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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清远悠扬的箫声响起,她猛然睁开眼睛,泪水从眼角跌落。她拥被起坐,纱帐外灯影明灭不定,箫声随着竹风轻叩玄窗,缓如流水地浸润着她的整个心田。
箫声有些苍凉婉转,她想到了自己的父母,连在梦中也没有相逢过一次;她想到了怀琛,明知无望而又奋不顾身最终破碎的一段感情……她开始只是小声地啜泣着,直到后来恣意地放声大哭,仿佛要用泪水来洗净那疲惫的心。
她哭得累了,然而那箫声还是没有停下来,渐渐地竟由惆怅忧郁变得澄明清净,仿佛月华光满,明照人心。她呆呆地坐着,箫声似有穿透人心的魔力,足以让人忘却尘世的浮躁和烦恼忧伤,归入一片安宁和平和。
她披上外衫,起身推门出去。
这是一进很大的院子,中庭开阔,遍植青竹,月色如水倒映着竹影萧疏。
四处静悄悄的,除了箫声,没有半点动静。
而这时,箫声也戛然而止。
她忽然似有感应,回过头看向屋顶,只见屋顶上的人一身黑缎长衫,衣领袖边上的银丝线隐约可见,手中正拿着那管绿得想要渗出水来的玉箫,懒散地看着她,说道:
“哭完了,可曾舒服了点?”
流芳脸上一燥,撇撇嘴说:“若不是你聒噪吵耳的箫声,我早就睡着了。哭?谁哭了?表哥莫不是心慌气短胸闷失眠以致思觉失调产生幻听?”
“幻听?”他从屋顶上飞身而下,稳稳的落在她面前,冷哼一声道:
“不知是谁脸上还有泪痕,眼睛肿的像灯笼一样呢?!”
她盯了他一眼,悻悻地就想转身回房。
“别再想他了。”他拉住她的手,说。
“在表哥的严格监督下,我岂敢再越雷池一步?”她苦笑,“表哥有时间不如多想想自己,你不是想娶公主吗?”
“是啊,你不提我还差些忘了,我原来也想娶公主!”容遇作拍额恍然状。
“真不知道公主有什么好,让人趋之若鹜!”她甩开他的手。
“公主有什么好?除开她的身份,阿醺,你说,公主有什么好?”他凝视着她,“皮相再好,地位再高,也不过是一个普通女人罢了……所以,阿醺,他选择了公主,并不是因为你不够好。”
她怔怔的站在原地,沉默着。
“公主有很多个,容遇娶不到十三公主,还有十五公主、十六公主……可是,顾六只有一个。他放弃了你,便是放弃了天地间的惟一,于他,才是遗憾与损失,不是吗?”
她的心蓦地一痛,泪水不自觉地滑落了一脸。
他看着她雨打梨花的一张脸,皱皱眉,很想把心底的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抹去。
“你哭成这样,谁会心疼?明日肿着一双灯笼眼,你那丫头西月又会以为我欺负你了!本来长得就一般,哭一哭,更不成样子了……”
“容遇!”她瞪着他,眼泪流得更凶了,“除了冷嘲热讽落井下石你还会别的什么?”
冷嘲热讽?落井下石?该死的,他坐在屋檐上吹了一夜的箫,兜了个大圈变着法子安慰她就落了个这样的罪名?他眸中带着些薄怒,说:
“看开和放下,真有那么难吗?有时候,那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若你还要买醉,还要伤心,那不好意思,你自便,我容遇不再奉陪!”说罢一拂衣袖,人影没入竹林深处,消失不见。
第二天,一直到吃中午饭时,都没见容遇的人。山庄的管事说,容公子下山了,说要进宫教十五公主弹琴。
果然是有效率的人啊,这么快就瞄准了下一个目标,可是十五公主今年才十五岁,刚及笄。流芳想,连发育还没有完全的孩子都下得了手,就知道他昨夜表现出来的那种不在乎是假的!不是一早就知道他很会演戏的吗?昨夜居然还一度觉得他这个人也有可取之处……
流芳也下了山。
当然是偷偷下的。
山庄内虽然风景如画,幽雅怡人,可是仆人不多,能说上话的根本没有。闷闷地看了一会子书,然后打听到山下三里外有个小镇,也算繁华热闹的地方,虽小,但是五脏俱全。于是她便顺手在房中拿了几样看起来有些值钱的瓶子墨砚之类的,打了个小包,乘着庄中管事的不注意,溜走了。
容遇的长衫穿在她的身上未免过长了,她只能捋起袖子,站在福源当铺那高高的柜台下,把小包袱递上去。
“生当还是死当?”那老头拉长了声音问。
当然不敢死当了,她还想着到时要赎回这些东西,不然容遇宰了自己也说不定。老头伸出一个手掌问她这个数当不当?她点点头,想着说五两银子都够花的,谁知道他竟递给她一张五百两的银票,还指着她的衣服说:
“这身衣裳,三十两,当不当?”
