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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此时两人正好是面对面的样子,这样看过去或许还有些威势在,可是现在他二人一个悠闲地坐在毛驴身上信“驴”由缰,一个却歪着脖子努力正视那悠闲之人,若是有旁人看到这情景,怕也是要忍不住笑出声来,心想这两个老头真是孩儿心性啊!
“我不想怎么样啊……”见裴谱发怒,李凤岐却更加悠然,“之前的话说得很清楚,不是我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而是要看你做了什么,你什么都不做,我也就不做,大家做朋友,有好吃的分你一份,有好玩的带你一起来玩……”
“如此,我似乎还要感谢你的慷慨了?”
“不不不,你大可不必感谢我的慷慨……”李凤岐正儿八经地摇头道:“相对于感激我的慷慨,你若是知道了我的吝啬,说不定反而会感激它呢。”
“哦?你怎么个吝啬法?”
“我若是吝啬起来,这世上凡是我心喜的东西,我都要留着;凡是我不喜的东西,我都要去掉;便是那些我不要的东西,若是有人胆敢申伸一个手指头拿走,我也会视为对我的挑衅,到时候不管对方是什么样的人,我惜命,所以对方就得死。”
“你这样说……莫非是能够做到这一步?”裴谱皱眉问道。
“当然是做不到了。”李凤岐笑道,“正因为做不到,所以才能说这风凉话啊,也正因为做不到,你才不要当真,只算是我自己做做梦罢了。”
听了李凤岐的这番话,裴谱却沉默了下来。他不会因为李凤岐说能够做到,便坚信对方一定会做得到;也不会因为李凤岐说做不到,便放松了警惕当真以为他做不到。
他判断李凤岐能不能做得到的标准,不是对方的那张嘴,而是他自己的感觉。
然而此时他对李凤岐的感觉却是极不好的,甚至于这种不好的感觉慢慢地便有了与郭四象作对时的迹象,似乎那才消弭了数年的不快又因此而重新泛起,弥漫在了他的心头上了。
“你这一路向北,是去做什么?”心中定了定神,裴谱想李凤岐问道,不等对方回答,他又补充道:“你不要告诉我说是准备回北方去了,我心中已经将你的目的猜得差不多,此时问你也不过是求证罢了,无论你承认也好还是不承认,我的这个判断不会轻易改变。”
“呵呵……”李凤岐微愣,这一副表情在裴谱看起来确实便是对方就打算以“回北方”来搪塞而被拆穿了样子,“你所猜的自然不会错,我也没有必要隐瞒,一路上你很少问,我还道你已经笃定,便也没有怎么专门解释过。”
“你知道若是这样做的话,这已经布好了的棋子便全都没有了用处,到时候势必又是一场持续的动乱!你……你怎么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呢?”
“为什么不能发生?”李凤岐讽刺问道:“当初我师兄费尽心机不让它发生,结果还不是被人算计了?好人不得好报,这总会让人心中产生不平衡感……我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些,这样做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吧……”
“你……”听李凤岐如此坦荡地承认这般做法完全便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裴谱心中已经准备好的太多的话便没有了说出来的必要了。他心中气闷,更多的却是恼怒与自嘲:自己当初想尽心机要做的事情,此时难得有志同道合的人也想做,可是为何自己却要将对方看作是对立面而不是与自己同一面的人呢?
“花恨柳,我不去杀了。”沉默了半晌,他终究还是决定作出让步。
首先应他的并不是李凤岐,而是那头一只垂头啃草的毛驴,不知道是因为赞同这话,还是因为吃草的时候受了什么刺激,“吭——哧——”一声,一个响亮的响鼻从它的嘴里发出,便像是为了迎合裴谱而卖力的鼓掌一般。
“唔……”响鼻之后,才是李凤岐的一声几乎听不到声响的回应,他点点头似乎是对裴谱的这番反应颇为满意,笑道:“我听说你也在北狄呆过一段时间,不如接下来咱们便直接向着北狄去吧?”
“随你。”裴谱此时的脸色难看之极,在李凤岐的威胁下他终究还是少有的让步了,这对于他来说不啻于是一种羞辱。刚刚被人羞辱过的人,脸色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吭——哧——“
跛驴又打了一个响鼻,只不过它的这个响鼻此时便不是鼓掌了,而是表达自己的不满:去北狄有什么好?去北狄的话自己就不能一直跟着这位大人物了,不能跟着这位大人物,那么多好吃的不就吃不到了吗?
