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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可臣算不出来,皇子即位由天子决定。天子的事,我一介凡人算不出来。”慕容玥回答。
这回答叫李漼火冒三丈,当然也有迁怒之意:“那朕养你何用?!”
对方只是微微颌首:“陛下恕罪。”
李漼长吸一口气,又问:“再问你一个问题,朕寿命还剩几何?”
慕容玥答道,用她那同神情一样美丽优雅的声音,轻轻的,一字一句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作为帝王,李漼身边是没有朋友的。不管大臣,妃嫔,还是子女,在他面前无不小心翼翼。表面上对他恭恭敬敬,实则从来不敢靠近他。所以登基14年,无时无刻不被刻骨的孤独折磨着。
这种感觉让李漼十分宠信慕容玥,因为这个女子周身散发着的某些气质,能让他找到知音的感觉。
如今连慕容玥也要骗他了么?
眉头微微一皱,又悄然舒开:“慕容,朕也想给你算一卦,你可知是什么?”
慕容玥依旧静静地笑着,优雅得犹如冰山雪莲:“陛下想替臣算,是不是该赏臣擅行巫蛊之术窥伺天象之罪,秋后问斩。”
李漼对她道:“既然明白,朕寿命几何?”他努力笑了笑,半是期待半是商量,“朕不贪心,再活三年便心满意足。”
慕容玥眨了眨眼:“陛下恕罪,臣愿领罚。”
算不出来,受罚。算出来,答案也会让她受罚。不若主动请罚。
三年时间都没有么?
李漼听懂了她的意思,脸色死灰,眼泪从那双惶恐的眼睛里慢慢滑落。这个一国之君,面对死亡的时候终于发现什么叫恐惧。他全身发抖,似乎很冷,冷得连牙关的颤抖都无法控制般的寒冷。
他想活着,已经贵为人间帝王,他怎么舍得死呢?是不是杀了这个知道他死期的慕容玥,他就不用死了?
眼中凶光一闪,他低声道:“赐茶……”
慕容玥淡淡敛眸:“谢陛下。”
未几,一个小太监端着茶盘走了上来,里面装着个碧玉杯,杯里装着金黄的茶汤,还有鹤顶红。茶盘下还藏着一把以防万一的匕首,匕首很薄,刀刃雪亮,削铁如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男孩啼哭的声音。
李漼问:“何人喧哗。”
有太监忙禀:“回皇上,五皇子听闻皇上身体不适特来探望。恰逢皇上召见慕容神官,他在门外候着,又担心皇上龙体,一时没忍住哭出声。”
李漼蹙眉:“叫他进来。”
“诺。”
太监传话下去,很快一个十二岁的少年跑进了大厅。那少年生得玉雪可爱,睫毛又长又翘,虽然刚才哭过,可水汪汪的圆眼睛黑黑亮亮的,脸蛋嫩得好像一掐就能出水。
他跑到李漼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父皇,您身体可好些了?”
见到自己的儿子,李漼面色稍缓:“好多了,你担心父皇,很好。不过你是男子,以后不许啼啼哭哭做女子状。”
少年应道:“谨遵父皇教诲。”
李漼又扭头看向慕容玥,见她还跪在地上,太监端着茶盘在一旁候者,摆了摆手:“你们都退下吧。”
慕容玥唱诺,倒退着出了大殿。
出大殿,慕容玥松了一口气。
刚才命悬一线,如果她没有提前算出李漼的杀机,如果她没有算出傍晚时分五皇子会来找李漼。又如果她没算准时间提前赶到皇城外守候,早一分,晚一分都会错开五皇子,她便死路一条。
处死她不是李漼明面上的旨意,逃过此劫,李漼应该不会咄咄相逼。因为李漼阳寿即将耗尽,没精力再收拾自己。不过也只是暂时安全而已,那个五皇子才是自己前世因缘命定的煞星。
