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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沉甸甸的铅灰色云朵被狂风卷动着,飞快地掠过头顶的天空,教堂的尖顶象锋利的裁纸刀一样把这些云絮撕成长条。空气里一直是这样持续不断的类似裁剪布匹的声音。
时光、生命、爱恨、恩怨、血缘???都在这样持续不断的哗哗剪裁声音里,消失在裹满锋利冰晶的呼啸北风之中。
我站在教堂的门口,透过两边长椅中间的那条走道,望见尽头教堂的祭坛上,一幅三米高巨大的崇逛的黑白遗像。照片上的他干净爽朗,甚至微微带着笑意。锋利的眉毛永远都显得特别精神,他的眼睛里是一片静谧夜色下的大海,下巴的轮廓被浅灰色的阴影修饰出一种正经的英气来。我站在教堂的门口,刚好听见钟声从高高的教堂顶笼罩而下。我站在崇光目光的尽头,中间隔着一个辽阔无边云遮雾绕的天地。
一个月前,他说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拖着我的手在雪里打雪杖;他把他的Hermes围巾裹在我的脖子上;他皱着眉头抱怨不能喝香槟然后转身拿起一杯白葡萄酒(????);他站在雪地里敲钟;他跪在地上把一个一个的小礼物挂到圣诞树上去,牛仔裤看起来松软而又迷人,他穿着很低的皮带上方路出的Armani的内裤边让唐宛如羞红了脸;他把衬衣的袖口卷起一半,小手臂上的绒毛在灯光下泛出柔软的浅金色;他穿着厚厚的羊毛袜子,走在地板上像是狮子一样没有声音;他的笑声像早晨照亮房间的第一缕光线;他讲话的声音低沉迷人,和他清秀的脸庞特别矛盾,他随便说话的声音都象是在讲一个古老的故事。
而现在的他,只是一张黑白照片。
未来所有的岁月里,他只在这个人间,剩下了这样一张照片。
他再也不能发出任何一点声音来了。
他不能叫我的名字,他再也不能打招呼说“喂”,他甚至没办法“呵呵”笑一下。
他只能用这昂略带悲伤而温暖的笑容,像一个终于把故事讲完的人一样,疲惫而寂寞地望着这个他短暂停留的人间。
我的眼睛迅速地充血,红肿起来。我甚至忍不住的站在教堂门口“呜。。。。。。”了起来,虽然我刚刚哭出声就被南湘和顾里一人一边用力掐在了我的腰上。我不得不停止了我像疯子一样的行为——或者说,像一个宿醉未醒的疯狂助理。
模糊的视线中,宫佲和kitty从我身边擦身而过,他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转过头来看了看我,面无表情,像是从来不认识的陌生人一样。他的目光和窗外的风一样冰冷刺骨。他眼睛像是被大雪包裹下的森林一样天寒地冻的。
kitty甚至看都没看我一眼。她和宫佲,像两个贵族一样,穿着精致的黑丝绒严肃礼服,从我们身边走过去了。
我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一个月前】
两个小时之前,我在世茂庄园的雪地里,看着全中国无数年轻女孩子疯狂迷恋的作家崇光和时尚主编宫佲两个人拿雪团互相乱丢,他们胸前别着的精致家族徽章让他们两个笼罩在一片我们脑海里臆想出来的“兄弟禁断”的粉红色氛围里。
而两个小时之后,我随着我身边这个包里放着一捆捆粉红色现钞的疯狂女人逃窜上了开往南京的火车。而现在,我坐在他们两个人的对面——南湘和席城。我想我人生的主题曲,一定就是《你真的完蛋了》,并且还是由唐宛如亲自演唱的动人版本。
列车行进在一片迷蒙的风雪里。窗外的景色已经不再是无数的高楼大厦。光秃秃的褐色田野,笼罩在一片呼啸的白色碎屑之中。寒冷让世界显得萧条。
还好车厢里是暖烘烘的空调的热风。闷热有时候也让人觉得安全。
我的头还隐隐地持续着刚刚撕裂一般的痛。好在南湘的脸已经从阴影里出来了,现在她的脸笼罩在一片温暖的黄色灯光下。准确地说,在我的身边,而我们,共同用刀子一样的目光,仇恨着坐在我们对面的席城。他依然是一副无所谓邪邪的样子。看的让人恨不得扯着他的头发打他两耳光——当然,前提是他不还手。但是我和南湘都知道他冲动起来不管是男人女人还是女博士,他谁都打,所以,我们没敢造次。当年她把学校里一个欺负南湘的高年级女生扯着头发在地上拖了一百米,那个女生的脸被擦得皮破血流一直在地上惊声尖叫求饶的骇然场面,我们都清楚地记得,当时我们都觉得那个女的会死。
