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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钟山:大院子女-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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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过了多久,她停止了流泪。她此时已经是满心轻松了,她知道过去的一切将不复存在了。她知道,章卫平不会给她来信,也不会来看她来了。她和章卫平的关系将就此结束,画上一个句号。一切都将重新开始,她的眼前又闪现出张颂老师的身影,此时的张颂老师灯塔一样占据着她心灵的深处。
  她要为这份崭新的爱情奋不顾身了。
  又一个学期开学时,系里面流传着一条消息,据说这消息是从男生中间传出来的,男生们经过投票选举,李亚玲排在系花的第一名,据说张颂老师也参加了男生们的评比。从此,李亚玲又多了一个别名叫“系花”。
  从那天开始,李亚玲身上佩戴着系花的荣誉开始了新的生活。
  
  16。爱情与事业的幻灭
  
  父亲还说:小子,以后的路就靠你自己走了,如果你是个窝囊废,我养着你;如果你是个男人,以后你养我。
  章卫平在没来校园看望李亚玲之前,他已经意识到李亚玲的变化,刚开始,他把自己和李亚玲之间的关系,还没有想得多么绝望。他一直站在自己的立场上为李亚玲开脱着。他想,她现在学习很忙,没有时间给他回信,或者回信时,也没有更多的时间讨论情呀爱呀什么的。因为李亚玲给他的回信,已经由原来的几页纸变成一张纸了,有时一页纸也写不满了。他仍然一如既往、热情洋溢地给她写信,信里面充满了思念和爱情。
  在爱情的问题上,章卫平旷日持久的坚持,换回来的是对方渐渐的冷漠,他不相信这一切会是真的。他一直认为这是暂时的,等有朝一日两人见面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那天当现实被彻底粉碎之后,他含着泪水,不知是怎么走出中医学院那个大门的。一切都结束了,从理想到现实,从火热到冰冷。在没有见到李亚玲之前,他想像过多种和她重逢时的情景,可这样的情景都没有实现。眼前的现实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过的。
  直到他见到了她,他的梦终于醒来了,从梦想到理智有时是需要很远的距离的,有时只是一层纸那么薄,说破也就破了。章卫平知道自己该从梦中醒过来了,现实中的章卫平开始一点点地梳理他和李亚玲之间以前似梦似幻的关系。他觉得一点儿也不真实,以前的一切就如同发生在昨天。
  那年春节后,他从城里回到农村。他没有直接回到公社,而是来到放马沟大队,晚上就借宿大队部。这是他以前的办公室兼宿舍。灯是燃亮的,办公桌上那部手摇电话还在,那个扩音器也在,一切都和以前一样。可是眼前的一切已经物是人非了。
  章卫平身处现实之中,他竟有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李亚玲说过的话还在耳畔回响,她的气味,以及她实实在在的身体。放马沟曾留下过他们相亲相爱的身影,也是他们相亲相爱的见证。
  那天晚上,章卫平就一个人呆呆地一直坐到了深夜,他思前想后,这一切让他明白,李亚玲变了,她已经不是以前的李亚玲了。现在的李亚玲是城里人了,是大学生李亚玲了,而自己,仍然是以前的章卫平。不仅人在变,时代也在变。
  章卫平所在的公社也和全国的形势一样,发生着日新月异的变化。先是所有的下乡知青一股脑儿地回城了,他们蜂拥着来,又一股脑儿地去了。就像他们从来没有来过一样,说走就走了,干干净净的,不留一点儿痕迹。墙上路边的标语:“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已经淡去了。以前这些热血青年是为了响应党的号召来到了农村,如今,他们同样也是为了响应号召,他们又离开了农村。扎根不扎根的话已经没人再提了,也就是说,你扎根了,也不一定是件光荣的事情。
  章卫平已经从别人的命运里看到了自己的变化。以前,他是全县最年轻、最有培养前途的年轻知识干部,他是全县扎根农村的典型。那些日子,他是戴着红花的英雄,在那个充满了梦幻般理想的日子里,章卫平的灵魂升华了。他的内心是强大的,他在梦幻中有了扎根农村一辈子的想法,也在那一时刻,他毅然决然地爱上了农村知识青年李亚玲。
