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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关东-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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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说:“枪里有子弹。”森田说:“还给人家。”
  尾崎将枪塞进绍景的衣袋里,说:“年轻人,你总是这样好激动。”森田看了看被抠掉了字迹的烟斗,说:“朱老先生,好气力,森田领教了。不过,那两个字我会再找人刻上的。”一郎说:“酒也喝了,菜也吃了,是不是该说说正经事了?”传杰说:“你说的正经事需要在另外的场合说。”森田说:“什么场合?”朱开山说:“法庭上见。”绍景、传杰两个人说:“对,咱们法庭上见。”朱开山起身说:“我看今个儿就到这吧,告辞了。”传杰、绍景也随之起身,传杰望着一郎说:“一郎,你真的加入中国国籍了吗?”朱开山说:“那种鬼话还用问吗?”森田说:“朱老先生,那不是鬼话,是神的意志,是一郎遵从了天照大神的意志。”
  朱开山笑笑,来到森田面前说:“森田总裁,咱们再个见吧。”森田站起来伸出手洋洋自得地说:“谢谢老先生光临。”朱开山握着森田的手,不动声色地掌上一用力,森田浑身一抖,险些蹲下。朱开山说:“回见。”森田咬着牙,痛苦地说:“回见。”朱开山带着传杰和绍景出去了,传文也跑着跟了上去。森田疼得跌坐在椅子上,尾崎、石川、一郎围上来瞧看,森田的四个手指已经发乌,像面条似的垂着。森田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说:“我一定要亲手宰了他。”一郎脸色苍白。
  一家人都聚集在客厅里。传文站在一边,低眉顺眼。传杰查看着桌子上的一堆账目,说:“爹,这里也没有证明一郎加入中国国籍的东西。”朱开山问传文:“那你在电话里怎么高一声低一声地说,一郎加入了中国国籍?”传文说:“他们商社的人全都这么和我说,再说你也没叫我查看这方面的证据。”朱开山说:“那么这些一郎资金的证据都是真的吗?”传文说:“爹,这肯定没有假!天津最热闹的地方叫劝业场,寸土寸金,那里的五大商号都有一郎的股份,海河大桥边上洋楼一处连着一处,里面有两处就是一郎的,还有天津卫的纺纱厂也有一郎的股份。爹,你说一郎有这么大的产业,往咱这投个百八十万还打怵吗?”
  那文说:“爹,到底出什么事情了?”生子问:“爷爷,俺爹捣蛋了吗?”文他娘说:“他爹,你不就是喝了点酒吗?酒席宴上惹的气,回家撒什么酒疯?”朱开山说:“你呀,你收养了条狼啊!”说完,疲惫地瘫在了椅背上。那文赶紧上前倒了杯水,又转身问传杰说:“老三,到底出什么事了?”传杰说:“出大事了!一郎收购山河矿的股份成了控股股东,又把山河矿转给了日本人的森田物产。”文他娘赶忙上前问道:“他爹,真有这等事情吗?”朱开山无力地点了点头说:“打了一辈子鹰,这遭叫鹰衔眼了!”传杰说:“大哥,我问你一句,森田物产为什么叫你当常务董事?”传文眨巴眨巴眼睛说:“才刚在酒席宴上,我不是说了吗,他们就是看中了我是家里老大,别的什么也没说呀。” 
  文他娘思量着说:“真看不出来,一郎还有这么些鬼道眼。”那文说:“这么说,咱全家都叫他欺骗了?”玉书说:“无耻,无耻的日本强盗!”朱开山说:“老大,我也没力气问你了,你这些话是真是假,你爹现在还划魂呢!”传文指着桌子上那堆账目抄本说:“爹,证据都在这,你实在不相信叫老三再从头到尾给你念一遍。”朱开山不理他,对传杰说:“老三,你和绍景核计核计,和森田他们打官司吧!”传杰答应着说:“好。”
  商量完,各自回了屋。传文喜滋滋地对那文说:“你再给我打壶酒去。”那文说:“什么?还要喝,你想醉死啊!”传文说:“今个儿高兴!不喝也行,打洗脸水吧!”那文说:“我成你使唤丫头了,要洗脸自个儿打。”传文说:“打不打?我可是有好事要和你说。”那文说:“熊样吧,你能有什么好事?你说实话,你上天津到底干什么去了?”传文说:“查一郎的账目啊!”那文从抽屉里掏出一个信封,往桌子上一拍说:“这三万块钱搁哪来的?”传文嘻嘻笑着说:“这是和一郎做生意赚的。”那文说:“赚的?你把它藏小柜里干什么?”传文说:“不是怕丢了吗,告诉你那文,我现在也不是一般的人了。”那文说:“你成神仙了。”传文说:“神仙咱不敢想——常务董事,山河煤矿,不对,森田煤矿的常务董事。你知道常务董事是干什么的吗?直接参与煤矿管理。手里的权比副总经理还大!那文,咱的好日子来了!我就上天津给他们跑了一趟腿,他们就封我这么大个官,森田总裁比爹强多了。”那文说:“我叫你说糊涂了,你上天津,不是咱爹差遣的吗?怎么成了给他们森田物产跑腿了?”
