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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星期天-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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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术委员会慎重地讨论了默林的申请,最后以绝对多数否决了申请——43票反对,1票赞成(根据传统,默林是学术委员会的成员之一)。
    预言预报研究所占了整个第三层楼。我慢慢地从一扇扇门前走过,门上分别写着:咖啡渣研究室、预言家研究室、皮提亚研究室、气象研究室、隐士研究室、索诺维斯神谕研究室。这个所用蜡烛照明,没有电源要切断。在气象预报研究室的门上,已经出现了用粉笔写的通知:阴有雨。每天早上,默林总是用潮湿的布擦掉这个通知,一边咒骂做恶作剧的人,但一到晚上这个通知又出现了。我一点也弄不懂这个研究所靠什么维持自己的声誉。有时候里面的工作人员会发布一些莫名其妙的通知,如“从预言家眼睛的表情可以预言”或者“根据上等咖啡渣和1926年葡萄的收成可以预言”。皮特亚研究室有时碰巧也正确地预测到一些东西,但每次他们都被自己的成功吓坏了,别人也就更不相信他们。生性特别敏感的杰勒斯—U每次出席皮特亚研究室和预言家研究室研究会的时候,他都会忍不住惨淡地一笑。
    到了四楼,我才发现一些要做的事情:青春永驻研究所的电灯还亮着。这里没有一个年轻人,都是些上千岁的老人,患着硬化症,他们离开房间时经常忘记关灯。但我觉得这件事不单单是患了硬化症的问题。他们有许多人至今仍然害怕电击,他们一直称电是“炮弹”。实验室里,一个长生不老模型手插在口袋里,打着哈欠,没精打采地在长桌子中间荡来荡去。两米长的花白胡子在地上拖着,不时地被椅子夹住。一切正常。我把一瓶放在凳子上的王水放到橱里后,便朝我自己工作的地方电子部走去。
    这里有我的“奥登”。我很喜欢这台计算机。它体积小,外形美观,光亮柔和,透着神秘感,科学院对我们的反应各不相同。比如,会计部对我是双手欢迎,他们的主任笑逐颜开地将一堆枯燥乏味的工资表和生产效率计算表放在我面前。詹·贾科姆,万能转换研究所的主任起先是欣喜若狂,但当他确信“奥登”连将铅试管转换成金试管这种最基本的转换都不能计算时,心一下子凉了半截,以后便很少找我们帮忙。但他的得意门徒兼助手维克多·科列夫还是经常光顾这里。奥埃拉—奥埃拉也常常带着他的想炸了脑袋也算不出答案的无理数学来请我帮忙。一向急强好胜的克里斯托巴·琼塔晚上总是把他的中枢神经系统接到这台机器上,这样第二天就会听到他的脑子里有东西嗡嗡地响,而运转超常的“奥登”便从二元系统进入了六元系统,其中的奥妙我说不清楚,最严重的时候,“奥登”逻辑次序一片混乱,完全违反了排三律原则。费奥多·谢苗诺维奇把“奥登”当成了玩具他和它玩“画连城”游戏,开心得像个孩子似的,一玩就是几个小时。他还教它下围棋。杰勒斯·波留克托维奇(我记不清是杰勒斯—A,还是杰勒斯—U了)只用过这台机器一次。他拿来一个半透明的小盒子,将它接在“奥登”上面。大约才操作了10秒钟,所有的断路器便短路了。杰勒斯·波留克托维奇连忙道歉,拿起盒子便走了。
    尽管有这些琐事的干扰,尽管“奥登”有时候在屏幕上会显出,“我在思考,请勿打扰”的字幕,尽管零部件时常短缺,尽管有时在需要它对某个难题进行逻辑分析时会使我感到痛心疾首,尽管有这些令人不快的事情,我还是特别喜欢在这儿工作。这儿需要我,为此我感到自豪。我完成了奥埃拉—奥埃拉研究双体侏儒的遗传机制中的所有计算问题;我设计出了第九维空间中沙发转换器周围M场潜能的图表;我为当地鱼产品加工厂做日常的会计工作,我计算出了输送儿童笑声最节省的方法;我甚至计算出解决单火纸牌游戏中“大象”、“政府大楼”和“拿破仑坟墓”问题的可能性。我还算出了克里斯托巴·约塞维奇数字求解法中的所有积分求解。为此他教我怎样达到涅槃的境界。我感到心满意足,时光短暂,因为我的生活非常充实。
    时间还早,才刚过6点。我打开“奥登”,想工作一会儿再走。可一直工作到9点。我才醒悟过来连忙后悔地关掉电源,向五楼走去。暴风雪一时半会儿还停不下来。这是一场真正的除夕风暴。在遗弃不用的旧烟囱里,风嗷嗷怒号,窗前堆了一层厚厚的积雪,风疯狂地摇晃着几盏稀疏的路灯。
