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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祯帝眯了眯眼睛,“李珂呢?”
慕容熙沉默下来,然后才摇摇头,“还没找到。”
李家人多年经营,这次孤注一掷,却也并非没有想好后路,在御林军中,本就有他们经营的势力,否则也不能将契丹人偷偷放进来,还用了上百架军中簧机弩,最令人惊异的还是那架体型庞大的攻城弩,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到这里来,任谁都想不到。
历祯帝冷笑一声,“要是他们家那位老祖宗知道了,怕是要气得活过来!勾结外族,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咳咳!”他蹙起眉来,显然是气得狠了。
再怎么说,当年那位也算得上是他们刘家的女中豪杰,即便是输了,也是输得轰轰烈烈,昔日高祖并不追究正是因此。
她的后代却做出这般昏头的事情来,连历祯帝都被气得够呛。
历祯帝幼时是见过那位传说一般的长公主的,而且对她并不大反感,那确实是个十分厉害的女人,且极有风度,是以虽然知道李家在暗地里搞些小动作,没有确定之前,他也算是看在血缘的份上给他们几分面子。
谁知道这李家如此狼子野心!
这时候,李珂已经离开了猎场,他的身上穿着寻常的绸缎衣衫,以他的气质容貌,即便是想装作普通百姓,那也是没什么说服力的,倒不如扮作乡绅模样。
他的身边,自还有几个心腹跟随,此时众人的脸色都是阴沉沉的。
“想不到,事情竟坏在一个女人手中!”李珂的脸色铁青,打死他也想不到啊,怎么可能会有人用一道黑索就拦截那千钧之力的攻城弩?这根本不该发生好么!
若是历祯帝一死,京城必定要乱上一乱,他还准备着后手,立刻会有人撺掇装病在宫中的禹王出手,虽昭王这颗棋子废了一半,却还是可以用一用的,京城一乱,自己从容离开不是问题。
到时候契丹人入侵,大梁风雨飘摇,他李珂便是要火中取栗!
结果,却当真是太出乎意料……
“先将谣言散布出去!”
“但圣上不曾出事,只要出现一下自能辟谣啊!”
李珂冷笑,“你以为圣上是人人能见的?只说圣上、太子已被契丹人刺杀,顺带传出去,就说契丹人夺了北疆,今冬要进攻京城!”
“主上好计策,如此一来,这京城如何都要乱上一乱!”
几人匆匆往城里赶去,却不知道此时刘湛已经细细吩咐座下几人,“如今多派人手出去,将坊卫全部召集起来,多往人多的地方去,只需听到有人散布流言,不管是何人都给扣押关着再说!”
“是。”
回头他揉了揉眉宇,感到今日真是累得不行,不多时宁博容推门进来,手上端着托盘,“我去厨下看了看,虽什么都有,但是大鱼大肉的也不会想吃,就做了些糯米圆子,总要垫垫肚子。”
说是糯米圆子,事实上是醪糟汤圆,加了酒和桂花,能安神,又是他爱吃的甜味,酒味很淡。
一碗糯米圆子,配上一盘子清炒的青菜豆腐,瞧着清清爽爽不说,白绿相间,直没有半点儿腻味。
“阿父那边呢?”
“也叫人送了去了。”宁博容轻轻道。
刘湛叹了口气,握住宁博容的手,“多亏你了阿容。”
宁博容一笑,“这算是我能做的,若是下次再碰上我也做不到的,可是没办法了。”
刘湛也笑起来,“原来阿容还有做不到的事吗?”
“我又不是神仙。”她没好气道。
刘湛眉宇间的忧色散了许多,宁博容看着他裹着纱布的左臂,今日里原不曾在意,刘湛的猎装乃是深黑色,哪里知道,他仍是伤了的,幸好伤得不重,只划破了胳膊。
这一晚,除非不知道实情的,大部分在猎场的都没能睡着,刘湛也只是小憩了一会儿合了合眼罢了,第二天历祯帝却并未宣布围猎取消,反倒说一切照旧,让众人都有些惊异。
直到历祯帝好端端地出现在猎场,脸色红润瞧着精神也很不错,一众大臣才真正放下心来。
宁博容今日并未去猎场,昨日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许多人都听到了风声,她要这个时候出去,纯粹是给人围观好吗?