  传文瞪大眼睛说:“那叫跑腿吗?差不一点就把命搭上了。告诉你吧,一郎的钱全是借的。”那文说:“你说什么?”传文说:“全都是借的。”那文望着传文,琢磨他,一笑道:“你过来,好好说到底是怎么个事?”传文果真凑了过来,那文一把将他的头摁进脸盆里,骂道:“你个败家子,把咱爹卖了,把朱家卖了,把山河煤矿卖了!还叫我给你打洗脸水,我今天叫你变成个水里的鬼!”传文好不容易挣脱,那文揪住他说:“走,咱这就见爹去,看咱爹怎么发落你!”传文这阵子才彻底清醒了,涎着脸,笑道:“你看看你,你不是俺媳妇吗?俺刚才是逗你玩啊!”那文说:“我看不像!”传文说:“怎么不像?那满桌子的账目还能是假的呀?”那文说:“俺可和你说,你要真撒了谎,咱爹能把你头薅下来,当土坷垃踢!”传文说:“哼,他也就是和咱有精神,他真有本事,这遭怎么把山河矿给丢了?”
  朱开山回了屋,坐在椅子上,闭着眼,面色铁青,毫无睡意。文他娘说:“都大半夜了,你还在这挺着,琢磨什么?”朱开山说:“咽不下这口气啊!怎么能叫一郎给蒙骗了!”文他娘说:“睡去吧,明个儿再想吧。在这挺着,活像个瘟神似的。”朱开山狠狠地拍了下桌子,站起来,没走两步,哇地喷出一口黑血。
  文他娘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扶住他说:“你这气性呀,妈呀,吐血了!”朱开山喘了喘说:“没大要紧的,就是生了口气。”文他娘说:“叫孩子们找大夫吧!”朱开山说:“没那么娇贵呀,倒口水给我。”文他娘赶紧倒了杯水,朱开山慢慢喝下去。
  
  3
  
  一个秘书推门走进东省特别行政区长官公署张景惠办公室说:“张长官,有人求见。”张景惠说:“谁呀?”秘书说:“森田物产的总裁,森田大介先生。”张景惠说:“哦,他可是我的老相识了,快请他进来。”这个张景惠,六十岁左右,有些发福,蓄着八字胡,一双眼睛不时闪过狡黠的细光。
  森田进来了,张景惠迎上去说:“森田老兄,今日怎么得空了?”森田也紧走几步,说:“叙五老弟,恭喜呀,恭喜你荣升为东省特别行政区长官!”张景惠笑着说:“谢谢,谢谢森田兄还记得小弟的表字!”森田说:“作为你张长官治下的一个小民,怎么敢忘记你的大名和表字呢!”张景惠说:“你可不是小民,当年,就是日本军队的大佐嘛!”森田说:“那时你就是大清国的巡防营管带了,对吧?”二人哈哈大笑。 
  森田说:“叙五老弟,今天登门造访,是有一事相求啊!”张景惠说:“客气了,不要谈求字,你我二十五年前,就已经共过事嘛。”森田说:“是啊,那一仗不是你张管带亲自给我们通风报信,我森田的部队还真要吃俄国人的亏了!”张景惠说:“说吧,有什么事情需要兄弟帮忙?”森田说:“山河矿你知道吧,已经成为我森田物产的了。”张景惠说:“这可是大好事啊!”森田说:“麻烦也就出在这,我合理合法地收购了山河煤矿,可是山河煤矿不情愿,现在听说已经向东省高级法院起诉了。”张景惠说:“山河煤矿是些什么人开的?”森田说:“一帮子小商小贩。”
  张景惠说:“哦,他们懂什么法?扯他妈王八犊子!回头我和法院的人说,不许他们胡闹。”森田说:“那就太谢谢叙五老弟了。”张景惠凑近森田,低低地说:“老兄,打听你一件事,可要说实话呀!”森田说:“只要是我知道的。”张景惠说:“最近,关东军是不是要有大的动作呀?”森田说:“没听说。”张景惠狡黠地一笑道:“你们驻朝鲜的两个师团,不是已经移防到图们江了吗?”森田得意地笑了说:“叙五老弟真是精明过人!我想过去我们合作得很好,现在我们又在合作,将来我们一定会合作得更好!”张景惠也微微笑了说:“本人对此也坚信不移。”
  二人心照不宣地相互拍了拍肩膀。