一分钟以前,当我看见席城出现在南湘身后的时候,我万念俱灰,我以为我掉进了一个梦魔
里,我搞不懂这两人在上演什么戏码。
而一分钟之后,当南湘顺着我惊恐的目光回过头去。看见站在她身后的席城后,她冷冷地站起来对他说:“你在这里干什么?”说完停顿了一下,补了一句,”你他妈给我滚。”
很显然南湘并不是和席城一起的,我从心里结实地松了一口气。但同时我也升起了一种庞大的内疚,我发现我对南湘这么多年来的信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一点一点地土崩瓦解了,我很快又难受起来。要知道,当年我和南湘的感情,那真的是比环球金融中心的地基都扎实,一百万个天兵天将或者三十四个手持羽毛球拍的唐宛如,都很难把我们两个打散。想到这里,我突然觉得很心酸。我从座位下面伸过手去,用力地握着南湘的手。
南湘对我解释了她刚刚那句足够把慈溪吓得从坟墓里坐起来拍胸口的“席城上了顾里,是我叫他去的”惊人之言之后,我恨不得拿纸杯里的水泼她。但我胆小,怕她扯我头发,于是我只能猛喝了一口,然后对她说:“你他妈能不能别这么玩啊?你以为你在写小说连载的ending么?我操,没人像你这么说话的啊。”
南湘白了我一眼,说:“是你自己听了半句就开始瞎联想好不好,你好歹听人把话说完呀。”
我想了想,确实我有点太过戏剧化了。其实整件事情远没有我想象得复杂。
当初席城同社会上一些残渣赌博,输了没钱被人讨债,被别人追着打的时候,他问南湘要钱,南湘不想搭理他。席城就一直死缠烂打的,并且反复说着类似“你姐妹不是每天都穿金戴银的么,你问她要啊!〃的话。在这样的事情反复发生了很多次之后,南湘被惹怒了,劈头盖脸尖酸刻薄地说:“你以为谁都像我这么傻啊?这么多年要什么给什么。顾里和你非亲非故,人家又不是你女朋友,凭什么帮你啊?施舍一条狗都比帮你好,狗还会摇尾巴吐舌头,你除了毁别人还会干什么啊你?你有本事就自己去问顾里要啊,你也像糟蹋我一样去糟蹋顾里试试看啊,你有本事也把顾里的肚子搞大然后再踹她一脚看看啊!你他妈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敢碰她以下,她能把你挫骨扬灰!你以为全天下女人都像我这么贱啊?都会为了你什么龌龊事情都做啊?我搞死你席城,你他妈自己去照照镜子,你就是一条长满虱子的狗!”
当然,说完这些话之后,南湘当场就被甩了一个重重的耳光。席城歪着脑袋,似笑非笑地抬起手把南湘嘴角流出来的血擦掉,然后恶狠狠地笑着说:”老子就偏偏要试试看!“当然,这之后南湘根本没把这番话放在心上,因为南湘心里,顾里就是曼哈顿岛上高举火炬的自由女神,她就是黄金圣斗士,她是挥舞皮鞭的女皇,别说去讹诈她了,就是问她借钱都得小心翼翼。所以她也完全不会预料到,之后的席城真的对顾里下了药。
所以,当她听说顾里和席城一起睡过的时候,她压根儿没有联想起当初发生过的这样一出戏码。她在电话里听见”顾里和席城上床了“的时候,觉得五雷轰顶,而打电话给她的人,是唐宛如。
”你怎么连唐宛如的话都信啊!她还一直都坚持说她自己和蔡依林差不多瘦呢,你也信么?“
所以,当时盛怒下的南湘,才在顾里的生日会上,把一杯红酒从顾里的头上淋了下去。
”你知道顾里当天穿的那件礼服多少钱么?“我突然想起了当天壮观的场景。
”别告诉我!“南湘吓得两眼一团,一张小脸白煞白的。
”等到你们都走了,席城才和我说了,他和顾里为什么会上床。我本来要追顾里去道歉的,但那个时候她爸爸。。。。。。“南湘看着我,欲言又止。我点点头,我懂。不过要真说起来,这件事情,确实也不关南湘什么事,南湘的那些话,对任何一个有正常心智的人来说,都不会理解为”你去****顾里试试看啊“。
”你说。。。。。。我要对顾里道歉么?“南湘满脸忧愁地地回我。