    我来到工厂和行政区。莫迪斯特·马特维维奇接待室的门是被两根6英寸长的带子交叉封住的,旁边放着两个守护巨神。他们头戴方巾,身穿战袍。手里拿着出鞘的长剑,鼻子冻得又红又肿,身上散发着被硫磺烧焦的皮毛和抗菌素的气味。我停下脚步,仔细地看了看他们,因为在我工作的地方,很少看到这样的巨神。但右边那位胡子拉碴,一只眼睛用黑布蒙着,另一只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他名声很臭,据说从前吃过人我连忙离开,听见他在身后不停地咂嘴。
    绝对知识研究所里所有的通风器都是开着的,因为维贝盖罗弄来的鲱鱼头的臭味还在往里面钻。窗台上已经堆起了雪,散热器下面积着一个个小水塘。我关掉通风器,走过工作人员从来不用的办公桌。新的书写用具上面一点儿墨迹都没有,倒是堆了不少烟头。这是个奇怪的部门。他们的座右铭是:“理解无限的知识需要无限的时间。”这句话对不对我们暂且不论,但紧接着他们得出的结论是“因此工作与否,根本没有区别”。为了不再增加全球的信息知识,他们从不工作,至少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是这样,实际上,他们研究的问题归根结底就是在获得绝对真理的渐近方法领域内分析相对知识的曲线。因此,我的这些同事们有的忙于用台式计算机演算零除以零的结果;有的正在申请计算无穷大数字的任务。他们从所里回来总是精神饱满,面色红润。稍感身体不适,他们便立刻请假休息。一有空闲,他们就叼着香烟,从这个所窜到另一个所,也不管其他人在不在工作,便往别人办公桌旁一坐,海阔天空地乱侃一阵。从他们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们很空虚。由于他们经常刮耳朵,所以耳朵上伤痕累累,使人感到他们的耳朵很特别。这些特点让人很容易将他们从人群里辨认出来。我在科学院里任职快半年了,他们才送来一个需要“奥登”解决的问题,就是那个零除以零的老问题。或许他们中有人确实做过一些有益的事情,只是我从未听说过。10点半的时候,我来到了安布罗西·安布曼罗索维奇·维贝盖罗的实验室楼层。我用手帕捂住鼻子,尽量用嘴呼吸,一直朝大家称为“妇产科病房”的实验室走去。维贝盖罗对这个称呼极为不满。他反驳说,这里是最完美的人的模型诞生的地方。其实不是诞生,是孵出来。
    实验室里空气混浊,漆黑一片。我打开电灯,借着光亮,可以看到光滑雪白的墙上挂着医神埃斯科拉庇俄斯、炼丹家帕拉切尔苏斯和安布罗西·安布罗曼索维奇自己的画像。画像上他带着一顶小黑帽,一枚小得看不清楚的勋章在胸前闪闪发亮。
    地板中间放着一个高压锅,还有一个大一些的放在角落里。中间的高压锅四周的地板上摊着一片片面包。好几个通电的桶里面盛着淡蓝色的牛奶。一个大盆里装着蒸好的糠麸。从房间的气味可以闻出,附近还放着鲱鱼头,但我弄不清楚这些鲱鱼头究竟放在什么地方。除了高压锅里面“卡哒卡哒”的有节奏的响声外,周围一片寂静。
    我好奇地踮着脚走近高压锅,朝观望孔里望了望。本来鲱鱼的气味已经够让我恶心了,现在我直想吐,尽管我也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里面有一个白乎乎看不清形状的东西在黑暗中慢慢蠕动着。我关掉所有的电灯,走出房间,小心翼翼地锁上门。我被一种模模糊糊的预感困扰着。现在我才看到一根很粗的魔线在门槛上交织出许多神秘的图案。再仔细一看,原来是对付俄鬼盖基用的法术。
    我离开维贝盖罗的领地,心里一阵轻松,开始往六楼上爬。这里是詹·贾科姆和他的助手们研究万能转换理论与实践的地方。楼梯上挂着一幅彩色标语,上面写着一首号召大家捐助公共图书馆的诗,主意是地方委员会出的,诗是我写的:
        搜寻你阁楼的每个角落,
        请翻一下你的书架和书柜,
        把书和杂志带到我们这儿来,
        多多益善。
    我脸一红,继续往前走去。一踏上六楼,我就看见维克多实验室的门半开着,刺耳的歌声直往耳朵里灌。
    
    
第三章

你就是我的诗歌

    你顶着猛力的风暴,甚至现在也是如此。大雪、
冬天渐渐地远去,你身穿甲胄,你的心颤动着跳个不停。
