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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只当自己多了个亲弟弟罢。”话虽如此,但思及前尘往事,他亦不免怃然,一阵惆怅,缓缓吁了口气,拉过碧落的手,展颜道:“你才是真正爱了我四年之久的人,又肯跟我回风雅楼,我怎能再度错过?”
一吻碧落指尖:“那日在御花园,你曾说不再爱我了,没关系,便当你我今日才初次相识,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只要你愿意,一切都不算太迟,这一次,我绝不会再负你。纵使你喜欢做梦,我也可以让你活得像在美梦中一般。啊,对了,你的内力被散,也可重新再练,明天我就带你一齐去凌霄城,非情说过,那里有间石室能助人功力倍增,你也该知道的,我让非情陪你进去——”
“可是我,已经不想再做任何梦了。”
轻轻一句,截断了孟天扬兴高采烈的话语,笑容僵硬在唇边,定定瞧着碧落背影。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我做的梦,一次比一次更痛苦?我喜欢的人,最终也总会离我而去?或许是我命中注定,要孤老此生?不属于我的,怎么求,都是枉然。即使到手,也还是会再失去,只徒增烦恼罢了。”无声地笑了笑,碧落抽回被孟天扬捏在掌中的手。
“我现在,只求清净地度过余生。其他的,什么也不想要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我带你回风雅楼?!你只是把我这里当作躲避纷扰的地方吗?!孟天扬两颊肌肉好一阵抽搐,但终是没有问出口,长叹一声,再次挽起碧落手腕:“回屋里去吧!你的双眼才刚复明,那姓风的小,小大夫也说,不宜多见日光。”
“我自己能走的。”
一撩长发,碧落不着痕迹地挣脱了手,回过身,日色跃入眼帘,盈亮澄净得如雨后碧空,再也找不到丝毫昔日媚态,只有无情无欲的一片祥静。
“多谢你关心,我先回房去了。”碧落淡淡笑着,从孟天扬身旁走了过去。
碧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孟天扬却仍站立原地,久久,一言不发。
第二十九章
阳光渐渐移高,照上孟天扬肩头,他依旧一动不动地站着,云苍更是大气也不敢出。院中一时死寂,蓦然间踢里踏啦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身花花绿绿的衫子闯进视线。
“早啊,孟楼主!”
少年雷鸣般的招呼声响起,云苍虽在他现身时已条件反射地捂住了耳朵,仍被震得一跳,不禁朝那始终不疾不缓跟在少年身后的红衣人投以同情一瞥,真不晓得他是如何忍受这惊人大声的。
孟天扬亦皱起了眉,那始作佣者却若无其事地往栏杆上一坐,哗啦打开扇子,笑眯眯地扇了起来:“不知道今天楼主给我安排了什么新鲜玩意?打猎、滑雪车都玩过了,不如陪我去摘天山雪莲吧。啊,不对不对,雪莲要七月才开花,我可糊涂了。”
扇柄敲了敲自己脑门,风惊雷双眸笑如弯月:“要不,今天风高日丽的,我们去放纸鹞好了。”也不等孟天扬答应,他一回头扯开喉咙:“红尘,去不去玩纸鹞?”
段红尘微一颔首,孟天扬吩咐云苍去准备纸鹞,一拱手:“孟某今日略有不适,恕不奉陪了。两位请便。”这风惊雷来风雅楼后,每日里花样层出不穷,古灵精怪之处比起当年的碧落有过之而无不及,搅得总堂上下人人团团乱转。孟天扬念及碧落双眼要靠他医治,也只得陪着他胡闹。但眼下碧落既已复明,他实是无心再与这小狐狸周旋。
“哎呀,你可不能走!”
见孟天扬要走,风惊雷呼地跳到他面前,双臂一拦,笑得贼忒兮兮。
孟天扬脸一沉:“既然有人陪你,何必每天都非要拉我做伴?”心中有气,忍不住侧首瞪了段红尘一眼,见他仍是神情木讷,暗自摇头。看下属收集回来的消息,这姓段的竟是神秘莫测的魔教之主。可瞧他成日跟着那风惊雷游手好闲,哪似个叱咤风云的大人物?
“这个嘛,我只是要你当个见证,免得被人误会红尘和我有什么,嘻嘻。”风惊雷好整以暇地摇着扇子:“他今天也差不多该到了,你这一走,剩下我跟红尘两个孤男,这可说不清了。唔,走不得,走不得。”一边摇头晃脑,手底已拉紧了孟天扬衣袖。
孟天扬也不知他唠唠叨叨在嘀咕些什么,见他扯着自己不放,头都大了,皱眉道:“是谁要来?”