  现在的一切都水落石出了,他仍一如既往地爱着李亚玲,可是李亚玲已经不爱他了。他现在所处的位置也开始变得不尴不尬起来。在公社一级干部中,他由以前的典型变得现在无足轻重了。那些以前靠边站的干部又重新回到了工作岗位上,老干部新干部加在一起,小小的一个公社,竟有二三十人。章卫平淹没在这众人当中,他变得毫无生气了。
  以前频繁召开的“树典型”或“立功庆典”大会,现在变成了“平反”“拨乱反正”的大会;以前章卫平是主角儿,他现在只是个配角儿了。没有人再请他上台了,他只能在台下坐着。在一次县里的会议上,以前的“知青办公室主任”见到了他,两人在“知青办”的办公室里,有了如下对话。
  主任说:小章,全县就差你一个人没办回城的手续了。我现在这个“知青办”差不多就为你一个人留守了。
  他望着知青办主任,以前主任对他是热情的,望着他时,两眼充满了期望和憧憬,现在呢,多了一种无奈和回避。主任已经明确告诉他了,这个知青办之所以还在保留着,完全是为了章卫平。
  以前门庭若市的“知青办”早就是“门可罗雀”了。章卫平思念过去的那些充满理想和梦幻的时光,那时的“知青办”就是他们这些插队知识青年的家。现在的家已不复存在,只剩下一个空空的壳了,主任在这个壳里已经没有用武之地了。
  就是知青办主任不跟他说这些话,他也已经意识到自己所处的位置了,他为这种大起大落的形势感到了一种无奈,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
  但他还是说:如果我不走呢?
  主任苦笑一下儿说:不管你走不走,我这个主任都当到头了。这次县委会议之后,也许你就找不到原来的“知青办”了。
  章卫平也苦笑了一下儿。
  主任就很无奈地说:小章,眼前的形势你也看到了,还是回城吧,趁着老子还没有退,找个好工作,从头再来。你年轻,一切还都来得及。
  章卫平低下头,又露出一丝苦笑。主任已经把话说到家了,他在农村的路已经走到头了,他是否坚持下去已经不重要了。当初他来到农村时,是想实现自己远大理想的,他的理想就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那时农村的天空在他的眼里是湛蓝的,大地是广阔的。现在的一切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天还是那个天,地还是那个地,人却不是那个人了。
  果然,在那次县委会议之后,从县里到公社的领导班子发生了变化。县委以前靠边站的老书记又回到了工作岗位,公社也作出了调整。章卫平被调整成为一般干部,他暂时工作没有明确的职务,只是要求他配合妇女主任抓全公社的计划生育工作。比如,发放“避孕套”、“上环”、“下环”、“结扎”等等。
  现实中的一切与章卫平的理想已经大相径庭了。农村再也没有他的用武之地了。同时,章卫平也在农村八年多的生活中变得成熟起来了,他不再是八年前那个一心想去越南参战的小男孩了,他是个大人了。怀里仍然揣着理想,可他要比以前务实多了。现实中成长起来的章卫平,他意识到自己在农村以后的生活中,不会有出路了。别说理想,就是他眼下负责的计划生育的工作能不能保住,他都不能肯定。
  昔日的扎根标兵章卫平决定返城了,正如他悄悄地来,这次返城他又悄悄地去了。他在办理返城手续时,没有遇到任何阻力,该开信的开信,该交接的交接,一切都结束了。
  临离开农村时,他又回了趟放马沟,这里是父亲的老家,也是他的第二故乡。八年的农村生活,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这里过的,这里留有他青春和爱情的印迹。他站在西大河边,看着河里缓缓经过的流水,流下了两行无声的眼泪。
  一辆通往城里的公共汽车驶了过来,他挥了挥手,长途车停了一下儿。章卫平头也不回地坐上了公共汽车,公共汽车一溜烟地驶去了。章卫平来农村时,穿着一身崭新的军装,现在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就这么走了。
  到了县城又到了省城,章卫平的身影又一次融入到了城市的人海之中。他的举止和穿着已经和城里的氛围很不和谐了。
  章卫平走进军区大院时,被卫兵拦住了。
  他对卫兵说:我要回家,这是我的家。
  卫兵咋看章卫平都觉得陌生,他又拿不出任何可以证明他身份的东西。但他报出了自己家的电话号码。
  卫兵尽职尽责地拨通了章副司令家里的电话。
  卫兵说:首长,门口有一个叫章卫平的人是您家人吗?
