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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故人来。在狂风暴雨里夹杂着激烈急切的敲门声,让整栋石屋都震动了。
楚依人端着烛火,缓慢的走到门前,脸上仍是淡漠温和的表情,在听见敲门声变得愈来愈急促时,轻轻的蹙起眉头。石屋本来就甚少有客人前来,何况是这种狂风暴雨的天气,她心中隐约浮现不祥的预感,想起一个最不愿意见到的人。
她徐缓的打开门,看见眼前浑身狼狈的李韬步。她的表情没有改变,温和的眼里闪烁着某种沉思的光芒。
“你怎么会在这里?”李韬步诧异的看着楚依人,完全没想到她会出现。顾不得全身湿透,已经冷得脸色发青,他飞快的走入石屋,转头四处张望着。
“我是医者,回到这里关心从前的病人,这不是值得吃惊的事情吧?”楚依人静静的微笑,看着被暴风雨摧残得十分狼狈的李韬步,却站在原处没有去取毛巾。
李韬步回头看着她,向来平静的双眼里,如今竟有着半疯狂的神色,温文儒雅的表象,被愤怒与焦急的情绪掩盖。他往楚依人走近一步,之后站在原处不动,直勾勾的看着她。
“她在哪里?”他焦急的询问着。
“跟柯焰在一起。”楚依人微笑着回答,略微偏头看向卧室。
李韬步的脸色全变了,在烛火下看来狰狞可怕,宛如地狱中潜伏许久的恶鬼,在听见垂涎已久的饵食逃脱时,有着惊天动地的愤恨。
情况比他所想的还要糟上数倍,他在台湾听见浣纱得到柯焰的下落,飞来希腊时,他的心直往下沉去。
眼看一切都将属于他了,难道会在此刻功亏一篑吗?上天注定要嘲笑他,让他无法得到最想得到的?
他千里迢迢的追来,却意外的看见楚依人也在石屋内。他的视线转向卧室,眼里闪动着因为绝望而衍生的疯狂。“你来到这里多久了?为什么没有通知我?”
“我治疗病人,还需要报备吗?你长期以来悉心安排柯焰的一切,关怀他的痊愈情形,当然也是希望他能被治愈,不是吗?”楚依人嘴角的笑容消失,美丽的容颜在烛光下,竟有着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她平日里的温和,包裹着令人折服的气质,往往只有最亲近的人,才知道她真正的能力,能够亲眼证实那些传说得有如神话的能力。
“他的一切都是我在安排,我有权利知道他的近况。”他看着楚依人,充满威胁的上前一步,目光里流露出某种嗜血的情绪。
“是有权利知道,还是有权利干涉?”楚依人意有所指的说,伸手再点燃一盏油灯,让整间石屋变得更加明亮。
她抬头看着窗外的风狂雨急,原先深藏在眼里的疑惑,在此刻已经得到证实。“风雨这么大,你一定是万分焦急,才会冒着生命危险前来。只是你所担心的是谁?柯焰,还是浣纱?”
李韬步瞪视着她,徒然转身要往卧房走去。他没有时间理会楚依人,急着要见到浣纱。他比预计的时间晚了许久才到达,而浣纱已经跟柯焰有了接触,他的私心还能隐瞒多久?
卧房的房被打开,浣纱站在门前,背后有着柔和的烛火,那模样美得让人难以呼吸。
她站在那里,静默的看着李韬步,脸色雪白得有如完美的瓷器。眼前的情形,有如六年前在凤家里,他甫来告知她噩耗的情景。一切没有什么改变,她虽然接受他的帮助,但是却从来不会走入他的怀中,两人之间始终有着巨大的鸿沟。
“你骗了我。”浣纱淡淡的说道,声调里没有半点起伏。在经历了重大的震撼后,心反而变得平静了,她痛苦与不解,只能坐在烛光中思索着,回忆起那些被截断的细节。
“凤小姐,我不明白。”李韬步仍在做垂死的挣扎,勉强挤出笑脸,扮演着无辜的角色。即使与她一同成长,始终跟随在她身边协助,他还是无法直呼她的名字,始终必须用疏远的称谓呼唤她。
浣纱咬咬唇,愤怒的火焰在眼里点燃,她握紧双拳,往前走近几步。“你一直都知道真相,知道他发生车祸,知道他选择躲避我,知道他编派出谎言。你甚至还协助他,前来告诉我那些谎言,明知道我信任着你,会听信你所说的一切。”
“凤小姐,我别无选择,柯焰已经变成那种模样,你不可能会接纳他的,与其让你长久的痛苦,不如将他远远的隔离。我以为只要让你恨他,时间一久,你就会忘怀他。”
李韬步解释着,伸出双手恳求。
“你们决定了一切,在当初就认定了我的反应,以为这样就能保护我吗?”她的手覆盖在胸上,压制着那里的疼痛,用力的将眼前的水雾眨回去,强迫自己不可以再流泪。
“你们问过我的感受吗?这六年来你始终在我身边,看着我用恨意掩盖一切,持续的自欺欺人,却冷酷的不跟我说出真相,眼睁睁看着我焦头烂额的寻找柯焰。”
“如果可以选择,我甚至不会让你来见他。”李韬步的唇扭曲着,温文儒雅的表情在此刻让人看了格外不舒服。
重新抬起头,他镇定的看着浣纱,企图力挽狂澜。“我了解你,知道你无法接受残破的柯焰,他已经不能帮助你了,对凤氏没有任何的助益,又是个可怕的瑕疵品,怎么能够配得上你?”
