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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惊云豁尽浑身真气,狠狠向浪头轰出他毕生的功力,他毕生的苦心,轰出这违抗天命、足以开天辟地的霸烈一掌!
“轰隆”一声震天巨响,当声地动山摇,天地色变!
同一时间,天上惊雷暴响,五道紫电疾劈而下,仿佛苍天已被触怒,要对这个为救无辜而抗天的人作出最狠毒的惩罚!
它要他五雷轰顶!
怒涛乱翻,雷电乱舞,聂风与断浪已不懂得走避,聂风只是拼命呐喊∶“云师兄”
惊世少年下(十一)大轮回
天意残酷如刀。
洪水凶猛如兽。
在凛凛天威之下任凭聂风叫破了喉,还是阻不了“天”,阻不了“步惊云”,和将要发生的一切!
然而,一切聂风意料之内的可怕事都没有在此刻发生,因为就在洪水穷凶极恶地盖下,天人即将狠狠拼个你死我活的刹那,忽地“蓬”的一声,磅礴无匹的洪水竟给步惊云那道三合为一的霸烈真气硬生生撑在半空,犹如一堵数丈高的水墙塞在狭道入口。
步惊云赫然扭转了天意!
聂风骇见眼前这个难以置信的事实,第一个反应是喜,盖因步惊云暂时无恙,第二个反应是震异!
这…这是人的力量吗?抑或是…
“魔的”力量?
在此转折性的一刻,甚至连聂风亦有点不敢相信是一个真正的人,或许,他其实真的是“魔”的化身…
一个投生到世上来走一趟的魔,一生敌视铁索如山、牢不可改的天意,不惜牺牲自己救人,却始终不为世人谅解。
也许在冥冥之中,所有的神、魔、人甚至万物,尽皆难逃天意五指五掌,纵然是步惊云这次违抗天命出手救这群孩子,也是在天意的安排之中!
可是,聂风哪会想到,步惊云此刻能挡此道无俦洪水,只因心头那股顽强不屈的熊熊热血,驱使他三气合一,意外冲开任、督二脉,方能打出他平日施展不出的超级掌力,特别是三气之一的“悲痛莫名”本是黑衣汉子绝学,力量更是匪夷所思,若没有足够的“悲痛莫名”内力支持,尽管三气合一,也难挡洪水之险!
不过步惊云终究是一个活人,血肉之躯虽能挡天威一时,难挡一世,聂风与断浪但见步惊云精赤着上身已因体内过于猛烈的真气,逼至遍体绽现青筋,每条青筋更在渗血…
不但青筋滴血,就连步惊云的七窍,也在源源滴血!
弹指之间,他赫然变为一个血人,但他依然拼命以双掌把洪水隔空撑着,直如“一夫当关,万夫莫敌”!
聂风仅是手足无措的愕了愕,迅即便知道自己此际应干何事,他不假思索便向步惊云冲去,道∶“云师兄,我来助你!”
但步惊云似乎并不接受他的好意,就在聂风跃近其一丈之内时,他突然鼓起一口气,断续吆喝∶“别…过来!”
聂风一呆,问∶“云师兄,你…”
危机在即,步惊云一反过去冷静低沉的语调,高声暴然喝道∶“你…若想…这群孩子…
陪我们一起死,便…来吧…“
这句话里每一个字皆是步惊云在与洪水搏斗之间说出,可想而知如何辛苦,聂风闻言当场恍然大悟!
不错!纵使他上前以内力助步惊云一把,但也仅能多支撑一时三刻,当一时三刻过去,他们三人还是要死,这群孩子还是劫数难逃!
而步惊云豁出一切的心意也就因此白费!
当前急务,必须先带起这群孩子为上!
谁能担此重任?如今仅得两个人聂风与断浪!
聂风一念至此,心头怦然一动,双目忽尔闪起泪光,有点茫然地对步惊云道∶“云师兄…”
眼见聂风还在犹豫,步惊云陡地狠狠自牙缝中喷出一柱鲜血及一个急切无比的字∶“走”这个“走”字,吐得如此斩钉截铁、义不容情,聂风当场浑身一震,他心知自己必须在此仓卒之间下一个最绝情的决定。
他一瞄断浪,但见断浪亦已经决定了,他的小头一点。
走?
好!
他蓦然狠心的转身,眼中的泪光已不由自主掉了下来。可是他刚转身,却瞿然发现那群小童竟已站到他和断浪的身后。
“你…你们…”聂风只觉讶异,不明所以。
其中一个孩子抹着眼泪,呜咽道∶“木面哥…哥…是好人,我们不…走!”
另一个小童也哭着附和∶“是啊!他…不是…什么魔头,否则…不会拼死…保护我们啊…”
其它孩子也异口同声地嚷∶“师塾老师常说,好人会有好报,木面哥哥保护我们,我们也要保护木面哥哥!”
