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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姜汤来的这位是谁?”她啜了一口姜汤,也当雷浩不在场似的发问。
“我的朋友。定遥城内的捕头,雷浩。”
“喔,原来是位捕头。”
她又喝了一口姜汤。“虽说是位捕头,但是看这模样,可比土匪还要土匪呢!”难怪定遥城内治安良好,有这样捕头,还有谁敢犯法?
她猜测得没错,就凭着尹燕的出身背景,南宫远就算隐藏得再好,多少还是会涉足一些江湖事。
大运河开通后,南方富庶,成了商家必争之地。要能够在商贾间夺得先机,光靠温文儒雅是不够的。
就凭他那身绝顶的好功夫;水里来火里去全不是问题,如果只是当个寻常商贾,掌管这些瓷器生意,那才真是浪费了。
只是,眼前这两个男人一文一武,外型与气质截然不同,比起雷浩的租犷,南宫远的内敛反倒更让人忌惮。
他总是面带微笑,目光闪烁,黑眸明亮得令人有点不安。那神情让银银想起远在京城的钱金金,也常笑得这么莫测高深
呃,只是,那平静的模样一遇上严家的事,就会荡然无存。当大姐发火时,那可怕的脾气能让众人全吓得瑟瑟发抖,急着抱头鼠窜。
那么南宫远呢?她要是拿针,在他的理智上戳戳刺刺,能不能找出他情绪上的罩门?
“喂,你这女人,别当老子不存在。”雷浩的脸色更臭了,这样的表情,通常能吓到小孩子当场嚎啕大哭。
银银却没被吓着,仰起小脸望着雷浩,毫不畏惧的跟他四目交接。
“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好吵呢!”她继续对着南宫远说话,再慢慢的起身,缩起受伤的脚,像兔子似的,一跳一跳的往窑场方向前进,从头到尾没理过雷浩。
哼,她大人有大量,小小还以颜色就行了,不想多加计较。再说,她可不想为了这粗鲁的家伙,错过亲眼目睹开窑的机会。
“该死的女人——”雷浩握紧拳头,瞪着银银的背影,恨得牙痒痒的。
“你没吓着她,她倒反将你一军。你输了。”南宫远开口,做出判决,毫不留情的在朋友受伤的男性自尊上撒盐。
“输?屁!老子会输给一个女人?”虽然是真的被看扁了,嘴巴上还是要逞强,雷浩不干不净的骂了几句,挤出一脸狠样,却更像是败犬的吠叫。
南宫远保持微笑,对这种激烈反应早就习以为常。他示意雷浩跟上,接着一撩衣袍,回身往窑场的方向走去,准备亲自去监督开窑。
“来找我有什么事?”
“你还敢问?!”雷浩瞪着铜铃似的大眼,压抑住火气。“你先前不是说了,不愿意成亲,所以要暂时去云南避一阵子?结果,我在城外等了你半个月,等得都快长蜘蛛网了,你却放我鸽子!”他冒着生命危险,替好友两肋插刀,冒着会被尹燕剁成十八块的危险,偷偷帮忙打点逃婚事宜,而这家伙却老早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抱歉,我这阵子始终抽不出空出城。”南宫远说得轻描淡写。
“是忙着跟女人打混吗?”那个小女人脸蛋是漂亮得很,但是瘦弱得像个孩子,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融了,要是到了床上,哪里还能尽兴?
再说,论起媚劲儿,那女人更是不如醉月楼里的小妖姬——
想起醉月楼里的美人儿,他的心情又变好了。
“云南那方面已经准备好了,我们何时出发?”雷浩追在后头,高声问道。
他在城外窝了半个多月,却错过定遥城内最热门的消息。先前南宫远是不肯娶老婆,现在是娶错老婆,无论哪种情况,看起来都很需要拔腿开溜。
“我正要告诉你,云南的事情取消了。”
南宫远的回答,让雷浩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取、消、了?!”
他吼了起来,额上青筋暴露。“我花了时间帮你安排,现在你却不痛不痒的告诉我,这件事要取消了。他妈的,你知不知道我费了多少心血、冒了多大的危险,你——”骂到一半,他突然住口。
等等,取消了?
“我们不去云南了?”雷浩求证。
“不去。”
“那么,你娶错的那个女人怎么办?”娶错女人,既不“退货”,又不逃走,那么整件事情还能怎么解决?
南宫远勾唇微笑,深沉黝亮的黑眸中,带着一丝令人费解的光芒。
“我会留下她。”他意味深长的回答,视线瞥向前方那个仍在一跳一跳,忍着脚痛往前蹦的小女人。
雷浩懂了!
