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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现在是不是还在让吕方做禄米粮食的生意?”
“……你这是非要争一口气,让人看看你明珠是对的,旁人揣摩的都是错的不是?”
“……我何尝说过你是错的,我只是说父亲不乐意惹上这麻烦……”
“……你不肯听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答应我不再做了?”
“……你答应了我。却……”
“你可曾替我想过,我要如何和父亲交代?”
连珠炮一般地说了出来,他突然就觉得很累,可莫名的,就觉得轻松了。
他这几日难过,一方面是没脸,另一方面也就是因为堵着这一口气。
今天回来,还是因为父亲又发了脾气,就因为事情都闹成这样了,张静安还是不动如山地继续在做那禄米的生意。
他就想知道,他在张静安眼里,是不是就那么的不算数!
他就想知道,跟张静安的哪些执拗比起来,他袁恭是不是真的就是可有可无的一件摆设,她张明珠有没有他都一样的过?!
张静安两世人其实并不是个善于言辞的,而这一次,她真的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袁恭。
若论别的事情,一千件一万件,只要袁恭说了,她都能去做。
可偏生就这一件,她真的不能。
不仅是不能,而是她不敢。
她坚信便是这件事情让她得了机会重活一次,更坚信只要这一世还继续积善积德,那么她和袁恭的未来才会有希望。
她真的是必须要做,不敢不做。
袁恭发了一顿脾气,觉得好过了些,可看到张静安的样子,就变成了另外一种的不好受。而且纵然是不好受,他还得硬绷着。
他是真心觉得张静安欠教训,都说堂前教子,背后教妻,张静安不懂事,他总得告诉她知道点道理才对。
他在张静安跟前,一贯是没有夫纲的,他觉得要是不趁着这一回把夫纲振起来,他这辈子也就真的算完蛋了。
于是乎,他依旧绷着个脸,也不给张静安解释的机会,皱眉挥手道,“别再扯什么行善积德的废话,我只问你,这粮铺能不能关掉?”
张静安被他连珠炮似的发问,轰得是应接不暇,本来就不知该如何是好。此刻更是讷讷得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他问能不能关掉粮铺,这却是她不能应的。
她讷讷道,“不能……”
“什么?”袁恭惊怒,不防她竟然就如此直接地回答他“不能”!
张静安被他震怒的表情吓得不轻,却只能将手指放在背后扭着才鼓起勇气信口胡诌,“我曾经在佛前许过愿的,这是还愿!佛主在上,不能不应的。而且,我外祖母也托过梦给我,说那些灾民可怜,他们就朝着京城来了的……”
袁恭只觉得三佛升天,七窍生烟,怒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你……”下半句本来应该是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可又想到,张静安平素里读的都是些话本词话,什么时候读过正经书了?他们家里就两个古怪人,一个是他那失散多年的堂姑,一个就是张静安。就这么神神叨叨地信神信佛的。他堂姑是因为命运不济所以心如枯槁,那张静安又是因为什么?
偏生张静安同样说出来了,也就止不住了。只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佛说,我上一辈子做了许多错事,这一辈子是要来赎罪的……”
袁恭根本听不下去了,直接打断她,“我不跟你说别的,我就问你,你还是非要办那个粮铺是吧?”
张静安咬紧了嘴唇不语,可态度摆在那里。
旁的无所谓,可这件事她是绝不肯退让的。谁知道这一世,袁恭会不会去西北,能不能囫囵个儿回来,之后天下大乱,他们还能不能不离不弃,平安携手?
这些她都不知道,可她得为了这一世博上一博不是吗?
袁恭颓然放弃,连发脾气都不知道该怎么发了,指着张静安瞪了半天,最后一甩手,“好,好,你以后随意。以后你的事,我再也不管了就是……”
甩手出了门,就这么扬长而去了。
外头,红宝带着两个小丫头抬了一个红酸枝的硕大匣子进来。
看张静安毫无反应地坐在那里,就不知道是禀告好,还是就退开好。
等了半天才小声禀告,“二奶奶,这是二爷送进来的。说是您母亲的遗物给您寻回来了……”
张静安抬起眼来,猛然抬头眨了眨眼,将眼里的泪水都给眨没了。这才走过去,慢慢掀开了那个匣子。
但见匣子里,一层层丝绒包裹着的,是尊青铜的小鼎。赫然四面人脸,都是伸长舌头的诡异造型,可不就是胡权卖出去的那尊四目鬼脸尊吗?