它打响鼻,是要表达自己心中的不满。
“既然如此,那么那一件事……”裴谱将自己心中的怒气平复了下去,这才提起另外一桩事。
“随他去吧。”李凤岐轻摇头道:“或许在你看来那毕竟是瞒天欺道之举,依靠着有些卑劣的方法来达成那个目的……”
“你难道不这样认为吗?”裴谱很敏锐地抓住了李凤岐话中“在你看来”这四个字,知道对方的观点或许与自己并不相同。
“我更倾向于将这番举动看作是‘献祭’。”李凤岐点头道。见裴谱皱眉似乎是不理解,他进一步解释道:“以往的事情你看得多,记得也清楚。每到一个皇朝后期,皇族之人总是要变得越来越少、越来越少了是不是?”
“不错。”裴谱点头应道,这一点不止是他们能够看出来,便是稍知道些历史的人也够清晰地把握住这个规律。
“在我理解来看,这是上天许给了好处之后最后来收本息的。”李凤岐盯着裴谱的眼睛说道:“大部分的皇族,都是先从老天那里得到好处,之后再一点点地还给老天,等这一族的人死的差不多的时候,也便是说之前的账也还的差不多了。”
“你所谓的献祭呢?”裴谱点头,似乎也认同李凤岐的这个观点,联系到他一开始所说的“献祭”,不由疑问道。
“献祭,是先有所求,需要拿出诚意感动上天,这样才有后续的好处来。”
李凤岐的话理解起来并不困难,至少在裴谱听来这个意思确实再明晰不过了,然而他听后却没有立即表示赞同或者反对,却是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这种方法究竟是合理还是不合理。
“我之所以说这件事情随他去,便是想要看一看对于这破天荒出现的头一次‘献祭’,我们的上天究竟会给出什么样的反应……”见裴谱不语,李凤岐轻笑着将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
“什么反应?”裴谱虽然心惊于李凤岐的胆色之大,不过经他这样一说却更想知道他所谓的“反应”究竟是期许上天给出的是哪一种了。
“不妨将之看作是交易,不论是先得好处再付代价,还是先付出代价再得到利益,都是上天与当权者之间的一种交易……这一点,你是否同意?”李凤岐说道这里时,向裴谱问道。
“不错,无论哪一种都可以看作是一种交易。”裴谱点点头道。
“既然是交易,那么自然便有主动的一方和被动的一方了。”见裴谱同意自己的说法,李凤岐脸上微微笑了笑,继续问道:“在你看来,先得好处与先付出代价,究竟是哪一个能够体现得出是人占据了主动呢?”
“自然是后者。”裴谱几乎不假思索地便答了出来。这番回答并不难理解,因为“先得到好处”的前提条件往往是这并非有人强要来的,而是上天通过各种安排、巧合,硬塞给人家的,这个时候上天占据了主动,而接受的人是被动的一方;“先付出代价”的这一种却更贴近于“要”,人变得更加主动,对于到不了自己手中的东西变得近乎于热切,通过付出不菲的代价向上天“要”好处。在这里,上天是被动的,而人是主动的。
“即便如此,又能说明什么呢?”虽然知道了问题的答案,可是裴谱并不知道李凤岐究竟想表达什么意思。
“或许什么都不能说明,又或许能够说明一些什么。”李凤岐轻笑,说完这话后见裴谱似乎要怒,又道:“若是付出了代价却没有得到什么回应,便说明上天因循着某些规律运行,不受外物的干扰,近乎于机械,圆的轮子就是用来行车的,方正的墩子就是用来做案板的……”
“如果有回应呢?”裴谱微微点头,迫不及待问道。
“如果有回应,那便说明上天不是完全按照特定的规律来行事的,至少有时候它会接受人的挑逗,适时地做一些改变……如果这样的话……”说到这里,李凤岐看着裴谱,诡异地笑了起来。
“如果这样的话会怎样?”虽然焦急,裴谱却仍按捺住焦急等着李凤岐回答。
“如果这样的话,那也便是说,我们的上天……”指了指头顶上的那片晴空,李凤岐笑道:“更愿意做出自己的选择……”
