不少人以痛恨眼光看向寇仲与徐子陵,倒是龙葵虽对诗丽反唇相讥,但她容颜出色,此时微微抬着下颚,挑衅般地看着诗丽,却更添丽色三分,竟是除了那些室韦人并无其他围观之人对她露出厌恶之色。
那叫安莫的室韦大汉走上前来,弯下腰去检查,但令他愕然的是仔细检查过双马的腿内侧,却一片平滑,并无他上次所见的标记!在寇徐二人遇到颉利之前,他便因看到寇仲、徐子陵身下马儿腿侧的标记而对他们发难,奈何武功不及,只得含恨而去,他揉了揉眼,“没可能!”他大叫起来,一副见鬼般的表情。
见他如此,寇仲与徐子陵都是放下心来,畅快之极。龙葵却微微勾起唇角,眸中闪过一抹狡黠。跋锋寒的目光从她脸上一扫而过,心中若有所思,口上却道:“姑娘,看来你这却是冤枉了我这两位兄弟。”他冷笑着,眉目不善。
诗丽脸上羞恼神色一闪而过,用室韦话不知对着那大汉说了什么,那大汉又急又气,只叽叽咕咕说得极快,额上却落下冷汗来,一遍又一遍地检查那两匹马的腿,但双马八条腿皆检查过,却连标记的影子也无。
街上众人见事态如此发展轰然而笑,皆是知道诗丽找麻烦却找错了人。
“你们这些汉狗用了什么鬼蜮伎俩抹去了我大室韦的印记!”诗丽俏丽的脸蛋涨得通红,眼睛因怒气而显得更加明亮,不得不承认,美女即便是生气,也别有一番风韵,但她如此刁蛮任性的指责却实在让人没有好感。
即便是脾气最好的徐子陵也冷声道:“姑娘未免太不讲道理!”
寇仲手中井中月出鞘,“锵”地一声响,冷笑道:“恐怕无论我们这马是否为你们大室韦所有,姑娘都要找我们的麻烦罢,不若尽早划下道来!”他方才听她左一句汉狗右一句汉狗,心中早已大怒。
他这话以突厥话喊出,声音既高,气势又盛,诗丽只觉他的目光凌厉如刀,直割得她皮肤生痛。突厥语此时为大草原上最通行的语言,是以大部分人皆听得懂,闹哄哄的大街即刻安静下来。众人虽不知寇徐二人是何方神圣,但他们既是跋锋寒的伙伴,本身又气宇轩昂,一派高手风范,当然不会是平凡之辈。
诗丽清丽眉眼戾气渐重,大声道:“我的未来夫婿别勒古纳台今晚即到,是汉子就不要离开!”
众人皆是哗然,因蒙兀室韦的别勒古纳台和不大纳台的威名,在整个松花江流域都是响亮不已,即便是跋锋寒也不能与他们相比,难怪诗丽却不把跋锋寒看在眼内。
诗丽说罢仍是狠狠瞪了龙葵一眼,方才率众离去。
寇仲收起井中月,哼了一声道:“老子连颉利都不怕,怕你娘的别勒古纳台!”
徐子陵皱起眉对跋锋寒道:“可会有什么麻烦?”
跋锋寒冷笑,“这本就是她蛮不讲理,即便是别勒古纳台,又岂会因为一个女人的胡搅蛮缠而和你们为难,这个女人未免太过骄纵。”
“诗丽公主且慢!”
叫住她的声音骤然响起,众人都往声音传来之处瞧去,只见一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从另一边棚中站起,朝这边缓缓走来。那人样貌称不上英俊,脸孔狭长,面容年轻,肌肤白嫩,眼神却像是历经沧桑,看透世情,整个人都有一种奇特而诡秘的魅力。
只一眼他们就看出,此人武功绝不在他们之下。
诗丽—怔道:“又是你!”
那人微笑施礼道:“就是我烈瑕。” 他原想再说些什么,但一双眼睛不着痕迹地在龙葵身上转过一圈之后,便并未说下去。
诗丽嗔道:“你阻我道路是何意!”