结果,流芳买了一身合适的蓝色长衫,回过头很利索地又把容遇的衣服当了。
她先去镇子上最有名的仙客来酒楼饱餐了一顿,酒足饭饱之后眯着眼睛打着盹听了两支小曲后,又跑到盈香茶庄喝茶,听说书。
然而这茶喝着喝着就变味了,因为那个说书的话锋一转,又说到顾学士府大公子与十三公主的倾城婚礼上面去了。
她百无聊赖地走出茶庄。
她不是想不通,而是需要时间去平复。
今天阳光很好,流芳觉得就是因为这样,天安赌坊的金漆招牌才会明亮得刺了她的眼。
有一句话怎么说的?哦,对了,情场失意,赌场得意。本着对这句话的迷信,她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开!二、三、三,八点小——”形容猥琐的庄家一把拨走眼前的银子,流芳垂头丧气像斗败的公鸡。那五百两银子所剩无几了。身旁有一青衣公子摇着纸扇笑着对流芳说:
“兄台今日手气好像一般哪……”
他的眼光不怀好意地停留在她雪白的颈项上,这样纤弱的一个人儿,清秀伶俐,肤若凝脂,仿佛一掐下去就能掐出水来。这赌场里面的莽汉居然就看不出来这是一个女子?那瘦瘦的腰肢不盈一握,男子的衣服穿在身上也无法遮挡那种让人想入非非的风流意蕴。
他一直候在她的身边,看着她赢了几回之后,便一直在输。他瞄了那庄家一眼,猥琐的男子会意,又在大喊:
“下注了下注了,买定离手!”
流芳揣着仅剩的二十两银子,略略踌躇了一下,便打算往外走,那青衣公子一把拉住她,说:
“兄台,不如这回在下与你一赌,若你赢了,这三百两银子便是你的;若是你输了,这二十两银子我分文不取,只想要公子身上的一件物事。”
流芳看着他,奇怪道:“我与你素不相识,更何况我如今一穷二白,我身上也无值钱的东西,你想要什么?”
青衣公子笑道:“难道兄台看不出来在下只是想与你结识一番,并没有想着要从中渔利?兄台身上又无值钱的东西兄台说了不算,在下说的才算吧!如何?敢不敢一赌?不过兄台今日的运气这般差……”
“我赌!”流芳瞪了他一眼,一口气憋在心上,运气差?不过是二选一的机会罢了,她就不信这个邪!
她把二十两银子扔在赌桌上,“我输了,银子就归你好了!我还不至于占了人家的便宜!”
青衣公子得意一笑,也把自己的银子摆到了赌桌上。
第四十五章 情场失意,赌场更失意2
一大群赌徒过来围观。
猥琐男心领神会地与那人对视一眼,开始摇骰子。
流芳买的仍旧是大。
开出来的结果仍旧是小。
她很大方地把银子推到青衣公子的面前,说:“愿赌服输。”
青衣公子看着她的蓝色长衫,流芳把腰间的玉佩摘下来递给他说:
“呶,这是我身上惟一值钱的东西了,你拿去吧!”
青衣公子一纸扇拦住她递过来的玉佩,终于不再掩饰眼中的垂涎之意,指着她的衣衫笑得轻慢,说:
“本公子只想要你身上这裘蓝色衣衫!”他凑过身子在她耳边说:
“若你不想在这里脱,我们大可以另找地方!”
旁边的赌徒一阵哄笑,有的说:“陈公子,你什么时候染上断袖之癖了?”
有的又说:“找个这么瘦弱的,也不知道他受不受得起!”又是一阵猥琐的笑声。
那陈公子不以为然地嗤笑着那些赌徒的白痴眼光,刚想去拉流芳的手,孰不料被一拳正中面门,力度虽然不大,但是也疼得他龇牙咧嘴的了,他瞪着她正要发怒时,她却拨开人群要逃出去。
两个家丁模样的人拦在她面前。
他狞笑一声追上去伸手一扳便抓住了她的肩,肩上传来一阵剧痛,她大喊:
“你这个色魔,快放手!”
“放手?”他把她扯回身边,凶狠地说:“不过是要你一身衣服而已,你居然打了本公子!今天不把你办了,我还真不姓陈了!”