虽然她有通天彻地之能,但对自己的命运却算得不是那么通透,记不起自己的前世因缘。可不管她与五皇子有何爱恨纠葛,有一点很肯定,她慕容玥决不做甘愿做命运的傀儡。
身边侍女见她神情郁郁,猜到她必是面圣时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出主意说慕容三小姐两日后出阁,趁今天难得进城,神官不如回家看看,权当贺喜。
慕容玥想了想,同意了。
几个侍女忙了一通,在各大商行采买了一番,置办了些首饰布帛连夜赶到慕容府。
阔别多年,慕容玥对慕容府已经极度陌生,看着焕然一新的高墙朱瓦,几乎找不出半丝熟识的痕迹。
慕容老爷带着全家迎出来,将她有礼有节地迎进门,摆了桌家宴。很少同这么多家人在一起,慕容玥不知道该说什么,幸亏慕容家的人大都能说会道,才免去了冷场的尴尬。
渐渐的,慕容玥也慢慢觉出了合家欢乐的意味。用过晚饭竟来了兴致,同家人一起拾掇三妹的嫁妆。
凤冠霞帔,家具,鸳鸯宫灯,面粉团子做的粉嘟嘟三牲……
样样簇新,喜气洋洋,对未嫁的姑娘散发着着魔般的吸引力。就连慕容玥也微微心动,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慕容夫人道:“母亲,等我出嫁的时候你可不能偏心,也得给我置办全套嫁妆。”
闻言,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默不作声,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故事一样。
半晌,慕容老爷才拿出家长底气,对慕容玥说道:“噫!幼卿,不可想此事。你的责任是终身尽心侍奉皇家,好好修行。”
慕容玥好不容易提起来的兴致被泼了盆凉水般,迅速褪了下去。
罢罢罢,她是晕了头才会被虚幻的镜中月水中花迷住,抱着些微幻想说出想嫁人之类的话来,自取其辱。
要是往常也就罢了,偏生今天她应付皇帝有些累,所以存心要为自己争个公道。她看着自己的父亲,薄薄的嘴唇轻轻扬起,却又无法看出那是种笑:“父亲,我的能力与生俱来,不是修行得来的。我为何要潜心修行,不能嫁人?父亲你不让我嫁人,无非是怕我失宠与皇家,坏了慕容家的富贵荣华。父亲,我没说错吧?”
大户人家的家长,哪里见过儿女这么跟自己说话的?
“你……”慕容老爷当即急火攻心,脑袋眩晕。抬手想扇慕容玥耳光吧,慕容玥早已未卜先知往后退了一步。
旁边的慕容三小姐见状,心疼地扶住慕容老爷,对慕容玥喊:“妖怪,我好好成亲,你来捣乱做什么呢?”
慕容玥面不改色伸出一根手指,在三妹面前晃了晃:“嘘,话别乱说。我是妖怪,你不就是妖怪妹妹。妖怪妹妹,想不想知道你的姻缘如何?”
一听慕容玥这话,似乎自己的婚姻有不幸的深意,慕容三小姐脸色都白了。想问个明白,又怕现实太残酷自己承受不住。
犹豫之时,慕容玥已拂袖离去。
出了门,慕容玥嘿嘿一笑,得意像只狡黠的狐狸。她小声对随身侍女说道:“其实我三妹夫妻恩爱,儿孙满堂,我是故意吓她的。”
147、第九章
回到神宫,连春祭的拜月仪式也没参加;慕容玥开始闭关。一闭就是好几个月;不见任何访客。她的闭关不过是关起门下棋看书,悠悠闲闲打发时日,原本很有空闲。可不管求见她的人是王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寻死还是觅活;她一概不理。
这一日,侍女苦着脸来禀,说不知道是谁发现了神庙众人进出山门的小道,现在山门外和小道上都堵满了人,宫中众人连出门采买东西都不能了。
慕容玥推开窗;看着院中簇簇红火娇艳欲滴的凤凰花;轻声道:“凤凰花开;是时候回来了。”
侍女没听懂:“大人,您说什么?”