烈瑕耸肩苦笑,神态潇洒风流,转向四人走来,施礼道:“我烈瑕敢以任何东西作担保,这几个汉人朋友绝不是盗马贼。公主的消息太不灵通啦!竟不晓得在中土正如日中天的少帅寇仲和徐子陵已亲临草原,还在统万城南的赫连堡联同这位龙小姐、跋兄、菩萨和七十名壮士,力抵颉利和他的金狼军狂攻至天明,其后与突利大破颉利于怯绿连河之畔的奔狼原。如此人物,怎会是马贼。”
大街忽然静至落针可闻,可见这番话如何震撼。
诗丽震惊莫名,一副难以置信的神色:“难道她便是传言中那恶鬼罗刹么!”一双白嫩的手却指向龙葵。
她显然也听到了消息,知道此次颉利大败,但消息却并不详尽,是以只知此次突利那方有一年轻女子,手段诡异,武功高强,又兼狠辣残忍,传言中更将她说得面如恶鬼,凶如罗刹,一抬手便杀掉数百金狼军,虽知有所夸大,但一些形容已足以将草原上孩童吓哭。
烈瑕却笑道:“龙小姐如此倾城绝色,又岂会是恶鬼罗刹?”他口吻轻柔,看向龙葵的眼中蕴含着真诚炙热的深情,竟是丝毫不掩饰其倾慕之意。
诗丽却脸色煞白,跺了跺脚道:“我们走!”不再看众人半眼,似是被龙葵的名声吓到一般,气冲冲地领手下离开了。
烈瑕却以汉语对四人道:“不知小弟有可机会邀请龙小姐尝一尝这松花江中的鲜鱼,也可为寇兄、徐兄、跋兄洗尘。”话是对四人说,但目光却胶在龙葵身上,神色迷醉。
跋锋寒冷哼一声,即便是寇仲与徐子陵见他如此唐突神色,也怫然不悦。
但龙葵却毫不在意,“既有人请客,为何不去?”她丢下马鞭,烈瑕赶忙接过,一副如获至宝的欢喜模样,直把另三人看得面色古怪。
寇仲凑到徐子陵耳边道:“怕是这小子极擅讨女子欢心。”
跋锋寒冷笑不语,徐子陵瞥了他一眼,才对寇仲道:“但我感觉龙大小姐对这小子并无好感,反倒有些不快。”
寇仲笑道:“如此便好,只怕这小子若对龙大小姐不敬,她会毫不留情地将他劈做两半,哈哈!”
他们这话语声极低,不多时,烈瑕便将他们带到一家店铺之中,矮桌对江,风景正好。
等得他们进了店铺,对面一处店中坐着一个年轻男子,亦是汉人衣着,且对襟宽袖,高冠长摆,衣着虽是素净,却雅致精细,竟是魏晋仿古样式,在这花林中出现,就仿佛沙漠中的幽谷兰花,十分古怪。
不多时走来一个面容清秀的小厮,低声道:“公子,那两匹马的后腿内侧,确有大室韦的标记。”
男子一双修长淡漠的眉微微蹙起,“那方才那室韦人怎检查了许久也不曾发现?”
“这的确奇怪,不知是何障眼法。”
男子轻笑,声音低沉若古琴弦音,只淡淡道:“有趣。”他面前一壶茶、一本书、一碟江南才会见的精致小点,另有一局棋面,十足风雅。即便他只是坐着不动,依旧是满身名门世家的气度风范。
这样的人出现在此草原边陲,实属罕见。
“明悟兄,该你了。”他落下一枚黑子,微笑道。
他的对面坐着一个白衣和尚,眉目清俊,慈和悲悯。“琢斐兄既已作出决定,又何必走此一步?”
送花
“那明悟兄又何必到草原来?”男子见那叫明悟的白衣僧人落下一子,将他一片黑子都吃了,却依旧笑得云淡风轻。
但那明悟身旁却站着一个看着不过七八岁的小和尚,眉目清秀,活泼可爱,只拍着手笑道:“想不到王猗王公子也输给师父啦!”