”当然不!“我死命地摇头,我不用闭上眼睛,就能想象得到顾里如果被告知当初还有这样一档子戏码的话,她会如何地兴风作浪。她就是白素贞,她制药玩高兴了或者喝大了,那是会水漫金山寺的。所以,我反复警告南湘,让她没事儿别自掘坟墓,这件事情就永埋地底吧。
“从生日会之后我就没怎么见过你,你这段时间一直在干吗?”我伸过手去,握着南湘纤细冰凉的手指。
〃 忙着抢钱。“南湘满脸苍白地看着我。
”少满嘴跑火车,我没跟你开玩笑。。。。。。“我说道一半的时候突然说不下去了。看着南湘拼命压抑紧张的脸,我突然想起她包里沉甸甸的几捆粉红色的钞票,我的心突然像是被海怪吞噬一般地坠进了深深的海底峡谷。
”你到底拿这么多钱来干什么?“我小声地问南湘。
她低着头,不说话。我又问了好几次,她才抬起头,眼睛红红的。”我家里其实早就没钱了,我念书的学费一直都没,一直都在借,我没办法毕业了。。。。。。“
我和南湘的头挨在一起,彼此都没有说话。
我们对面坐着席城,他像是看笑话一样冷冷地看着我们,满脸下jian的表情。。。。。。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的。我每次看见他那张脸,虽然有种落拓的迷人感,但是一联想到他这个人,我就心里恶心,南湘形容得极其准确,他就是一只浑身长满虱子的狗。
我站起来,对席城说:”把你手机给我,我要给顾里打电话。“
席城冷笑了下,掏出手机给我,”我可不保证她看见我的电话号码还会接哦。“
我站起来,走到火车的厕所里,拨电话给顾里。
我觉得如果有人能解决当下这个一团乱麻的餐具的话,那一定就是黄金圣斗士——顾里。
而我并不知道,当我站起来走向厕所之后,席城冷冷地看着南湘,他讽刺地笑着,说:“南湘,真会演啊,不过你这套把戏,什么没钱交学费什么的,他就骗骗林萧这种没心没肺的黄毛丫头吧。”
南湘看着席城,脸上的表情渐渐凝固起来。她那张美若天仙的脸,现在看起来就像是车窗外凛冽的风雪一样,透着一股逼人的狠劲儿。她面无表情,慢慢地对席城说:“你如果敢对林萧和顾里说任何一个字,我做鬼也会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不信你就试试。”
“我试的事儿还少吗,不是把你口中的好姐妹也试了么。”席城翘着腿,笑着说:“我还真告诉你,挺爽。”
南湘没说话,轻轻拿起桌子上滚烫的热水,朝席城泼过去,动作优雅温柔,就像在浇窗台上娇嫩的玫瑰花一样。不过席城像是猜到了她会这样做,轻轻把头一歪,一杯水泼在椅子的靠背上。
席城看着对面冷漠的南湘,笑着说:“南湘,你知道么,小学我们学过一个词儿叫做“蛇蝎美人”,我现在只要一看到这个词儿,脑子里就会立刻浮现出你的脸,真的,你就是‘蛇蝎美人’的同义词。”
南湘把头发别到耳朵后面,暖黄色灯光下她的脸有一种完美的近乎虚假的美,她露出洁白的牙齿,粉红而娇嫩的嘴轻轻地抿着笑了笑,对着我说:“你知道么,在我的心里,每次想到一个词,也会立刻想起你的脸,你也有一个同义词,那就是,“狗娘养的”。
这遥远的宇宙里,从某一个寂静无声的地方望向我们的地球。它始终这样寂寞而无声地旋转着,小小一颗冰蓝色的眼泪,圆润地凝固这无边无际的浩瀚里。动画片里说,来自外星的,毁灭地球的那些人,都被称作使徒,使徒都被编了号。而人类是最后一号,第十八号使徒。毁灭地球的最后的使徒,从几百万年以前,早早地,就密密麻麻地挤满了这个世界。
他们像是无数蠕动着的虫,毫无知觉本能地喷吐着黑色的毒液。把这个地球密不透风地包裹起来等待着有一天,一起爆炸成宇宙里四散开来的星辰碎屑。
无数的秘密,就像是不安分的太阳黑子,卷动起一阵一阵剧烈太阳风暴,扫过冰蓝色的小小星球。
世贸佘山庄园这冬天的夜晚里,显露出一种严肃的悲凉。
这种悲凉来自高处的孤独,或者形容的简单一些,来自高不可攀的价格过滤掉人群之后的凄凉如果能买得起世贸佘山的人和住在翠庄的人一样多的话,那上海早就爆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