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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尔与几个人擦肩,他们面容沉静而带着思念。我有些疲惫地将车子搁在一棵小树边,也不在乎会不会遗失。从口袋里掏出那张记着号码的纸条,一个一个慢慢从头往尾数去。
墓碑是个白色的十字架,是一个合葬墓,连墓碑留言也中规中矩,“他们死后长眠于此”。
我蹲下去,默默地念出这两个人的名字,“伊尔…西耶娃,莎拉…克兰斯。”
蹲乏了,我也不怕脏直接盘腿坐下,然后笑着对这块意寓尊重的十字架墓碑说:“你们好,我是安欣,平安的安,欣喜的欣,其实早该过来看看你们,可是我没有米露以前的记忆,也没有人对我摊牌告诉我你们在哪里,一直拖到现在才来拜访真是很失礼。还有请原谅,呵呵,不能真正叫你们父亲跟母亲,因为我有自己的父母,也不知道天堂是不是全部相通的,都在上面不知道你们跟我父母会不会相见呢?呵呵。”
我傻笑一阵,用手指挠挠脸颊,“米露应该跟你们在一起吧,她很可爱,虽然没见过她,不过她非常可爱。等我死后,将她葬在你们身边,这条街的环境我看过了,条件不错,清净整洁,位置选得很好,呵呵呵。”
对着十字架墓碑又傻笑一阵子,笑着笑着有点尴尬,不自然地揪揪自己的灰银色的发脚,“那个这次来还是想跟你们说一件事,库洛洛…鲁西鲁你们认识吗?咳,应该不认识,毕竟他还没像变成A级通缉犯那么有名,你们也可以叫他兰斯。这次来……咳。”
我有些心虚地咳了咳,“我是来替他道歉的,呵呵,虽然那个坏小子说你们的死跟他没关系,可是就算你们不是他杀的,那个家伙总不可能平白无故带着他的蜘蛛跑到你们家里吧,就算不是他动手的,他一定也有相同的目的,杀人未遂基本上也可以等于杀人犯了。呵呵,真是的,让我伤透脑筋的家伙,哪怕我现在突然变成超级赛亚人打得过他,他可能也还是那种就算被掐死也不会悔改的混蛋吧。伊尔,莎拉,对不起啊,不求你们原谅,我只是替他来向你们道歉。”
我略带疲态地望着有些阴沉的天空,轻声说:“流星街比想象中更加恶劣,也更加地不可理喻,正如外面的人无法理解他们的不珍惜生命,他们也无法理解外面的人为何那么看重生命。这已经不是地域隔阂造成的不理解,而是真正的,如同两个星球那么遥远的距离所产生的信念的背道而驰。我并不想替他开脱,错了就是错了,可惜在错误外我却好心疼啊。”
我心疼他理所当然的一无所有,我心疼他的不懂,我心疼他的死不回头。
“你们知道吗?第一次见到这个小子时,在他的眼睛里我愣是没看到一丝丝的光线。不管怎么说人这种东西,我们都是向光性的,这是一种本能,哪怕疯子也不能否认。我都不敢想象他是怎么把自己弄到没有真正的喜怒哀乐,除了一张小心模仿回来的面具外什么都没有,就连恐惧,也没有了吧。真他妈的……”
我自嘲一笑,“……心疼死了。”
天慢慢暗下来,风吹过树叶滚到我脚边,我喉咙有些干地咳了咳,若无其事用手擦掉嘴边的血迹,“药效越来越短了,呵,对不起。”沉重的歉意。
我从地上爬起来,低头去拔掉碑边泥土新长出来的杂草,拔一根就轻声说一句“对不起”,诚心诚意的歉意。
“那小子……咳,搞不好一辈子也学不会这句对不起吧,他脸皮厚到可以什么都不懂,呵,可是他爹跟他母亲也不在,那这个世界上总不能连一个替他的错误说对不起的人都没有吧,小孩子不懂大人也不能装看不见啊,其实我能为他能做的很有限,也就这件事而已。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好好吃饭跟睡觉?一塌糊涂的自理能力。真的对不起啊。”
这声抱歉不是想取得原谅,生存的权利重过一句口上的歉意千万倍,我只是来道歉的。
我只是替一个不懂道歉的人来向你们道歉而已。
☆、我睡不着
昨天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回家了。