他震撼得说不出话来,嘴巴张得开开的,无法闭上,全身上下只剩下眼睛还受脑子控制,呆呆的望着南宫远,再呆呆的目送南宫远离去,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外——
老天,不会吧,这家伙认真了!
第六章
南宫翼夫妇居住的院落,位于南宫宅院的中央,四周环绕翠竹,花木扶疏,是整座宅院最清幽宁静的地方。
当然,前提得是尹燕心情愉快,没有喷火发飙,施展她河东狮吼的绝技,这座华丽的建筑才能保持平和的气氛。
平时奴仆们经过这儿,总是小心翼翼,能躲多远就躲多远。今日却有些反常,来了两个不速之客,也不知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竟敢躲在门外,鬼鬼祟祟的探头探脑。
雕花门框的边上,冒出两颗小脑袋,乌溜溜的眼儿朝屋内转了转,瞧见了南宫远,立刻目光一亮。
“银银姑娘,你瞧吧,我就说了,这个时辰,少主肯定是在老节、夫人这儿。”小丫鬟低声说道,向银银邀功。
呼,为了找少主,她们可是在宅里绕了一个多时辰,绕得头昏眼花,双脚酸极了呢!
一个杯盖从屋内扔了出来,在空中划出完美的抛物线,正中目标,咚的一声敲中小丫鬟的脑袋,疼得她龇牙咧嘴,抱着脑袋在地上。
“你叫她什么啊!!”尹燕不悦的声音破门而出。
小丫鬟火速跳起来,立刻知道失言,迅速改口。
“呃,我是说,嗯,是——呃,是少、少夫人有事要找少主呢!”她脸上堆着笑,一面还偷偷使眼色,暗地哀求银银快点出面,拯救她一条小命,免得夫人恼火起来,会捡起花瓶扔她。
雕花门后,走出一个娇小的身影,在门前款款福身,道了个“日安。”银银轻声说道,一身素雅的白绸衣裳,在日光之下看来,更是万分美丽,慑人心魂。
一瞧见她,尹燕的火气全没了,满脸堆着笑,连连招手。“唉啊,还这么多礼数作什么?快进屋里来,外头太阳大,千万别晒晕了。”
小丫鬟这回机灵了,抢先冲进屋里,搬出梅花凳,用袖子拂干净。为了取悦尹燕,她还特地把梅花凳搬近南宫远身旁,伺候着银银坐下,让这对人儿能坐得近一些。
银银走进屋里,姿态娴雅轻盈,只是那件紫纱绸披肩,没乖乖的待在她肩上,反倒松松的斜挂着,随着她的步履在地上拖啊拖,泄漏了一丝慵懒。要是谁不小心,一脚踩住紫纱绸,她肯定就会失去平衡,当场跌趴在地上。
粉臀儿才刚沾上凳子,南宫远醇厚的嗓音就响起。
“还疼吗?”他轻声问道。
“嗯?什么?”她眨眨眼睛,看着那张靠自个儿好近的俊脸,脑子瞬间罢工,根本无法思考。他那太过轻柔的语气,让她全身发软,胸口再度浮现奇异的灼热。
他弯唇微笑,神态莞尔。
“你脚上的伤。”
“喔,那个、那个不疼了——”她小声的回答,觉得自个儿真是丢脸到家了,竟在他面前失态得一塌糊涂。
尤其是脚上的这些伤,简直是在考验她对羞窘的最大容忍限度。在窑场内监督开窑、审视新陶瓷时,南宫远坚持她不该走路,霸道的将她抱在怀中,不肯用放手,没让她的脚沾到地。
在窑场里被他抱在怀中,接受众人好奇的目光,这也就罢了。回到南宫家后,他又坚持伤处必须上药,罔顾她的抗议,握住她的脚,取来散发着淡淡香气的膏药,仔细的敷在伤口上。
她不由自主的想起,当南宫远为她敷药时,深幽的黑眸,将她双膝下的洁润肌肤一览无遗,那粗糙的指,还轻轻摩挲过她软嫩的脚心——
她不是无知,他隐约流露的男性侵略,她分毫不差的全接收到了。
随着两人相处时间的增加,南宫远的目光愈来愈炙热,早已超越发乎情止乎礼的范围。他总望着她,不露半点声色,但是眼神却露骨得很,简直是用那双黑眸,放肆的在剥她的衣裳!
