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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清-问情司-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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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嘘……”爱把食指轻压在唇上,笑着对她摇头。
  美则走上前来,将一枚命签放入她手中,示意她阅看。
  雪泠低头向那签上看去,却是一句古诗,“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她低声吟读着,不解其意,抬头欲问,却突然一片黑暗罩来。
  “勿失……”爱的声音远远传来。
  “……莫忘”美的声音紧跟其后。
  随即她一身冷汗涔涔地醒来。
  却再也睡不着了,直捱到早晨才给之娴打电话描述昨晚梦境。
  之娴尚睡意浓浓,“听上去似红楼却更像亦舒小说里的场景。”
  “痴情司?”
  “对,你忘了高中时我们上课偷看还被班导抓住过。”之娴打个哈欠。
  雪泠不说话,一时觉得匪夷所思,毕竟小说中的情节很难与梦中亲历联系起来。
  “昨晚在看什么?”
  “石头记。”
  “这就是了,加上大脑中残存的关于师太笔下现代痴情司的描写,在梦里拼凑出来的而已。”之娴哈欠连连,“行了吧,小姐?为师传道授业解惑至此,仁至义尽了。”随即挂断电话。
  雪泠呆了一会儿,轻轻放下电话。
  仍旧了无睡意;脑中一片清明。
  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谁是芙蓉,谁又是芳草?
  不管怎样,总要伤了一个人的心。
  如果她记得没错,那古诗的后一句是“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不知怎的,一向无神论者的她,忽然打个寒颤。
  
  陈煦的房间在“农庄”二楼东侧。
  太阳之子,在他各地的行馆中总是占据着阳光最好的一间。
  不是没有过好奇,但数月来雪泠一直未曾进入过陈煦的房间。
  总觉得卧室属于私人禁地,未得主人允许而妄入者不免有窥人隐私般的罪恶感,待退出又因不可抑制的兴奋而矛盾着。
  先期抵达的梅姨却带来了陈煦的嘱托,“少爷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所以请您代为整理房间。”
  她……不是别人吗?
  陈煦,既然如避瘟神般将我放逐至香港,又何必处处引人遐思?后果……你可承担的起?她的疑问多过欣喜。
  他的房间正如她想象中的,简单大方而空旷。
  大麦彩的淡黄色调使整个房间显得很柔和,并不如主人般凌厉摄人。象牙白的开司米长毛地毯,深色胡桃木家具,床头照例一具小巧的古董壁灯。
  她注意到侧柜上摆放着一组照片,便走过去端详。
  从左边起是几张陈煦少年时期的小照。有参加全港少年棒球比赛的,似是在赛场上抓拍,陈煦拿着球棒凝神以待的样子,像极了棒球英豪里的英俊少年;参加学校莎士比亚舞台剧演出的剧照里,他身着中世纪的复古白衬衣和马裤长靴,重现了书中描写的那位忧郁高贵的王子。陈煦少时似乎酷爱骑马,几张生活照都是在马背上或与心爱的阿拉伯良种马在一起。他显然骑术娴熟,照片中身姿挺拔,倍及潇洒。
  中间摆放的好像是陈煦大学时期所拍。雪泠读着一幅照片上的小字,几乎不敢相信他参加了全美大学生橄榄球联赛,一群脏兮兮的小伙子们拥在一起,不知忧愁地冲镜头笑着,其间簇拥着象征着最出色队伍的冠军奖杯。陈煦?橄榄球?那样一种野蛮的运动仿佛同优雅沉稳的他扯不上半点干系!此外还有参加瑞士自由式滑雪比赛,以及全部专业登山装备攀登乞力马扎罗山峰的照片。看不出来他竟是个运动健将!
  雪泠怔怔地看着,忽然涌上一阵心酸。那样一个健康、活泼,充满活力的年轻人,突然间失去肆意挥洒青春的身体资本,才会真正深刻的悲哀吧?比之普通人更甚。
  右边寥寥几张照片,却是她所熟知的那个不动声色而气势迫人的陈煦了。只是看起来沉静内敛,那唇边的微笑,再也未曾进入到他眼睛中。
  她对着陈煦的照片不知发呆了多久,方才重重叹了口气,着手开始布置房间。
  窗帘重新换过,是她中意的暗金色双面织锦缎和白色麻纱,整个屋子感觉提色不少。
  床具是一色洁白柔软的纯棉制品,一切开司米或丝缎的面料均被摒弃。
  水晶甑里放上大束洁白芬芳的栀子花,放在屋角。
  她对别的摆设一无改动。
  毕竟……是在以陪伴的身份在替他布置房间啊。
  环视四周,双脚忍不住又走向陈煦的照片。
  她的手指一一从不同时期他英俊的脸庞上滑过,轻声说道,“优秀如你,想必当年奖杯无数吧?却为什么都藏起来不给人看?”