                                            W·惠特曼

刚才在办公室的时候,维克多说他要去参加一个晚会,留了个替身在实验室继续工作。替身——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名字。一般说来替身跟制造他的人外貌基本相似。假如有人人手不够——他就制造个替身,这个替身没有脑袋思维,不会说话。他只知道怎样焊接、拉重物和接受命令,也知道怎么把事情办好。或者有人需要这样一个类人模型,希望它不会思考,不会说话。但能够在屋顶上行走或者会取心灵感应图,并且能把这些事做得尽善尽美。让我们再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比如有人要去领工资,但又不希望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所以他就造一个替身代替自已去领。这个替身只知道不让别人插自己的队,在登记簿上签名,在离开会计之前把钱点清楚。当然,不是每个人都能制造替身的,比如我就不能。到目前为止,不管我怎么装配,造出来的东西就是什么也干不了——甚至连走路也不会。在领工资的队伍里,你和外表看上去就是维克多、罗曼和沃罗迪亚的三个人站在一起,但你没法和他们说话。他们站在那儿就像一块石碑,身体僵直,不用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如果你想向他们要支烟,没人会理睬你。
    真正的大师们能够造出结构复杂、功能多种多样、自教自学的替身。超级替身可以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去年夏天罗曼造了个我的替身坐在汽车里代替我开车。我的朋友们没有一个人怀疑那不是我。他开车技术绝了,一边开车一边嘴里还高兴地哼着歌,蚊子咬他的时候,他还骂个不停。到了列宁格勒后。他把他们一个个送到家,自己交还了汽车,刚付完钱便消失了。使得租赁汽车处的工作人员大吃一惊。
    有时候,我想杰勒斯—A和杰勒斯—U一个是原型,一个是替身。但事实上不可能。第一,两个领导都有护照、文凭、通行证和其它一些必需的证明。最复杂的替身也不可能有个人身分证明。如果有人想要看看他们照片上的政府章印,他们立刻勃然大怒,把身份证撕个粉碎。马格努斯·雷德金花了很长时间研究这个奇怪的性格特点,但是毫无结果,显然这是他力所不能及的。
    另外,两个杰勒斯的身体都是蛋白质的。哲学家和控制论学者曾经就替身究竟有没有生命这个问题进行过争论,但至今仍没没有结果。大多数替身的身体是有机硅构成的,有些是锗构成的,近来用铝合物构成的替身很是时髦。
    最后,没有人用人工制造过杰勒斯—A或杰勒斯—U。这一点是至关重要的。他们俩不是原型和复制品的关系,也不是兄弟或双胞胎,他们是一个人一一杰勒斯·波留克托维奇·内夫斯特洛夫。科学院没人能够理解这一点,但他们早已经习以为常了,根本不想去理解。
    维克多的替身站在那里,双手撑在桌面上,一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一个小同生体的运转,一边哼着缠绵的流行歌曲,来排遣寂寞。
        “我们不是苏格拉底,也不是牛顿。
        科学对于我们就像漆黑的森林,
        充满了神奇。
        但我们是普通的天文学家——名副其实!
        我们要从天空中摘下星星。”
    以前我还从来没有听过替身唱歌。但维克多的替身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我想起他的一个替身曾经大胆地和莫迪斯特·马特维维奇争论过度消耗神经能量的问题。但同样是这个替身,我做了个没胳膊没腿的稻草人却把它吓得半死。
    在替身右边的角落里放着TDX——80E型双速转换器,上面盖着块帆布。这是凯茨格勒巫术工厂的不合格产品。靠近桌子的地方放着我的老朋友的沙发,沙发又重新缝补好了,在三盏聚光灯的照耀下闪闪发亮。沙发上面放着一个婴儿的洗澡盆,里面装满了水,有一条死鲈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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