两个家丁上来把流芳捉住,他往她脸上捏了一把,下流地笑着说:
“若不是看中了你本公子岂会候了你一下午?让我疼是不是?看我呆会怎么好好地疼回你!给本公子带回府!”
流芳一口口水吐过去,正中他的眉心。
他恼羞成怒,正要一巴掌扬过去,忽然听得一个阴冷的声音说:
“我看你这手是不想要了。”
话音刚落,围观的人群迅速分开,姓陈的愣了愣,眼前一花,那两个家丁已经被人打飞仆倒在地,捂着胸口在呻吟着。他那只停在半空的手像被施了定身咒,怔怔地望着眼前一身黑衣丰神俊秀而神色冰冷的男子。
流芳被容遇拉入怀中,他的手劲很大,勒得她的腰几乎要折了。
不过是偷了你几样东西,赎回来不就得了?犯得着生气吗?!她小声地嘀咕道。
容遇盯了她一眼,她立刻噤了声。
那两个家丁想要爬起来,容青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他们便乖乖地不敢动了。
赌坊的打手想围过来,容青几下手脚,便撂下了几个,余下的都在一旁再不敢动手了。
“赌钱还不够?还要跟别人赌脱衣服是不是?!”他嘴角扯出一丝笑意,却不达眼内。
“我没有,是他居心不良!”流芳愤怒地看着那姓陈的色胚!
“哦,原来是你想赌……”容遇看了看他,笑了,姓陈的忽然有些不寒而栗。
容遇伸手擦了擦流芳脸上被捏出来的瘀青,“输惨了,是不是?我给你赢回来,如何?”
他坐下来,拿起骰盅,摇了摇,对那陈公子说:“你喜欢赌别人的衣服,我喜欢赌别人的手指和肋骨。这样吧,我输了,就让她把衣服一件件脱下来给你,你输了,就把手指和肋骨一根根地折断,如何?”
流芳就差没用眼神杀死容遇了。
“我……不赌了!”那姓陈的想走,容遇说:
“容青,既然这位公子不想赌,你就把他刚才摸过人的那只手臂断下就放他走吧。我们也不要太为难他了。”
姓陈的脸色大变,“我的舅舅是礼部侍中王大人,谁敢动我?!你等着,衙门的人就要来了,到时候你一个也跑不了!”
容遇冷冷地笑道:“手臂断了,你的侍中舅舅就能帮你接上去?只怕他还自顾不暇!”
容青走过去举掌成刀就要劈下,那人慌忙仆倒在地抱着流芳的脚,大声道:
“多有冒犯姑娘,我该死!但求姑娘饶了我这遭……“
容遇置若罔闻,拉起流芳就走,流芳回头看了看,容遇哂笑:
“真难得有人千方百计想打你主意!怎么,不忍心?”
流芳只觉得这笑容很残酷,她顿住脚步,轻声说:“表哥,算了,好不好?”
她祈求地看着他,眸子里有着不忍,眉头微蹙。
“知错了吗?”他问。
“知错了。”她垂下头。
他摆了摆手,容青便跟了上来,门口早停着马车。
上了马车,容遇便冷着一张脸,“错在哪里?”
“错在让你带我到人都不多一个的山庄,错在无聊,错在时间太多!”刚才的低姿态全都不见了,流芳撅着嘴,也气鼓鼓地坐在一旁,不看他。
“听起来错的好像是我了!是我让你偷跑下山,是我让你偷东西去当,是我让你去赌钱,是我让你被人轻薄的?!”
容遇不由得咬牙切齿起来,一听说她在山庄不见了,他连琴都没有带走就撇下十五公主出宫快马赶回,让人在焚玉山庄方圆五里的地方开始包围搜索,一知道她在小镇上出现过便赶来了,看见那猥琐下流的男子捏她的脸时,不知怎的心头一紧,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而她还是摆出那么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咄咄逼人地在声讨着他。一时的低眉顺眼也只不过怜悯那登徒子,而自己居然就心软了,原来她半点不曾体谅自己的担心!
“我只是没带银子在身上,我会把东西赎回来给你,你放心!”明明是暴发户,却还心疼银子,流芳恨恨地想。
“那块端州翔龙砚就值三千两银子,还有别的……你真是聪明得很那!就当了五百两!你的当票呢?”
“当票?”流芳忽然才想起,那老头没有给她当票!
啊?不是吧?那糟老头这么歹毒,就这样就吞了那些宝贝!!
容遇斜斜地瞥她一眼,她不得已低头哀悼自己的无知。
如果她知道,容遇身上的黑衣用的是陵州最上乘的飘云锦,五十两一尺,加银线和绣工,一件衣服下来没有两百两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