第五百四十六章 讲不成的道理(首更五千)
杨简并没有问花恨柳为何他会如此笃定窦建章的族人并不会太过刁难,而花恨柳也并没有主动地去解释什么。
事后想起来时,花恨柳也记不清自己当时为何那样说了。或许他只是为了哄杨简高兴,或许他当时隐约地察觉到了什么,只不过因为两个人中一个未追问,另一个也未主动应起,这反而令之后发生的事情变得更加得难以捉摸了,直到某一天他们听闻了窦建章嘴里说出的解释后才恍然原来此时有那么一瞬间,他们离真相也仅仅只有一步之遥。
当然,如此种种都是后事了,此时花恨柳将杨简哄好了后再把牛望秋与佘庆请回来,就刚才的事情继续商量,以期最快地拿出主意来,同时为了防止中间多生事端,他们也需要在第一时间将达成的处置结果送回到熙州,以作万全准备。
“杀也杀不得,废也废不得,我看啊咱们也就没有什么好商量的了,直接等时间到了后咱一起卷铺盖走人便是了。”牛望秋一坐下就不耐烦地嘟囔着,从他这一点的反应来看确实不像是他应该说的话,只不过若是和方才发生的事情联系起来,花恨柳却并不意外他会如此说。
在牛望秋看来,刚才出去的这一段时间里他与佘庆并不知道两个人在屋里说了些什么,也难以从表面的温和猜出来究竟是作了让步、谁占了上风。为了避免一开口就得罪人,他这样以抱怨的语气说出来不负责任的话,若是杨简占上风了,他自然可以推脱说只是忍不住抱怨,而若是花恨柳占了上风,他也可以说着本就是在陈述事实。
佘庆选择的应对法子与牛望秋并不相同,不过却也有异曲同工之妙。只见他一进门除了向花恨柳、杨简施礼,小心翼翼坐下外,便不多说一字,只是在不重要的话上跟着点头,在表态决定的时候闷头,全然游离于整件事情之外。
花恨柳对他二人的反应好气又好笑,正欲面露不悦时,却不料佘庆却忽然开口说话了:“归根结底,我们所谓的处罚也不过是表个态罢了。”
“嗯?”花恨柳在听到佘庆的这句话后脸色终于和缓了些,他心喜于佘庆所说正是这件事的点子,他所隐约透露出的态度也正是花恨柳自己早已确定的态度。
“具体怎么说?”虽然大概猜到佘庆会说什么了,花恨柳仍然忍不住问道。
“便如刚才牛先生所说……”一边说着,他一边向牛望秋微微点头,牛望秋也神情郑重地向他点头回敬——之所以出现这种看似滑稽的场面也是因为花恨柳与杨简的关系已经确定下来,眼看着就要成为一家人了,所以佘庆尊称牛望秋一句“牛先生”是随着杨简的辈分,而牛望秋回敬却是因为佘庆代表的是四愁斋,是愁先生,礼敬再应该不过了。
“正是那句‘杀也杀不得,废也废不得’,既然我们不能插手相州与窦氏一族的内部事务,那也便意味着想要直接动手处理这件事情是不可能的……这个时候就像是我们站在河的这岸看河的对岸打架,即便对岸中有我们自己人,可因为隔着河过不去,便是想搭把手也做不到。那么,这个时候可以做的便是要大声地呐喊,说一些鼓励对岸的人战斗到底、必胜这样的话了。”
“也便是说,我们就是来喊口号的?”听到佘庆的这番比方,花恨柳不禁失笑,不过连他自己也必须要承认,佘庆与他相比倒是更适合当先生教人知识,起码在讲道理上比他说得通俗、透彻很多。
当然了,天不怕讲道理的本事自然也不小,只不过说来说去却也只会拿“糖葫芦”举例子,听多了未免乏味太多了。
“现在的问题便是怎么喊的问题。”牛望秋说出这句话便招来杨简的一阵白眼,实际上这一点大家都清楚,佘庆讲时她之所以不理会,一是因为花恨柳让他说的,她自然要给花恨柳些颜面;第二则是因为佘庆举的这个例子也恰到好处,她觉得新鲜好玩,也便不再追究了。
牛望秋做了什么?基本上什么都没有做,除了一开始就表达了含糊不清的态度外,再有的便是说了这句没有养分的话……这也难怪杨简会不给他好脸色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