明悟微笑道:“一心,休要胡言,王公子此举不过试探罢了。”他指向棋盘,亲自指导那小和尚道:“且看这里,方才公子落下这子,我若进,虽可吃得这片,但他也保住了这边的主力,自断一尾,却不伤根本。我若退,他便可放心吃得我这片白子。”
那一心小和尚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而王猗身后的书童全然不像那一心一般自在,只垂手站着,那站姿神情似都经过严格的训练,恰到好处的恭敬,决不至失礼的微笑,甚至双手摆放的位置有别有一种优柔从容,出身世家的近侍若是在外,可比一般士子大户更加文雅大气,但在主人身侧,却绝对是这般恭谨的模样,礼仪进退,半分不会有失。
王猗笑道:“昔日你拜在圣僧门下还似是昨日的事情,现今却连你也收了徒。”
“时光如水。”明悟叹道:“如今天下疾苦,你我却是如此耽于安乐,即便是在这草原,也非是桃花源。”
王猗推开棋盘站起身来,一举一动都极尽雍容优雅,白玉般的面容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你我原是此生甚么都无需做便可锦衣玉食安度一生的人罢,这里便是我们的位置,为何要争着站到人前去,不若喝茶下棋,弹琴作画。”此话说来,却是一股子的慵懒从容。
明悟哑然,忽然看向窗外道:“你生来尊贵,自可说出这话来,但那些流落江湖之人,也有许多的无可奈何,虽是比起我们要惊险刺激许多,但不时便有性命之忧。”
王猗站在窗前,窗上蒙着一层布帘,从内看去,外面的景象依稀可见,但若从外看来,这布帘便似是普通的粗布帘子,且不透光,当真神奇。
窗外正有数十契丹战士潮水般从街道四处涌来,身背强弓劲箭人人拉弓搭箭,看上去气势汹汹,煞气逼人。王猗与明悟所在之处比对面屋舍要高一些,是以可以看到这些人蜂拥而入对面那家后院之中,那土台之上背江的五人却依旧谈笑风生,围坐喝酒,连看也不看这些人一眼。
王猗赞道:“确是好气度。但昔日你师四大圣僧尚不能留住他们,你的计策何以能让他们留在这大草原?”
明悟端坐不动,神情依旧那么温柔悲悯,却叹了口气道:“原我也不曾想过,居然连颉利与毕玄也杀他们不死。”
王猗伸出一只修长完美的手,指了指那方土台上那个醒目的红衣身影,“即便是号称算无遗策的你,怕是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杀死他们,更何况,如今他们有那个不知从哪里来的女子。凶鬼罗刹,呵,罗刹,此云恶鬼也。食人血肉,或飞空、或地行,捷疾可畏。男即极丑,女即甚姝美,并皆食啖于人。”他一字一句说来,语调悠然,若有余韵,十分悦耳,却与他所说的内容感觉全然不同,似在诵诗一般。
明悟目光看向窗外那些悄然爬上屋顶在那些契丹战士身后形成包围的回纥人,浅笑道:“我对此女倒是有些好奇,她确实极像是佛教传说中的罗刹女,实是奇怪得很。”
“不若去见一见?”王猗微笑,从一旁折下一朵开得正艳的血色茶花,在这室内,布置皆是仿自中原的风雅,四周摆了数盆花木,其中一盆碰巧植了一株名茶,开出碗口大的红色花朵,层层叠叠,浓艳如火。
明悟思索片刻,洒然笑道:“好罢,原也想知道,师父何以明明于他们身上大失面子,却仍出口赞誉。此次草原之上,我数次算计,皆被他们逃出生天,确是值得结交的英雄人物。”
王猗朝他看来:“只是你这人却骄傲的紧,若我不折这支茶花,若我不借此说要去见一见,你怕是无论如何也踏不出这一步。如今天下年轻一辈中,他们风头一时无两,其他的年轻英豪,自不能与他们相比,你向来自视甚高,却实也有些不服吧?”
“出家人四大皆空,又岂会计较这些虚名。”明悟道,笑容柔和,目光澄澈。
王猗不语,只摇头轻笑,他也不过随口一说。目光转向指间那支红茶,这支茶花不日便要谢了,方才见那女子从窗前走过,风姿绰约,红裙如火,却是如这花一般明丽无双。
名花赠美人,折枝手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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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若跋兄真曾与毕玄一战,那跋兄就是第一个毕玄杀而杀不死的对手!”烈瑕动容说道。
率众围着五人的窟哥心神俱颤,他虽听到风声,只隐约晓得三人曾被毕玄追杀,却知而不详。现在亲耳听当事人道来,只道连毕玄都杀不死跋锋寒,自己又岂能做到,斗志立时大幅减弱,后背又被十多把弩弓居高临下威胁,只恨进退两难。
跋锋寒双目爆起深邃莫测的明亮光芒,扭头望往悠悠流过的江水,缓缓道:“你看毕玄这架势多么凌厉威风,连败在他手下幸而不死,竟亦变成一种荣耀。他娘的,第一个老毕杀不死的人!毕玄!你将会为你的这个错失付出你负不起的代价。我终于知道你是什么料了。”
这番话比什么恐吓威迫更厉害。跋锋寒再非毕玄的手下败将,而是最有资格挑战毕玄的可怕剑手。
窟哥终萌退念。
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