  答案是肯定的,章卫平这才顺利通过门岗,向自己的家里走去。在这八年的时间里,他回来过几次,那时的心态是不一样的,他只是个过客,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此时却不同了,他回来就不再走了,这里又是他的家了。儿时的记忆又依稀地回到了眼前,房子还是那些房子,包括那些长高长大的树,还有路上被车压过的坑,还是以前的样子。这就是生他养他的家了。他的眼睛潮湿了,背着自己的行李,如长年在外的游子,逛了一圈又回来了。
  章副司令一家正在吃晚饭,他回来,母亲在桌边给他多添了一副碗筷。章副司令雷打不动地在喝每晚二两“小烧酒”。
  章副司令对儿子的走和回来都很平淡,当年是他让自己的秘书把儿子押回老家的,这次儿子是自己回来的。他默默地把自己杯子里的酒推给了儿子,儿子一仰头把酒喝干了。然后说:爸,我回来了。
  父亲没有说话,看着儿子,端详、打量。儿子走时嘴巴上光光的,现在的儿子嘴上都长出了胡子。父亲似乎很满意,又一次把酒杯倒满了。儿子也不多说什么,倒了就喝,一口气连喝了三杯。
  父亲最后收回杯子,才说:卫平,你小子长大了,不用我管了,你知道未来的路该怎么走。你在农村这八年没白呆。
  一提起农村章卫平的眼睛又潮湿了,他怕父亲、母亲看到自己的眼睛,忙低下头把脸埋在了碗里。
  父亲还说:小子,以后的路就靠你自己走了,如果你是个窝囊废,我养着你;如果你是个男人,以后你养我。
  章卫平抬起头来的时候,看见父亲的鬓边已满是白发了。
  
  17。人算不如天算
  
  其实在父亲没来部队之前,他一直把父亲想像成是自己背后的一棵大树,是他从心里虚拟的一棵树,可眼前的情况是,父亲不是他想要的那棵树,他的大树突然倒下了,他失去了根基。他蒙着被子,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可是他又怕被人听见。
  乔念朝做梦也没有想到,新兵连结束后,他被分到了刘双林那个连队,确切地说,是五团三营的机枪连。
  在新兵连快要结束的时候,乔念朝的最大愿望就是尽快尽早地离开刘双林,离他越远越好。乔念朝知道自己和刘双林是两种类型的人,最好是井水不犯河水,如果实在不行,真要在一起共事的话,那将是一种悲哀的事情。想必刘双林也意识到了这种悲哀,当新兵连长宣布完新兵分配名单时,刘双林的脸色也不好看。这次新兵同分到机枪连的共有三人,只有乔念朝是城市兵,另外两个都是农村兵。新兵名单公布之后,他们站在操场上等待着老连队的车来接他们。
  新兵连结束了,刘双林自然地也结束了新兵排长的使命,他也背着自己的行李和新兵一样,等待着自己连队的车把他接回去。他和乔念朝等几个新兵站在一起。乔念朝非常地不愿意和刘双林这么站在一起。他听见了方玮那几个分到师医院的女兵,她们叽叽喳喳地在议论着师医院。
  在这之前,乔念朝和方玮的感情已经冷淡下来了。环境是会改变人的,他们的感情就是因为环境对他们的改变。乔念朝甚至后悔来当兵了,如果不当兵的话,方玮也不会来当兵,她肯定就会到地方上班去了。那样的话,他们的感情也许不会像现在这么糟。归其原因,乔念朝把责任推到了刘双林身上。在他的眼里,刘双林对方玮的好是有阴谋的,方玮却没有看清这种阴谋,一味地觉得刘双林这人还不错。因为他们感受的生活角度不一样,他们在看人看事时,就是截然相反的两种结果。正是因为这种结果,乔念朝和方玮两人在一起时,总会为一个问题的看法不同而不欢而散。他们在新兵连这三个月的时间里,总共也没有几次单独相处的机会。更多的时候,他们只能隔着人群相望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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