  身后传来轻微声响,她以为是梅姨,并没有转头,“梅姨,知道他的全部奖杯都放在哪里吗?”
  “一楼走廊最里面的一间屋子,专门用来收纳它们。”陈煦的声音。
  雪泠不敢置信地转过身子,对上一双平静略带笑意的双眸。
  陈煦就在门口,双手搭在轮椅扶手上,脸色有些苍白。
  “为什么?”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出乎意外的平静。
  “有一段时间,我痛恨它们所带给我的回忆。”
  雪泠闻言却微笑,“现在呢?”
  “如果你喜欢,可以挑选一些摆出来。不过……”
  她摒息。
  “……要给我留出睡觉的地方。”
  要过了几秒,雪泠才听出他在揶揄她,几乎不敢相信那是自陈煦口中说出。
  还真是不大适应陈煦最近时而的冷幽默。
  她走过去,为避免陈煦仰视不便而在他身前蹲下,抬眼看他,“现在要喝蛋羹吗?”
  陈煦却挑眉,“你还没准备好?”
  “某人本来谕示明日莅临。”她大着胆子不敬地说。
  “怎么,不欢迎?”他的笑容放大。
  “不。”她轻声说。望着他苍白瘦削的脸庞,心中一阵悲怆,低下头轻轻把脸伏在他膝上。
  “为什么不问我手术结果?” 过了一会儿,陈煦低沉地问。
  雪泠只是轻轻摇头,“那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又回到这里,而且依旧活着。她在心里默默地说。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轻轻将她下颌抬起,迫她与他对视。
  透过泪光,那记忆中总是霸气十足的人主叹气了,冰冷的手转而与她的相握。
  是术后身体尚未完全恢复吗?为什么他的手……这样的凉?
  两只沁凉的手交握在一起,却莫名的生出一股炙人的热来,像电流般将温暖自手腕沿手臂向全身弥散。
  她……从未与他这样接近过,忍不住心怦怦跳。
  陈煦却将身子前倾,缓缓向她压来俊颜,“雪泠……”
  比在拜罗伊特时更为接近,近到她可以数得清他眼皮上有几根长睫毛,而两人的双唇……几乎贴上。
  她有丝害羞地闭上双眼,准备好接受他即将带给她的一切。
  那期待中的初吻却久久没有落下,她睁开眼睛,正看到他促狭地笑。
  “还不准备……去做蛋羹吗?”陈煦故伎重施。
  她深吸口气,收敛颜色站起身来,“这就去,‘少爷’。”大步伐走出去,将陈煦撇在原地。
  再一次……她对自己说,再一次她就绝对不会原谅自己。
  
  雪泠所做的蛋羹是家常口味。新鲜鸡蛋搅拌调味后加冷水上锅蒸,约十分钟后出锅,点少许香油和酱油醋提味,十分简单。
  高汤?香葱?青豆?胡萝卜丁?虾肉和其他海鲜肉粒?
  不,都没有。就只两个鸡蛋,一碗冷水,加简单调料而已。
  陈煦却吃得香甜,一点也没有剩下。
  雪泠看得感动,渐渐原谅了他方才的捉弄。
  她知道世界顶尖级大厨的手艺也不见得能让他如此捧场。
  这未尝不是一种变相地表达歉意的方式。
  陈煦,有时就是这么孩子气。待会儿别闹胃疼才好。
  “你又在腹诽些什么?”那厢吃饱肚子的人又长了精神地找茬。
  她叹口气,双眼看着上方默念,神啊,我收回刚才说过的原谅某人的话。“味道还合您口味吗?”语气里不是没有讽刺。
  他的目光却定在她身上,眸色转深,“再合适没有了。”明显别有所指的说。
  她垂下视线,粉颈羞得绯红。
  这时均叔带着医生进来,雪泠方才找机会退出去。
  欲擒故纵,便是陈煦这般手段吧?