她就想忍着不哭的,可就是忍不住。
腿一软就坐在了旁边炕上,也顾不得下人都在旁边了,伏在小炕几上就呜呜哭了起来。
袁恭和张静安闹得如此不愉快。可袁恭的生母吴氏这段时间日子却还是过得颇为愉快的。
自从上次张静安进宫得了赏赐之后,吴氏听了丈夫的劝说,不再那么频繁的找张静安的麻烦,可要说吴氏心里好过,那也绝不好过。
尤其是袁恭和张静安圆房之后。小两口日子过得亲亲热热的,她反倒是看着愈发不顺眼了起来。
这倒不出乎她的意料,毕竟血气方刚的儿子守着个如花似玉的老婆,她还能当真指望儿子当一辈子和尚?
可就张静安这样的媳妇,她不捏在手里揉搓揉搓,真是想起来就肝疼。
偏生这媳妇就还揉搓不成。
她这肝病就真的死活好不起来了。
这回好了,张静安现成的笑话摆在了她跟前,她每天看的可谓是乐不可支。别提多舒爽了。
更何况,还有些别的好事,让她心情愉快。
比方说,方瑾的那个继母。虽然出身低微且不说,还十分的狡猾有手段。她向来看那个女人不顺眼。
可这番,方瑾的继母却为她做了一件好事。
方瑾的继母跟着父亲在粤州做官,不知怎么的,竟然跟布政使大人的夫人成了密友。这布政使的娘家族姐更是闽南王府的老王妃。
靖江王这一支算是皇室唯一近支亲戚,跟京里头那帮所谓宗室没法子比。而且世代统领闽南水师为大秦捍卫东南海疆。现如今的闽南王刘协不过二十八岁,前头曾经死过一个王妃,有一双嫡女,却并没有子嗣。给刘协作续弦也是极显贵的一门亲事了。
她喜滋滋地与女儿袁舒唠叨,“你表姐可算是等到云开雾散时了,之前这样那样的,净遇到些没眼光的人家,一时是这个不合适,一时是那个也不合适,终归是被我们家给耽误了……”
袁舒如今快十岁了。
京里十岁的贵女多少也开始要懂些婚配的事情了。
所以母亲不避讳她,她也就不免有几分的好奇,“可为什么呀?”
靖江王不仅是皇室的近亲,关键是人家是开国的时候有大功劳的,所以纵然是皇帝的儿子,将来爵位也要减档。可靖江王的爵位却不会,而且世代镇守天南,那是天南王。实权王爷。方瑾的父亲还是年初才提的四品,这差距实在有点大。
纵然是做续弦,还是差距有点大。
要知道,靖江王的原配,可是江南华家的嫡长女呢。
吴氏却不以为意,只笑道,“大约就是因为华家那位大小姐还留着两个闺女吧,续弦的身份高了,也不大好……”
袁舒就皱了皱鼻子。
觉得这事古怪的很,让人说不出来的不舒坦。
偏生吴氏却很高兴,“华家是大族。我们吴家也不差,毕竟你方表姐也是养在你外祖母跟前的,听说靖江王府的老王妃见了你表姐,很是喜欢呢!”