我举着伞,手上的袋子沉甸甸的,里面都是古籍翻译本,从艾斯米图书馆三楼借出来。雨大得有一种暴烈感,路边开着的花都被打颓了。大广场上有两个流浪艺人穿着雨衣在雨中吹笛子,旋律凄婉回转,穿透雨幕空灵清脆。两只笛子的笛声一高一低的浅吟深唱,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我站在远处听了一会才走开,那个梦真实到我差点回不来。我梦见我们在茶会上念诗,谈论年轻时的豪情壮志,要用八十八天环游世界一圈,还要开直升机去游览喜马拉雅山脉,穿降落伞从飞机里跳到最高山顶上低头看白云。
我是笑着醒过来的,醒来时满室凉风,窗外倾盆大雨。然后我坐在床上发了很久的呆,才重新躺下蒙被子闭眼睡觉,偶尔出现的脆弱柔软我总细细地任由这些情绪自然沉淀下去。
我回到贝贝街,藤玫瑰花苞在雨中很鲜艳,先前做很多玫瑰糕用小竹篮送给邻居,花期还未过,所以花苞一个又一个长出来。推开篱笆门,一条被水浸透的卵石道出现,两旁都是开花的植物。
我走到一半时停步,大罗红花被人用脚直接开道折茎踩花留下过于明显的痕迹。我沉默,看着那一串倒下去的花朵,想说服自己是别人不小心弄坏的都难。
沿着痕迹我走过去,雨水打在雨伞上有很清脆的声响,红色的花瓣残如鲜血顺着雨水流过我湿漉的布鞋。
他如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春雨的早上,不声不响倚着短廊外那块刷着粉青色的墙坐着,这里与外面形成一个视觉死角,不注意就会忽略。
我面无表情地任由那些花瓣继续碎碎烂烂被水冲走,看到这个家伙突然冒出来连惊讶等多余的力气都省了。
他穿着皱巴巴的衬衫,外面随便套了件邋里邋遢的不同色长外套,雨水顺着他湿答答的黑色头发滑过脸孔轮廓线落到领子里,两眼黑漆漆的瘫痪地望着头顶上的风铃,眼下浓重的黑眼圈让这份石化似的平静多了种阴暗的诡异。
看我走近时他也没反应,偶尔用手继续从旁边拽过一朵活生生的大罗红花碾得碎碎的,然后将手指迎着雨水让水冲洗掉碎烂的花瓣。
这种摧残花朵的恶作剧动作告诉我,他很不耐烦,等人等得很无聊。
继续沉默,没有哪一刻觉得语言也可以如此苍白无力。
我闭上眼深呼吸一次,再一次,再三次……十三号街都集体放假了吧,第一次把这家伙放进来是意外,第二次呢?现在都是什么治安状况,我要向久石投诉啊。
他望着风铃淋雨,我一手举着伞一手提着书站在旁边看他,我们石化了,无声凝固得只有雨声见证时间的流逝。
最后我勉强扯出一个苦笑,“库洛洛。”这名字叫得我声音都是抖的。
那个叫库洛洛的家伙不甩我,继续用他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看摇晃的风铃。
青筋隐隐浮上额头,我告诉自己做人要心平气和,暴躁情绪要不得,退一步海阔天空,一时冲动可能会犯下后悔的错误,我……我忍。
“库洛洛,你回来干嘛?”我满脸僵硬的笑容,你回来干嘛?我多想掐着他的脖子朝他质问,把你扔出去我容易吗?你这不过一个来月说回来就回来,还把自己弄得像流浪汉一样颓废无神,还踩死我一堆花,你轻功那么好怎么可能会不小心踩死花,你脑子里装的到底都是什么玩意?天才的思想跟凡人果然是天与地的差距吗?
我不懂,你这个混蛋。
他连眼都不眨,坐得跟一雕塑似的。我终于对这个小子没辙了,面对着他蹲下来,将书袋放在膝盖上,然后一脸无奈地说:“兰斯,你到底知不知道现在的状况,艾斯米跟流星街剑拔弩张,你不是走得越远越安全吗?你回来干嘛啊你,笨蛋。”
真是乱来的家伙,说走就走说来就来,一点预兆都没有。
他总算是肯抬眼望过来,浓浓的黑眼圈让他多了几分抑郁的冷寂,他改变了一下长久的坐姿,然后一脸无辜的孩子气,用一种平静得可怕的语气对我说:“我困了。”
我听着雨声在头顶上的伞布跳舞,用一种类似眼睛瘫痪的表情跟他互瞪着,然后呢?