  朱开山在床上昏睡着,文他娘在一边陪姚厅长说话。姚厅长说:“老嫂子,大夫是怎么说的?”文他娘说:“大夫说啊,他这病是从气上得的,可是,吃了好几服顺气去火的药,也没怎么见强,这两天反倒有些重了,时不时地有点糊涂。”姚厅长说:“病可不能拖啊,换个大夫看看。”文他娘说:“换好几个大夫了。”
  朱开山睁开眼,望了望姚厅长说:“这是哪位啊?”姚厅长说:“老哥,是我,姚振中,矿业厅的。”朱开山说:“哦,姚厅长啊,对不起你啊,山河矿要丢了!”姚厅长说:“老哥,别这么说,传杰他们的起诉书,我看了,道理讲得挺清楚。法律上有明文规定,控股股东可以转让买卖,但是必须经过董事会和股东大会通过。打赢的可能性很大啊!”文他娘说:“但愿官司能赢,官司赢了,他这病也能去一大半子。”
  正说着,那文领了一个人进来,说:“爹,娘,这位是法院的,姓梁,梁法官。”梁法官说:“东省高级法院民事厅主审法官,梁汉清。”姚厅长说:“你好,我是矿业厅的,姓姚,姚振中。”那文朝着梁法官说:“人家是姚厅长。”
  梁法官并不搭理姚厅长,径直问道:“床上这位就是山河煤矿的总经理朱开山吧?”朱开山说:“是我。”梁法官板着脸,看了看文他娘和姚厅长说:“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和朱总经理谈,你们可以出去一下吗?”朱开山说:“不用吧,都是家里人。”梁法官看一眼姚厅长说:“你也是朱总经理的家里人吗?”
  姚厅长一笑道:“当然不是,可是我和朱总经理有兄弟之谊,我叫他老哥,他叫我老弟。”朱开山说:“山河煤矿能开起来,能走到今天,姚厅长没少出力。”文他娘说:“梁法官,俺是他老伴,姚厅长和俺们家不分里外啊!”梁法官说:“那好,不过,咱有言在先,我今天说的,作为当事人的配偶和朋友,你们一概不得外传。”姚厅长说:“就是说要保守机密呗!”文他娘说:“俺肯定做到。”朱开山说:“你放心说吧!”
  梁法官说:“山河煤矿的起诉书,我认真看过了,今天给你们的答复是:本厅不予受理。但是,需要补充一句,这不是我梁某人的本意。”朱开山说:“你这个话,我听着糊涂啊!”姚厅长说:“是有点含混,你宣布不予受理,怎么又说不是你的本意啊?”梁法官说:“你也是官场之人,应当清楚,官大一级压死人,张景惠,张长官你一定熟悉吧?”姚厅长不屑地一笑道:“那个人,早晚投进日本人的怀抱。”朱开山说:“这话怎么讲啊?”姚厅长说:“1929年,张学良宣布东北三省易帜,甩开日本人,一切听从南京政府的。张景惠那时就明里暗里地和张学良作对,到处讲他们张家父子的东北军,如今兵强马壮,哪能忘了人家日本人的提携。” 
  梁法官说:“就是这个张景惠,当上东省的行政长官了,一再打电话给法院,说山河煤矿起诉森田物产,纯属刁民闹事,不得受理。”朱开山说:“这么说,官司没等打,山河煤矿就已经败了?”梁法官说:“不要简单地做如此悲观的推测。”姚厅长说:“你有什么高明的办法吗?”梁法官说:“朱总经理,在矿权纠纷这件事上,你们能不能再找个别的申诉理由?”
  朱开山说:“说森田煤矿没通过董事会和股东大会的允许,就收购山河煤矿,这条理由不挺硬实吗?”梁法官说:“是,理由比较充分,可是,本厅一旦受理,判决的结果你知道是什么吗——只能是叫森田物产补上董事会和股东大会这个手续。最终,煤矿还得是森田物产的。所以,也是出于这层考虑,本厅才听从了张景惠的话,不予受理。”
  姚厅长朝朱开山说:“老哥,你不是一直怀疑那个一郎的资金来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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