慕容玥没回答,走到桌前,抬笔写了十张纸签,用信封封好写上名字。让侍女去到山门告诉那些堵路的信众,叫他们绕着山脚跑一圈。然后再经过大道,爬上西山山顶。到时侍女褚会将信封交给最先到达的十人,里面装的是他们所问之事的占卜结果。剩下的人回家去,一年内再踏进神宫山门她便永不接待。
看着手中那沓已经写好占卜人名字的信封,侍女连连感叹自家主子神机妙算,赶紧下去安排。
不一会儿,侍女来报,说刚把慕容玥说的话传下去,门口的信众们便一齐稀里哗啦跑下山,山门和小道上的路一下子就通了。
慕容玥很满意,又吩咐侍女清水洗院,细沙铺地,上街买些新发的蔬菜水果,摆开三四桌酒席,请个忧戏班子唱戏。还让人烫起黄酒,叫神宫众人吃喝看戏。
末了特意嘱咐:“别给侍女褚留吃的,谁让她贪财把小道的事泄露出去。”
这神宫中的侍女们大都正值妙龄,一听这安排乐坏了,争先恐后准备起来。
下午优戏班子到了神宫,搭起戏台开始演戏。因为观众是女子,戏班子便专挑了些缠缠绵绵的谈情段子来演。什么宰相的独生女夜宿破庙爱上落魄书生,什么青楼红牌恋上官家少爷,什么狐精报恩委身打柴郎,什么花精爱上主人之类的。说不清的缠绵悱恻,恩爱情长。
院中乐声阵阵,热闹无比。
这天神宫里一直闹深夜,宫中诸人醉态尽显。慕容玥难得来了兴致,多喝了两杯,略觉有些头晕。便让侍女们继续玩乐,自己回房休息。
回到空荡荡的房间,听到前院悠扬的歌声丝丝缕缕般从夜风传来:“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曲调似梦似幻,忽近忽远,落在耳朵里,听得慕容玥有些心神荡漾。
她不由得想起墨九,虽然能算出墨九现在何处,在做些什么……但却算不出他可曾思念自己,思念寒冬腊月两人相拥而眠的时光……
正想得出神,忽然一些画面不由自主涌进脑海。
因她天生异能,除了自己的因缘,其他事无所不知。尤其是某些关系国家存亡的大事,就算她不占卜也会自动进入她的脑子让她看见。
比如此刻看到的,天子李漼断气,后宫总管秘不发丧。几个宦官谋杀了前来探病的三皇子,四皇子,在血淋淋的李漼灵柩前拥立五皇子李俨即位,改名李儇(xuān)。
被大脑强迫看这些人斗得你死我活,互相杀戮的画面,让她痛苦至极。要停止这种折磨,除非醉生梦死。
看样子刚才喝的酒显然不够劲,她拉开梳妆盒,从里面取出一包五石散洒进香炉,将奶白的烟雾轻轻吸出鼻腔。
不一会儿脑子里血淋淋的画面就被五石散强烈的药效压了下去,变得一片模糊。
身上忽冷忽热,热起来时身体滚烫,放佛要将衣服点燃。冷起来时又像坠进了冰窟,冻得经脉发痛。体内仿佛有无数气体汹涌澎湃地起伏,膨胀,想要冲出体外。可皮肤紧紧贴着衣物,挡住了气体的去路,无法宣泄。慕容玥全身涨得发疼,本能地撕扯着身体的衣裳。
衣带被扯开的那一瞬,身体轻了一轻,这让她舒服得禁不住大笑起来。手上的动作也兀地加快,脱掉厚重的外衣,解开绑头发的发带,连鞋都一并蹬开,身上只剩下件宽大的白色纱衣。
可还是觉得身体肿胀难耐,她觉得自己需要酒来稳定身体的温度,需要风来吹干自己体内的胀气。
于是拎起一壶梨花冷酒,足尖一点,身体羽毛般飘上门外的秀竹顶端。微微停了下,又朝开得灿烂的凤凰花丛飘去,就这样一边灌酒,一边在山林上空穿梭吹风,像只不知疲倦的精卫鸟……
夜风轻拂,圆月当空。
她终于迷迷糊糊地在湖边厚厚的凤凰木下停了下来,趴在恍若焰火灼烧般的凤凰花瓣上。长发丝丝散乱,盖着她俏丽的脸蛋。一双宝石样璀璨的眸子比满天的寒星都要亮,眸光盈盈地笑着,仿佛有光芒正在飞溅而出。
衣服松松垮垮,露着莹润的香肩。长长的裙摆下,若隐若现地露出两条光洁如玉的美腿。
抬起软绵绵的胳膊,往口里又灌了一口酒,她轻轻吟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忽听一道清脆的男声,低低的说了一声:“你无所不知,却也是个女子,因何衣衫不整睡在这?慕魏晋遗风?”
慕容玥眼里的星光突然散了开,褪成了迷离醉意。
透过醉意,看见墨九站在不远处,深蓝明眸,此时看去是一片冰寒。长发倾泻而下,用细细的发带系住发尾,落在肋骨处。
慕容玥愣愣的望着眼前的人,半天才支起身子。长发水似地滑下,露出半抹浑圆酥|胸,一片旖旎风光,用媚得连骨头都能化了去的声音说道:“在这等你啊,我很想你。”
墨九走过来,眼神在她身上自上而下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