“嘻,那天把你勾得失魂落魄的无双啊!”
孟天扬面色即刻难看到极点,风惊雷踮起脚,似是深表同情地拍了拍他肩膀:“你也不用气,他倒不是故意想害你,只不过他的勾魂魔眼有摄心之用,能映出每个人的内心。你在他眼里看到的,其实是你自己的七情六欲罢了。你莫盯着他的眼睛看,便什么事都没有。”笑吟吟地一合折扇:“被无双的魔眼所迷,你又不是第一人,有甚不好意思的?就算红尘,也不敢看他的眼睛。”
最后一句,却是朝着身畔的红衣人:“对不对,红尘?”
平实的脸上肌肉都没有半分牵动,只有双眼神采一盛:“小狐狸,我说过多少次,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他。”
“我不提,难道你自己就不在想吗?”风惊雷难得敛了笑,针锋相对地顶了回去。
这两人间气氛怎地突然变得诡谲起来?孟天扬微觉诧异,但也不欲多管闲事,径自拂袖而去。风惊雷居然也未加理会,只瞪着段红尘:“你敢说你心里没有他的影子么?你一直带着我东奔西走地不肯回教坛,和他避而不见,又是为什么?”
面对风惊雷的咄咄逼人,段红尘没有回答,只静静望着阳光下渐融的雪,未几,收回目光,摸了摸风惊雷发顶,淡淡一笑:“莫再提他了……我不是都陪着你么,你还有什么不乐意的?还是说,你仍在气我将你从风家劫走?”
“我哪会那么小鸡肚肠?”
风惊雷似嗔还笑地嘟起了嘴,白了段红尘一眼,竟是不可思议的媚。双眸对视段红尘木讷面上的晶亮眼瞳,慢慢露出狐狸似的笑:“不乐意的人,只怕是你罢?你喜欢的,是无双——”
“风惊雷!”
段红尘陡然一声暴喝,一吸气,恢复镇定,沉声道:“别再提他!我从不曾喜欢过他!”
“真的吗?”
风惊雷笑容里透着难以察觉的狡诈,猛地一扬手,直指段红尘身后:“你敢看着他的眼睛说不喜欢他么?”
霍然一凛,段红尘疾旋身,见到沐于日光下清澈犹如水晶的人,正垂着眼,默默无言。
“……你追来干什么?”段红尘别过头,突又冷冷一笑:“你是来看他的双目治好了没有?惊雷已替他医治,你尽可放心地回去继续你的复国大计——”
臭老狐狸,知不知道自己在语无伦次些什么?风惊雷气呼呼地猛摇扇子:这段红尘,明明听到无双的名字就心神大乱,连无双越墙而入都未发觉,却还在嘴硬!一甩头,望见云苍正拿着个纸鹞在院门口张望,风惊雷眼一转,连蹦带跳地奔将过去,拖起云苍就往外跑,一路回头大笑道;“你们慢慢聊,我玩纸鹞去了,不用管我!”
“小狐狸!”
段红尘红衣一飘,正待追去,君无双身影轻摇,已挡在他前方三尺,依然垂眼无语。
“让开。”
缓缓抬头,变化万千的眼眸落在段红尘偏转一侧的冷漠脸庞,君无双轻轻地道:“只要你能看着我说一句不喜欢,我就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你——”段红尘晶亮的眼似有火焰燃起,倏地双袖一展,整个人如一片大枫叶般轻飘飘飞出墙外。
“再跟来,我就杀了你!”
冰冷的话音入耳,君无双清雅出尘的脸更白得近乎透明,气息一窒,咬了咬唇,跟着掠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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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封山,峰脚的雪却正参差消融,汇成一股股细细清流,滋润着新冒出嫩尖的青青草芽。风过,带起泥土的清香,也拂起锄土少年的碧色衣袂。
撩高了衣袖,裤脚也卷了起来,露出半截白嫩的小腿,溅着几点新泥。少年却顾不上擦,只是很仔细地翻松刚刚解冻的土,墨亮长发随意束在背后,有几缕贴在了汗湿酡红的脸颊。
一阵马蹄声传近山谷,少年直起腰,看清了来人,澄净的眼微漾笑意。
“已经翻了这么大片?擦擦汗罢!”