粉脸因羞怯而红润,清澈的眼儿忙着看看左、看看右,就是不敢迎视南宫远的视线。
噢喔,老天,她到底在想什么?!是不是家里那些春宫书,对她的脑袋造成不良影响?她竟然半点都不知羞,竟在他的注视下,就默默回味起被他抚摸的感觉。
银银咬着红唇,垂下脑袋反省,在心中默默发誓,只要一回到京城,就要把那些害人不浅的春宫书全搜出来处理掉,不是放把火烧了,就是要挖个大洞埋了——
“银银啊,你吃过了吗?”尹燕高八度的声音再度响起。
“少夫人昨日从窑场回来,沐浴更衣后就睡着了。她在两个时辰前醒来,只喝了半碗碧梗粥。”丫鬟抢着说道,手里还拿着绢扇,扇出阵阵微风,伺候得格外仔细,努力想弥补先前的失言。
“这么少?”尹燕皱眉。“怎么回事?身子不舒服吗?要不要找个郎中来瞧瞧?”她噼哩啪啦的问了一大串。
“不,我没事,只是没什么胃口。”银银摇头,勉强将思绪从春宫书上拉回来。
唉啊,这真是糟糕,原本是在考虑,该怎么处置那些害人的书,想着想着,反倒想起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内容——
“没胃口?”尹燕跳了起来,全身的首饰跟着叮当乱响,美艳的面容上充斥着愤慨。“我知道了,肯定是厨子做的菜不好!没问题,你别担心,我立刻就换了厨子,去外头聘个更好的回来!”
银银也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的往前一扑,用尽全力抱住尹燕的腰,才能阻止她冲出去痛扁无辜的厨子。
“不、不是的,菜肴很可口,只是天气太热,我实在吃不下太多东西。”她出生在京城,即使在夏季也是十分凉爽,从不曾体验过南方骄阳的毒辣。而窑场里温度奇高,开窑时火光四冒,强烈的热气烘得她头晕眼花。
偏偏她舍不得移开视线,即使热得快晕了,还是瞪大眼睛,贪婪的看着窑工们扛出一个个瓷器,红唇也没闲着,不断吐出一个又一个问题。
从头到尾,南宫远都抱着她,耐心的为她解答,将她保护得格外仔细。
尹燕听见解释,这才停下脚步,锐利的媚眼不满的瞪着儿子。
“这么热的天,你还带她去窑场做什么呢?要是让她热着,小心我剥了你的皮!”
南宫远淡然一笑,从容领受母亲的责怪,兴味盎然的目光落在银银的小脸上,意味深长的瞅着。
“吃不下东西,那总能喝些甜汤吧?”尹燕还不肯放弃,坚持要把她喂饱,绝对不许她胃里有一时片刻是空的。“去冰窖里取些冰,弄碗莲子银耳汤来。”她吩咐道。
夏季燠热,富贵人家的餐桌上,总少不得冰冷的甜品。南宫家在水池底下建了冰窖,每年冬季总从雪山运送寒冰来储存着,提供夏季时汤品使用。
小丫鬟点头,不敢怠慢,咚咚咚的跑出门去张罗了。
银银领口一紧,被勾回凳子上坐好。她仰起小脑袋看着南宫远,眼中闪烁谢意,感谢他大恩大德,没有说出是她咎由自取,挂在他身上死缠烂打,坚持要跟去窑场的。
“你找我有事?”他轻声问道,呼吸在她的肌肤上拂过。
尹燕挥挥手,对这句话很是不以为然。
“你问这是什么话,她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知道银银会主动来找南宫远,两人显然是比先前亲昵多了。她这个做娘亲的笑得合不拢嘴,只差没有开口询问,他们打算何时给她添个孙子。
“娘,您再嚷下去,她又不能说话了。”南宫远淡淡的说道,简单的几个字,就制止了娘亲的连篇大论。
银银坐在一旁,轻咬着虹唇,注视这对母子间的特殊互动。
她早就留意到,整个南宫家中,气焰最旺、声音最大的是尹燕,家里看似由她掌权,其实暗地里,任何大小事还是由南宫远作主。从他处理庞杂商务,以及统御窑场的行事风格上看来,他态度温和,却出奇的坚毅,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容不得半点折扣。
“银儿,你说吧!”南官远双手交叠在胸前,对她轻声鼓励,没错过那张小脸上瞬息万变的表情。
银儿?
好啊,他的叫法可是愈来愈亲热了!要是再待下去,他会怎么称呼她?
她慢吞吞的从衣抽里掏出两块碎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