“住口!”浣纱厉声喊道,她的神情愤怒,身子因为发怒而颤抖着。她无法听着任何诋毁柯焰的言词,就算是长期帮助她的李韬步,也没有资格污辱他。
她隐约猜出,是李韬步安排了一切,将受重伤的柯焰安排于此。照理说来,会如此细心的关照着,他应该是十分关心柯焰,为何他的言语里,却充满对柯焰的诋毁?
李韬步仍不死心,他往前几步,鼓起勇气握着浣纱的手,眼眸里有着焦急与疯狂的光芒,用尽力气紧握着浣纱包裹纱布的双手,丝毫不知道用力的双手为满手是伤的她带来强烈的疼痛。他紧握着,像是只能得到这些接触,过度用力的握着,不让她有逃开的机会,即使她痛呼出声,他也充耳不闻。
“听我说,我很了解你,你不能接受他的,他已经受了伤,甚至失去视力。而你向来只要最好的,在你身边的一切都是完美无瑕的,怎么能够忍受一个残废的男人做你的丈夫?”李韬步急切的说道。他已经因为焦躁而失去冷静,不顾一切的只想留住她,根本没有发觉,此刻反常的举动已经吓着了她。
“所以你帮着他,安排他与女秘书藏身在这个岛上,甚至还心思缜密的亏空一笔款项,将一切布置得天衣无缝,也让我在那段日子里,为了财务上的危机而四处奔波,没有时间疑心整件阴谋。”浣纱极力想挣脱对方的箝制,但是受伤的双手始终被紧握着,她疼得频频抽气,却怎么也甩脱不了。
她不曾见过李韬步有如此激动的反应,面对这个从懂事以来就熟悉的人,她头一次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李韬步的心思细密得让她不可思议,在得知前因后果后,她只能咒骂自己的愚昧。
“浣纱,你听我说。”他头一次脱口唤出她的名字,双手更加用力,甚至沾染上她的鲜血,他也浑然不觉。“你无法接受他的,你看过他了,现在的他只是一个脾气暴躁的瞎子,根本无法对你有任何帮助,你们也早就离婚了,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他急急的说着,拉着浣纱就打算往门外走去。“跟我回台湾,你没有必要留在这里。”
“不,我不会离开的,我前来这里,就是为了弄清楚事情的原委,当我知道一切的内幕,怎么还能够若无其事的离开?”浣纱奋力挣脱,罔顾手上的疼痛,直觉的不想碰触到李韬步。心里有着巨大的声音在反复嘶吼着,告知她尚未看清的可怕阴谋。
“你还需要知道什么?就算是知道他没有背叛,知道他是因为自惭形秽而离开你,也不能改变他已经惨不忍睹的事实。”李韬步看着浣纱,心中愈来愈冰冷。他所预感的并没有错,当他们相见,一切都将被毁,他这些年来的努力终将成为泡影。
“事实不能被改变,但是人却可以。”浣纱站在原地,静默的看着李韬步,诧异他怎么能够将她的性格误会得如此深,还口口声声喊着,说自己是最了解她的人。“我无法责怪你们,六年前那个任性而幼稚的我,或许真的会拋下满身伤痕的柯焰;但是如今我已非昔日的凤浣纱,有太多的事情逼着我成长。你真的还以为现在的我,仍会肤浅的在乎他的容貌,惊吓的逃回台湾吗?”