袁舒对此已经不感兴趣了,悻悻然地把注意力又转到书里去了。
那边有婆子回来禀告,说,“夫人,二爷回来了。”
吴氏立刻就坐直了身体,那婆子特意还走前了一步,“那物件,也带回来了。只是直接就给送到二奶奶屋里去了。”
吴氏就悻然地皱了皱眉头,抬手喝茶,“叫你们二爷过来一趟,我有话跟他说。”
吴氏要跟袁恭说的这件事,和张静安的那尊鼎有关。
那物件可不是一般的老物件,那是有说法的。
话说当年白起水淹郾城的时候,手下有那么一员上将,经历了灭楚大功之后,便将此事刻在自家礼器之上,时隔千年,竟然这物件竟然出世。让那只听传闻未见真章的战神传说有了物证。
张静安的母亲永嘉也是个爱好文史的,可和张静安爱好字画不同,她爱好的是金石古董,这物件,还是早年玉贵妃随先帝南征北战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看女儿如此喜欢,所以给永嘉做了陪嫁。
只没想,好东西人人盯着,就被胡权给偷偷转手卖了出去。
六千两卖给了太常寺卿家的老太爷。
这老太爷得了这么件宝贝,那是欣喜若狂,每日里看着就乐,看着就乐,简直就跟他的命一样。
可没曾想到,这才高兴了一年多。
坏事了。
锦衣卫上门,说这宝贝是赃物,要收缴。
太常寺卿桂然也是三品啊,这就想着能不能想想办法啊。
偏生锦衣卫本来也不至于六亲不认。可这一回是主家不答应,说这物件是安国公府二奶奶的陪嫁,前头永嘉公主的遗物。
二话不说,就给收缴回去了。
这一下子,老太爷的命可就没了。
整天在家长吁短叹的,连七十大寿都不想过了。
桂然是个孝子,而且也确实喜欢那物件。于是乎,就寻到了国公爷袁泰的跟前,想跟他打个商量。
看能不能说动张静安出让这件东西。
袁泰作为一家之主,自然是不好和儿媳妇直接打交道的。于是就将这个事交给了吴氏。
可别看吴氏此时看着张静安的笑话,可你当真让她和张静安说话,她却也顾忌着。
她唯一不顾忌的,就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儿子了。
她自然是要寻袁恭去和张静安说这件四目鼎的事了。
袁恭刚和张静安吵了一会,来见他娘的时候,还当真是有些忐忑的。
觉得没脸加上没脸,根本不想见人的节奏啊。
而且说句实在话,自从张静安嫁过来,他娘叫他,就没有过好事,每次不是哭,就是闹,袁恭有史以来的体面尊严,就这么一点一点的都消耗没了。
现如今他娘一叫他,他就浑身不自在。
不过他总归是个孝顺儿子,他娘叫,自然是一叫就到。
可他再孝顺,总归不至于连是非都分不清楚了。
吴氏把事情给他一说,让他回去去问张静安。
他连梗都不打一个,立刻就拒绝了。
“不成,那是明珠母亲的遗物,而且是生前爱物,明珠带进宫,又从宫里带出来的。不比一般的东西。”他可还记得,张静安装心疾装了十几二十次,次次都装的不像。可当初查出来胡权竟然将这个物件给卖了出去,张静安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那真的是心惊,断然不是装的。
吴氏就很不满他的态度,“这不是和她商量着来嘛。桂家的老太爷都快七十岁了,就爱这么个物件。我们两家虽然以前交往不深,可说不得以后就有了交情。桂然这人你也是知道的,将来入阁也不是没有指望。”
袁恭还是不答应,“这不是一般的物件,明珠是不会同意的。”
吴氏还真的没有想到,袁恭居然并不是为难张静安会不会同意,而是自己就将这事给拒绝了。
她就觉得脸上十分过不去,“一件陪嫁罢了。她给家里添的乱还少了?就她这番闹出来的那些动静?家里的脸都给她丢光了,她怎么就不觉得不好意思了?”
袁恭一听跟粮铺相关的事情,就开始头疼,只低着头,“母亲不要听那些烂舌头的人乱说,明珠募集粮食,是为了救济河南直隶的灾民。要是人家一说,我们就自己以为自己是贼了,这日子还要怎么过?”
吴氏几乎不可思议地看着袁恭,“什么?你这是在说我心思阴微,委屈了你的媳妇?”
袁恭不安道,“儿子不是那个意思。”
随即又扯开话题,“桂然不过是刘能的门生,才不过是个三品的太常寺卿,六部都没进过,居然都这么大款儿了?他还在大理寺待过,又哪里不知道那物件是贼脏?如今知道了是遗物珍藏,居然还有脸讨要,我看就这人品,就入不了阁!”
话音未落,就听见屋里咣当一声,依稀是摔了什么东西的样子。
随即就看见他父亲袁泰从屋里走出来,“你真是愈发的张狂了,入阁不入阁,你袁二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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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四目鼎
袁泰从内室里拐了出来,脸上十分的不好看。
方才袁恭的话,他都听到了,本来以为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怎么到了袁恭和张静安这里,就变了味道呢!
真是不知好歹的东西!
他都约摸着答应了桂然了,如今难道要他食言而肥吗?
想到就心头火起,怎么看袁恭这个儿子,就觉得他脑后生了反骨,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