他沉默一会后用一种本该如此的语气说:“我睡不着。”
我眼瘫,然后呢?
他又很无辜地说:“我想吃饭。”
这种语气很像撒娇的谎话,但我知道不是,他不说谎的时候直白得让你呕血。我有一刻多么想冲过去捉住他的领子狂摇,你这个家伙你到底在想什么?睡不着你就给我去,你以前不是很喜欢这样打发时间吗?饿了你不会自己去找吃的吗?你又不是一岁半没人照顾就会饿死,你就为了这些完全不是理由的理由说回来就回来,你其实就是想回来气死我的吧。
我浑身无力,哭笑不得地抱着头说:“堂堂幻影旅团团长,难道穷的连一顿饭都吃不起吗?”你们是乞丐帮啊。
“现在是任务完成后的解散时间,这段时间我不算团长。”他伸手顺顺一直淌水的头发,精致的十字架清晰地显现在额头上。
他笑得特温和,说得很无赖。我真想揪头发啊,谁信你?站起身来掉头就走,我不认识你,不认识你这个只会耍无赖的家伙。走两步停住,雨越下越大没有停止的征兆,这种天气雨淋多了会感冒吧。我看着脚下的残花败籍,最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又走回去,他似笑非笑望着我,死赖在地上不起来。
我将伞递到他头顶上分给他一半,“走吧,不用我拖你进去吧。”上上辈子我欠你的行了吧,混蛋。
而且这么浓的黑眼圈,你到底是多久没睡觉。
如果看到他坐在外面淋雨时我还有点奇怪,等我开了门看到捧着一杯茶坐在我家客厅里,对我笑得那叫一个慈祥的哈里斯时,我就知道为什么他进不了门。
那一瞬间我多么想将跟着我进门的那个家伙塞到衣柜里,催眠自己这一切都是梦。
“你们聊,我进厨房。”我毫无表情转身就走,你们那个暴力就是美学的世界跟我没有哪怕一毛钱的关系。
☆、我们走吧
走进厨房后我随便找了个角落慢慢坐下去,那种可怕的疲惫感让我有些无所适从,这几天咳嗽停止了,药也失去最开始的疗效。身体到了反噬生命力的阶段吧,看着死亡一天一天逼近的滋味真不好受。哈里斯他们尽力了,如果真的有救不会等到现在,在三年前就可以解决。或者法子还在找,可是运气能不能好到方法找到前撑住为止也是个问题。
我望着橱子上的布西亚花,永不凋谢的蓝色安静而孤单地开在一个瓶子里。想起那小子当时把那本叫《花地》的书掏空当礼物盒就想笑,那本书是我花了半年的时间去拍摄收集资料写成的,贝贝街的居民大多兼职作家,要出版有很多门道,我只是想将我见过的花收集起来而已,不算作家。
“唉,你回来干嘛?”我异常疲惫地将下巴搁在弯起的膝盖上,双眼茫然,“你回来干嘛啊,笨蛋。”为什么偏偏现在回来,你哪里聪明了,你蠢得要死,为什么偏偏现在回来。
困倦的状态被客厅里一声清脆的碎裂声惊醒,好像是花瓶被炸开的声音。我用手撑地爬起来,拉开冰箱门准备做饭,我就还真不信你们可以在我房子里打得起来。
刚洗好米耳边又传来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我无语仰望着天花板,会塌吗?
没什么力气飘忽忽走出去,避开一地板不知为何会掉落的花瓶碎片,想看到什么互掐脖子的暴力场面的人注定要失望,哈里斯依旧捧着茶杯坐在沙发上笑得特别可亲,而那个黑眼圈特别浓脾气特别坏的小子坐在哈里斯对面的藤摇椅上,笑得那叫一个温柔。
看着他们一老一少两只狐狸互相对望怎么假怎么笑,我捂着胃,那个纠结。
“哈里斯,要留下了吃午饭吗?”我走到他们中间,既然相看两相厌还那么专注那么深情地死瞪着对方干嘛?
“不用,我也该告别了。”哈里斯对我露出一个长辈包容晚辈的笑容,然后捧着他从家里带来的茶杯站起身来,“对了,小子,我还是觉得你们出现得有些不合理,我相信你抹灭证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