“但是他配不上你啊!”李韬步绝望的说,在烛火中激烈的摇着头。他想不通,为什么在看见失明的柯焰后,浣纱仍旧做出这样的选择。
他花了六年的时间,帮助浣纱经营岌岌可危的凤氏,满心以为能够成为她的支柱,让她彻底的依赖他,最后甚至爱上他。但是她的成长超过他所预期的,凤家优秀的血液在危机降临时显露无遗,他始终无法控制她,只能跟随在她的身边,看着她一日比一日更加的坚强,蜕变成他完全无法掌握的女人。
曾以为在柯焰离开后,她会一蹶不振,他就可以提供胸怀,安慰着受到伤害的她,进而得到她的一切。但是她却异常冷静,担起经营者的重担,果决与犀利的判断,比先前任性高傲的性格更难掌控。
处心积虑了许久,就算没有柯焰在一旁碍手碍脚,他竟然还是得不到她,她始终只将他当成助手,而一颗心却总在千里之外,容不得他上前半步。他还是得不到她。
浣纱悄然叹息,不明白为何李韬步会固执到这种地步,当她成长后,四周的人却仍有着盲点。
“我要的不是一个足以与我匹配的人,我要的只有他。”她缓慢的说道,诚实的面对心中长久以来的认定。
“不!你只是被迷惑了,被罪恶感冲昏头了,你不可能会选择一个满身是伤、容貌丑陋得像鬼怪的瞎子。”李韬步失去理智,扑上前来握住浣纱的双肩,激烈的摇晃着她,像是想将她摇醒。
一只纤细白皙的手陡然伸来,在他右手的某处轻按,他只觉得剧烈的酸麻感傅遍整条手臂,让右手变得虚软无力,他别无选择的松开箝制,皱着眉头扶着仍旧酸软的手。
楚依人微笑着收回手,扶着浣纱往后退开几步。“对不起,我必须提醒你一下,我在几个月前就已经到达,很顺利的实行先前中断的治疗,在芬芳疗法以及冷泉的帮助下,成效很可观。或许你可以亲眼看看,柯焰的容貌已经与六年前无异。”她仔细观察着李韬步苍白的脸,毫不放松的说:“我想,李先生一定会很高兴听见这个消息的,不是吗?”
李韬步没有说话,双眼里燃烧着可怕的火焰,徒然逼近几步,那表情在烛火下十分可怕。但是转瞬之间,那表情突然消失了,像是从来不曾发生过先前情绪失控的种种,他仍是个温文儒雅的男人。
“我当然很高兴听到柯先生痊愈的消息。”他的声音温和悦耳,用最匪夷所思的自制,硬是将激动如狂潮的愤怒压回心中。他此刻的模样是浣纱所熟悉的,那个随时恭敬有礼的男人,不计一切的协助凤氏。
浣纱轻蹙起眉头,半晌后才能恢复平静。她因为纷乱的种种而焦躁着,李韬步的言语一再激起她的愤怒,让她几乎要以为他是恨着柯焰的。
“但是凤氏的事情繁琐,你不能丢下公司不管,得快些回去才行。你要是担心柯焰,我可以慢慢的劝他,让他回台湾,你则不要再逗留,马上跟我回去。”李韬步语气温和的劝诱。
“马上?何必那么急切?风暴要再一阵才能离开安德罗斯,目前也没有任何交通工具能赶回去,就暂时留在这里吧。”楚依人提议道,转身走进厨房,去准备在寒夜里能保暖的热茶。
浣纱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看着李韬步,被心中的奇异想法困扰着。大概是因为她突然离开台湾,又揭露了他悉心安排好的计画,才会逼得他失去理智,像是半疯狂般说出诋毁柯焰的话语。他那么照顾柯焰,怎么可能会是恨着柯焰的?
浣纱在心里嘲笑自己荒谬的想象,但是当她看进李韬步的黑眸里时,一阵不安偏又笼罩着她,如此深刻的恐惧,像是有着危机潜藏在四周,像极了当初柯焰离开她时,那种压在心中的沉重不安。
她一直以为,李韬步的温和眼神,只有着恭敬与礼貌,但是在此刻,她竟看出在表面的恭敬之下,其实有着更为深层的情绪。那些情绪埋藏得很深,已经酝酿了许久许久。
她的身子不由自主的掠过一阵颤抖,室内吹起诡异的冷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