想不到成熟的大人们经过岁月的薰陶,并不能了解步惊云的一颗心,而这群孩子每个也仅是约莫六,七岁的年纪,他们根本不懂世故,却偏偏最容易看透一个人的真心。
真是讽刺!
聂风乍听这群孩子一片天真之语,泪下更急,就连向来对步惊云毫无好感的断浪,竟也忍不住淌下了泪。
二人回首向背着他们的步惊云一瞥,但见他洒满鲜血的身躯猝然一震。
他也会为了这群孩子的一片真诚所动?
他霍地鼓劲暴叫∶“你们…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我只为…自己而…抗天,快滚!”
他一口气吐出这么多话,简直是他生平最多话的一次…
也许,亦是最后一次!
聂风与断浪骤闻素来不喜言话的步惊云说了这么多话,心头一颤。而就在步惊云暴喝之间,他足下两道强横气劲猝然破开地面,一直轰向身后那群孩子,那群孩子顿给他这股凶恶气势唬得散开。
步惊云头也不回,对聂风二人道∶“我尚可支持…一盏茶…时分,你俩…该知道…如何做吧?”
聂风二人瞧着他浑身的斑斑血迹和那双仍强撑着洪水的手,两双泪眼互望一眼,已知道已不能再拖误下去。
断浪倏然道∶“步惊云!我一直都对你看不过眼,今日…亦要说一句…我断浪真的敬你…是条好汉,对你…心服口服!”
这句是断浪由衷所发,但步惊云并无反应,他的语调又再回复冷漠,仅沉沉吐出一句话∶“别…婆妈!快…带他们…走!”
聂风凄然向断浪使了一个眼色,断浪随即会意,二人旋即出手!
“噗噗”的数声,所有孩子均被他俩点了大穴,动弹不得。
孩子们齐声惊呼∶“长发哥哥,你们…干什么啊?”
聂风二人并没再答他们,只是含泪把他们分别放到自己两肩,有些更以手抱着。接着,聂风再回首一瞥步惊云寂寞而孤单的背影,哽咽道∶“云师兄,风师弟…会永远…记着你的,我…我一定会…回来…找…你…”
找?找什么?也许连他的尸体也未可找?步惊云并没回应。
“你”字甫出,聂风已挟着孩子转身,闪电战般朝狭道尽头的石阶纵去。断浪无言一望步惊云,亦不再迟疑,挟着孩子紧追聂风。
他俩始终都没有回首再望,因为,只怕这一回望,又会改变了主意。
不过,那群动弹不得的孩子犹在哀鸣,他们的口中还是在哭嚷道“木面哥哥……”
木面哥哥…木面哥…木面…木…
孩子们的哭嚷声终于远去,渐渐地,变得微不可闻。
一直背着聂风、断浪与孩子们的步惊云终可吁一口气。他知道,他们已经远去了,甚至已攀过石阶,到了彼端较为安全之地。
而一盏茶的时限亦无情地降临!
步惊云只感到自己的一双手逐渐麻木,恍如他的身体一样。
因为,他所有的力量即将耗尽!
连他体内的熊熊热血,他心中的战意,亦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看着眼前势将向他迎头砸下的水墙,步惊云不由自主恻然一笑,心想∶原来到头来,这才是他的真正下场?
这样一想,洪水又再向他压下数尺,他双掌中的真气也愈来愈弱,他的神智亦开始有点迷糊。
迷糊之中,他似乎看见那堵水墙泛现了霍步天那张慈和的笑脸,简直栩栩如生,这,是幻觉吗?
不但瞧见霍步天的笑脸,他还依稀听见了自己和他的对话∶“爹,惊觉…不孝,始终未能为你报仇…”
“孩子,报仇之事并不要紧,你今日牺牲自己救了这么多无辜不幸的人,爹在黄泉路上虽然寂寞,也因你引以为荣。”
“爹不用再寂寞,我快将陪你一起上路。”
“是吗?只怕未必…”
未必?
步惊云霍地从片刻迷糊中惊醒,心中闪过一念头∶难道,还有一线生机?
不!适才的仅是幻觉!他根本便没有任何生机!
只因为,他霍地感到筋疲力尽,掌中的真气亦闪电消失,高达三丈的水墙再无任何真气挡路,登时又复张牙舞爪,“隆”的一声,势如泰山压顶般向步惊云迎头盖去!
步惊云根本再无半丝力量顽抗,此刻,他甚至比一个初生的婴儿还要脆弱,洪水又重如千斤,当场把他击昏、吞噬!
“哗啦”一声!
他终于为逆天而行付出了他的代价!