“到底是什么状况,一点点详细说与我听。”宁博闻肃然道。
宁博容皱眉,“昨日里阿兄怎么不在圣上身边?”原本明明宁博闻等人都同历祯帝在一块儿的,但是历祯帝遇袭的时候,他和慕容熙都不在。
慕容熙还好说,这人看似俊雅文弱,事实上是行伍出身,身手很是不弱,对方蓄意调走他宁博容觉得可以理解,宁博闻……好吧,她大抵也猜得到原因,但是对方要用什么借口才能将他调走?
宁博闻眉宇也皱在一起,“之前恰好有人来报,乃是之前圣上大寿之时朝贡之事,有张单子出了差错。”
他本就是鸿胪寺卿,这等朝贡方面是他的职责范围。
宁博容若有所思,那李珂,当真是不想伤到宁博闻吧,旁的人却是无所谓,而李家平日里与宁博闻几乎可以说是毫无往来,丝毫牵扯不到一块儿,且在政见上,宁博闻与李珂还颇有些不和。
宁博容不知道这是不是李家刻意营造出来的,至少不论是刘湛还是历祯帝,都丝毫没有怀疑到李家会同宁博闻有什么关系。
如今李家做下这等杀头的大罪,若是事成,再认回他也不算难,李家这代只李珂一个,本就可以说是子嗣单薄,若是失败,却丝毫牵连不到宁博闻去,即便是举家完蛋,也好留下一条血脉,倒是好算计。
看着宁博容支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模样,宁博闻忽然道:“你知道了?”
宁博容瞪大眼睛,卧槽,这也猜得出来?
宁博闻叹了口气,缓缓道:“现在我才确定,你知道了,我以为阿父阿母和阿裕他们不会告诉你的。”
确实没告诉我。宁博容撇撇嘴。
“那李珂,是故意调走你的吧?”
“没错,还有慕容熙也是一样。”宁博闻肯定道。
“那你觉得——”
宁博闻冷冷道:“他们自己找死,我原知道他们一家大抵肚里埋着什么,不过他们不曾同我说过,我也不知道他们如此胆大妄为。”
宁博容松了口气,就怕他对那些个所谓的生父兄长有感情,那就完蛋了。
“放心吧,我对李家人原也没有什么好感,”宁博闻的脸上甚至隐约有些愤怒,“他们只当我不知道,我却查过当年之事,一开始……她不愿意的,只是那姓李的——”
宁博容看向他,“这也查得出来?”说的当是她那位胡姬祖母,也就是宁博闻的生身母亲吧,可那李家不论是李珂还是他爹,应当都是十分缜密的人吧,做事压根儿不留后手的那种啊。
“当年她身边几个服侍的人都死得一干二净,”宁博闻口吻已经平静下来,“唯有一个料理园子的老婆子,年轻的时候不知道遭了什么罪过,是个哑巴说不了话,便随她去了,谁知这婆子原是个教书先生的女儿,她会写字。”
……百密一疏啊还真是。
“是以那姓李的编造出多么纯洁美好感情故事,什么王侯与美姬,什么深爱却不能结合,我呸。”宁博闻即便是说这等话的时候,神色依然无比平静,宁博容忍不住瞥了他好几眼。
尼玛怪不得他要“变态”,这样的身世,不变态都难好吗?
能瞧着这么正常,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宁博容原对宁博闻虽不亲近,却谈不上陌生,对他的性格也有些了解。
这是交了底,要让她相信他。
如今不相信他又能如何?宁博闻姓宁不姓李,他们压根儿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好吗?
“李家的人,现在都逃了,唯有那李莞还在这里。”宁博容道,关键时候,女儿就成了弃子,令她对那李珂愈加不齿。
“逃了?”
宁博容点点头,“派出去不少人搜捕了,要出京城比较难,阿兄你要小心,万一他们一时情急来寻你——”
宁博闻皱起眉来,却仍然摇头道:“不会的,那李珂不会这般蠢。”
“阿兄的意思是?”
“若是牵连到我,那李家的血脉恐怕就要断在他这一代了,圣上可不是那等心慈手软之人,绝不会容他李家还有男嗣活着,怕是李珂在外的那几个私生子,圣上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宁博容站起来,“圣上早就知道李家要反?”
“不知道,但能猜到李家有反心。”
宁博容默默无言,连刘湛都这么清楚那李家不甘,圣上怎么会丁点儿未知,她觉得圣上若是不知道,就不会下令让李珂的长女嫁入宫中了。
她叹了口气,对那等丧心病狂的人而言,一个女儿算得上什么。
“圣上他——虽不曾被那攻城弩伤到皮肉,却仍被弩箭劲气伤了肺腑。”宁博容轻轻道。
宁博闻一下子站了起来,“伤了肺腑?!”