孟天扬一跃下马,将缰绳丢给身后云苍,递过一块帕子。
“是啊,昨天已播完了那些花籽,闲着没事,就顺便连这边的土也松一下。”碧落拭着汗,一指身后大片土壤,微笑道:“过得几月,这里就是一片花海了。”
凝注着碧落笑容,孟天扬终是轻轻叹了一口气:“你真决定在这里务农种花过一辈子了么?这谷中如此荒凉,又无人烟。”
“所以才清净啊。”
碧落笑着拉下束发的布条,让山风吹干沾汗微湿的发,说不出的惬意。
“一个人住,听听鸟鸣流水,其实并不寂寞。何况,你隔几天就会来看我,真的不闷。”望进孟天扬眼底的不舍和怜意,碧落凝睇半晌,微微笑了:“你若还是放心不下,便叫总堂子弟的儿女得闲时来我这里玩也好,反正我这小茅屋离总堂也不过相隔数里。只是我仅得粗茶淡饭招待他们,到时可要向你讨些糖果来哄小孩子。”想起从前在家照顾弟妹时的情景,他抿唇一笑,放下锄头:“说起茶,你们也渴了吧,我去倒两杯来。”
看着碧落轻快地走回前方那间小小的简陋茅舍,孟天扬神色益发复杂——碧落,真是决意要在这幽谷孤老终生了吗?
半月前,那两只臭狐狸不告而别,总算令他头脑清净下来,原是打定主意要使出水磨工夫,说什么也要让碧落回心转意,重归怀抱。哪知第二日碧落便说想找个幽静所在独居,他劝阻无用,又不欲拂碧落心意,便找了这山谷,着人搭屋建灶。原以为碧落必不习惯此间生活,住得几日就会回风雅楼……但看此刻光景,碧落竟是过得有滋有味,怡然自得。
就因为曾经错过了一次,所以如今怎样追逐,都无法再挽回了?……
“茶来了。”
碧落持了两个茶杯出来,递与孟天扬和云苍:“这眼烹茶的山泉是我今早新找到的,可比之前的清甜得多。如何?”
“很好。”孟天扬赞了一声,却哪里真个尝到其中味道,只觉满口苦涩,更有一股忧伤缠绕胸臆,淡如茶气,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一仰脖喝尽,将杯交还碧落,指尖触及他掌心,原本细腻的肌肤已磨出薄茧……孟天扬嘴角一跳,突地一翻掌,握紧了碧落手腕。
“孟天扬?”
茶杯跌地,碧落轻轻一抽未能挣脱,也就不再动,只望着眼前俊雅男子,微叹着摇了摇头。
不挣扎却也不说话的碧落……孟天扬无力地松手,盯着自己鞋尖一阵发呆,涩然道:“你连个补救的机会都不肯给我吗?碧落!”
“……我现在,活得很轻松……”碧落摸着方才被孟天扬握过的手腕,竟也有些怔忡,眼波一转,瞧向那大片空旷土地——
碧天、幽谷。真正属于他自己的一片天地,虽然空寂,却无纷扰……
“这种日子很难得,我不想放弃了。”唇边绽开一丝笑,碧落悠悠地道,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遥望天边,有云彩翩翩流过。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平静……
听到预料中的答复,孟天扬静默着,慢慢抬眼,顺着碧落目光也望向长天浮云。
“如果,此刻站在你眼前的人是龙衍耀,你也一样拒绝他么?”
“……什……么?……”盈亮的眼眸有一刹那的恍惚——龙衍耀?!多么熟悉、又是多么陌生的名字……那个有着鹰般锋锐双目的狂傲男子……
往昔的记忆如潮水涌进,碧落定定地忘了眨眼,手不由自主地紧紧捏住衣襟。
叹息着,孟天扬自袖里取出一方叠得齐整的纸笺,放入碧落手里:“这张皇榜我已随身放了好多天,本不想给你看的……”
展开细览,碧落眼睛不禁越睁越大——新帝居然于月前驾崩!那瑞霆太子看来神清体健,怎会突染怪症暴毙?这也就算了,他竟有遗诏立皇叔龙衍耀与燕王碧落同殿称帝,共商国事,直至小皇子成年即位……
如此说来,龙衍耀岂非又当上了皇帝?!啪的一合皇榜,碧落疑惑而带着询问的目光投向孟天扬,却见他一颔首。
“新帝大丧过后,龙衍耀便已登基,仍称煊帝,手段却较先前厉害多了,听说登基当日,便亲自出手将有异议的端木太师、刑部李尚书及一干党羽就地正法,朝中要职也陆续换上了他新扶植的亲信……小皇子更是未曾再露过面,也不知是生是死……”
孟天扬边说边皱了皱眉,甚是不解新帝怎会立下如此古怪的遗诏?龙衍耀既当了皇帝,哪还会肯再将帝位让与小皇子?势必除之而后快。遗诏尚言,小皇子若与闪失,群臣便可废帝。但龙衍耀岂是那班朝臣所能应付得了的?最奇的是将碧落这外姓臣子也牵扯了进去,实在搞不懂那已作古的新帝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