那本来是一双异常镇定的手。
自这双手跟随它们的主人来到世上后,便一直协助他完成各样事情,包括一些它们不愿意干的事。
它们知道,曾伤在其主人手下的人简直数不胜数,且尽属十恶不赦,死不足惜之人!
亦只有它们能够真正明白,每当主人遇上一些无辜的人时,他曾在暗里干过什么。
可惜,太多的罪,泛滥的血,令它们的主人蒙上“魔”的名衔,也令这双手变为一双血手!
就在洪水淹没步惊云之瞬间,他这双血手犹在傲然挺立水面,似在为它们主人坎坷的际遇,向天作出最后的控诉…
然而这番无声的控诉,看来也仅得天知、地知、水知和手知罢了,一切不甘不忿不平,在滚滚红尘之中,全都无济于事。不!这个世间,原来还有一个人知道…
就是他!
他,此刻正站在狭道两旁其中一面峭壁顶上,他早把适才一切看在眼内,但一直只是背负双手伫立,俯瞰着稚子们的哭哭啼啼,他只能袖手旁观。
可是,其眉宇间还是隐现忧色,他其实是天下最无奈的一个人。
因为,他纵然洞悉天机,却又无法违逆天机。
眼见生灵涂炭,他只得嗟叹一声爱莫能助。他知道,若自己忍不住出手对抗天命,势必惨遭天谴,相信收场会比步惊云更为惨淡。
他犹太人如一尊过江的泥菩萨,自身难保。但是,直至步惊云为救众人而给洪水砸昏之后,这个人双目陡然闪过一丝怜惜,不禁苦涩摇首,喟然叹息∶“正者非正,魔者非魔,纵使为人豁出性命仍得不着半点谅解。孩子,你若能够下泪,只怕泪水比这滔滔洪流还要汹涌吧?”
啊,听真一点,他的嗓了竟和步惊云等人所遇的庙祝一样,莫非他正是那个面目模糊的庙祝?
他盯着步惊云伸出水面,俨如控诉的手,霍地倒抽一口凉气,仰天和叹∶“罢了!天若论因果,这孩子所作所为,实是命不该绝。老夫当初立志穷算玄机,也只想为众生扶危脱困,像他这样的人,更是老夫非救不可的人…苍生啊!请容许我再犯天机一次,让我救救他吧!”
他说着正想纵身跃进洪水救步惊云,然而就在此际,漆黑的夜空倏地传来一声轰心旱雷!
“隆”然一声雷响,他的脚步霎时顿止了。
他不由得满脸疑惑,翘首反问苍天∶“天!为什么你偏不给我救他?”
苍天并无任何答复,他倏觉心血来潮,连忙合指一算,双目顿时流露一片难以言喻的悲哀之色。
“原来如此。”他自言自语地沉吟∶“原来螳螂捕蝉,‘白’雀在后,原来根本不必要我出手,唉…”
他又再度看着步惊云的手,似要忠告步惊云一些什么似的,他叹道∶“孩子,你生命中另一个‘她’将要出现了,她将是继霍步天以后,第二个对你情深义重的人,由眼前这刻开始,你的命运即将因她脱离正轨,进入大轮回……”
可惜,还是如老夫所料,薄命红颜最后仍是薄命红颜,她始终还是与你…
情深,缘浅…
他说罢已然转身,仿佛步惊云的安危,已不须放于心上,已不再是他的责任。
。
“唉,天若有情,只怕…天也会…老吧?遗憾的是,为着冥冥中早已不能改变的安排,苍天纵然有千般不愿,也要对你俩…无情啊…”
唏嘘无限的语声,随着他肥肿难分的身影冉冉远去。
他终于知道了真正最残酷的天意。
洪水虽能淘尽一切,但步惊云的手依旧笔直地屹立于洪水之中。
就在那庙祝离去之际,奇迹般地,不知从哪里飞来了一条如丝般软滑的白练,“嗤”的一声,已如一条白蛇般把步惊云的手紧紧缠绕…
宛如一段千丝万缕的情,即将纠缠着步惊云那颗不动的心,乃握着白练彼端那个本应不落凡尘的“她”…
月有阴睛圆缺,人有旦夕祸福。
聂风与断浪手肩并用,在这个怆惶的月圆之夜,掮着、抱着孩子们一直向前走,也不知要走往何处,只知愈远愈好!
然而正当他们越过石阶,攀到山头彼端之际,遽地,身后传来了“轰隆”的洪水声,他俩肩上和手上的稚子们闻声又再放声嚎啕大哭∶“木面哥哥!”
“木面哥哥!”
可是无论他们怎样哀号,恐怕木面哥哥永不会有运气追上来与他们一道走了。
断浪一瞄聂风,戚然道∶“他…完了。”
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