“御医用针压住了,所以今日里圣上瞧着完全无碍,气色也很好,但并未除根。”
宁博闻肃然道:“此事还有几个人知道?”
“只有阿湛和我,还有左相、圣上身边的大太监,另有两名御医。”
“御医怎么说?”
“不算致命,要好好养着,否则病发起来怕是不好。”宁博容蹙眉道,“这个冬天应是无碍的。”
这话已经说得相当明白了,过了这个冬天,只怕是御医也无法保证。
历祯帝本就年纪不小了,又不是那等健壮身体,被那么一吓便也罢了,那攻城弩的冲劲那么可怕,差之毫厘便要刺入他的身体,劲道袭身,伤了肺腑,哪里是这么好治的。
如今能看着无事,已经是很难得了。
“真是一个不平静的冬天。”宁博闻也叹气。
宁博容有些惆怅,“是啊,很不平静。”
十月,围场刺杀的消息才真正传开,李家除了李珂父子,悉数被抓,抄家灭族只旦夕之间。
历祯帝赐太子妃宁氏丹书铁劵,赏九尾凤冠、玄色袆衣、织金帛、紫如意,并一柄镶嵌着珍珠白玉的长鞭,一把宝石鱼纹的匕首,赞其殊有国色,端庄慧德,为天下女子之表率。
如此一来,即便刘湛将来不喜宁博容,历祯帝也定要保她荣华一生,且当是救他一命的恩赏。
历祯帝此人哪怕不算是千古明君,却也算是心中透亮。
例如他很清楚,自己只怕撑个一两年时光顶了天了,人之将死,他虽是帝王,或许贪恋这个世间,所幸并未因此昏了头脑,浊了眼睛,反倒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是以他立刻让太子刘湛参国事、批奏章,论朝政、立威仪。
且九尾凤冠与那袆衣乃皇后所有,只是给太子妃的一个赏赐,却让有心眼的人都明白——
这大梁朝,要变天了。
第77章及笄之礼
对于宁博容而言,赏赐只是赏赐,她平日里又不可能穿那样的衣着,那可以皇后的正统“制服”好吗?
不过其余东西倒是不错,丹书铁券这种东西,皇帝赐下的,只要他真的想杀你,变着法儿都能让你死,只是若是这个皇帝死了,轮到儿子上位,不到迫不得已,一般不会去打老子的脸,但如果过了几代,那就说不定了。又如织金帛、紫如意,乃是相当昂贵的混着金线织就的布料,又沉又重,紫如意实则是紫玉如意,属于珍奇一类,倒是那柄华丽丽的鞭子,因为是御赐的东西,要是拿来打人,恐怕也没人敢说她有罪,而匕首更是缀满了珍珠宝石,顶多也只能看看,观赏性远远大于实用性。
但这一次的赏赐,更多的是深层次的意义,宁博容赢得了更多人的尊重,东宫中所有的宫人待她都愈加敬重,而例如她现今的心腹阿青、水静、莺歌一类,更是像打了鸡血一样,那些个她亲封的女官更是如此。
大约没有比跟着的头儿有前途更让她们激动的了。
越是到这种时候,宁博容就愈加低调起来,她知道历祯帝大约不好了,若是在这时候翘尾巴,就怕惹出事端来,只设了两次小宴,请了小两桌人来聚聚罢了,这时候,任谁都要给她面子,第二次的时候,宁博容特地将崔氏也请了来,她虽没有诰命,但也没人说什么,如今宁博容只是太子妃还不好说,等她做了皇后,崔氏是妥妥要封诰命的。
崔氏常年是住在云州的,只是现在偶尔也在宁博闻府上住着,她虽与刘婉贞不和,但是凭她的头脑智商,要应付刘婉贞那是半点儿问题也没有的。
一向淡定自若、强大勇敢的太子妃,见到面上带着微笑的崔氏时,立刻就萎了,心虚得不行。
崔氏只是淡淡看过来,“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宁博容亲昵地挽住了崔氏。
崔氏瞪她一眼,“还瞒着我?”
“……从小就开始了,那些贫家子在练,我也偷偷练。”宁博容讪讪。
崔氏狠狠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就这么瞒着我和你阿爹?”
“不敢说嘛。”宁博容低声道。
崔氏简直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你这样——这样出风头,四郎若是……毕竟他是太子!”
这些日子,宁博容的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