  她……却被他吃的死死的,似手足连线的木偶,望着人挑动连线时无奈又暗暗期待。
  晚上做梦又遇到左右司情女神爱与美。
  “雪泠,你大可不必因噎废食。爱情,会让你整个一生完美。”美丽的爱说。
  “其淡如菊,其温如玉,其静如止水,其虚下若谷……此人是你的良人,切莫错过。”温柔的美说。
  “长路漫浩浩,可会有差池?”雪泠问道。
  爱与美互看一眼,轻声说,“人生聚散均无因,说不得,说不得……”便即双双消失在浓雾中。
  此次她却未惊醒,一直睡到天明。
  
第7章 两重罗衣

  陈煦的手术并未成功。
  自他回来后便有医护人员穿梭在陈宅中,几乎将农庄变为一座小型医院。
  但他精神还好,并无像久治不愈的重症患者般暴躁易怒,对人生失去希望。
  只是少不了与轮椅为伴,颇令他不悦。
  这个行动力极强的男人,厌恶任何事物对他的掣手掣肘。
  行踪不定,满世界巡视其商业帝国的陈煦,甫一回港便有大堆公事压顶。饶是手下有一班得力干将,许多重要事项还是要他作最后决断,甚为耗费心神。
  陈煦的主治医师罗医生也对此颇有微词,只碍于陈煦自己的不以为意只得作罢。
  他是否认为陈煦已命不长久,故而放任他依心所欲?
  雪泠这样胡乱猜测着,仿佛一只有力的手探入胸腔将心脏狠狠攥成一团,紧窒而疼痛。
  也许,只是也许,他们对彼此的感情,远超过自己所认识到或承认的。
  她对他的病越来越好奇,又隐隐有种恐惧感,害怕谜底被揭穿的那刻。
  但无论她以正大光明的陪护理由问医生,还是旁敲侧击地通过别的渠道打听,始终一无所获。
  唯一得到的答案是,陈煦为他身边所有人敬重,无论朋友、下属抑或仆从。
  还有一点变化很明显,他对她,越来越不像对一名陪伴。
  陈煦态度的变化直接体现在梅姨等对她的称谓上,自“雪泠”又变回“檀小姐”。如此……便有了上下之分。
  他仍坚持要她上课,只是不让她再去柏氏工作。
  处理公事时总要她跟在身边旁听,活似现场商业教学。
  他……是要培养她吗?
  雪泠有些不明白。
  陈煦并不需要商场女悍将,他需要的是一个善解人意的温柔女陪伴。
  她想着,脸有些红了。少时立下宏图的她,赫然发现……自己心中期待的角色竟是后者。
  有时陈煦也会心血来潮,私人邀请法国马赛芭蕾舞团来港,只为演出一场雪泠喜爱的《吉赛尔》。
  他亦不可谓不慷慨,赠出当晚演出三分之二的票子,票款用来捐助儿童福利基金会。
  只是在外人眼中,此人太过狂妄自大,炫耀财富而唯恐众人不知。寥寥一行数人,竟独占了剧场前排至中央约三分之一的席位。
  幕间休息,雪泠将众人的脸色瞧得分明,再看看懵然无谓的陈煦,忽然“嗤”地一声笑了。
  “怎么?”
  她摇摇头,“我想起另一个如你这般唯我独尊的女人。”
  “哦?说来听听。”
  “她邀请世界顶尖钢琴家来港举办私人音乐会,又大发慈悲地赠出一半演出票与本港爱好音乐的人士共享。结果……”
  “被众人唾骂。”陈煦接到。
  雪泠略惊讶地挑眉,“我以为你会是相反的答案呢。”
  “世人无知,会认为她故意要炫耀财富才赠出那一半的票邀来免费观众。”
  “那你为什么……”
  “我愿意。”陈煦说得轻且快。
  雪泠几乎没听清,“什么?”
  “我愿意。”他转头望向她,一字一顿清晰的说,“你刚才笑了,不是吗?”
  她呆住,不知如何反应。
  那厢疑似方才表情示爱的人却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翻看着演出单,状似闲闲地问,“那女人叫什么名字?”
  “呃?”
  “认识一下。”他倒是言简意赅。
  雪泠咽下喉头的不快,没好气地答,“香雪海。”
  “很美的名字,雪似白梅,香飘如海。她府上哪里?”
  雪泠偏转头不看他,声音闷闷的,“本港香宅。别问具体位置,恕我无法奉告。”
  沉默。
  须臾,陈煦却轻声笑了起来,“怎么找不到?如果我没记错,农庄的书房左面第三排架子,‘香雪海’就是了。”
  她转头,很想恶狠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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