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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舅舅?…”阿零开口,声音低哑。
“…嗯。”严铭点点头,没有过多言语,此刻的阿零在失控的边缘随时都可能发动攻击,她一直到现在还死死拽在手心的那个头颅就是最好的证明!
轻轻转动着那双乌黑的眼,阿零死死盯着严铭,似在确认他的身份,片刻之后,她竟是一下垂眼,脸上第一次有了表情,她开口,那个声音带着无尽的悲伤和自责,她说小舅舅…对不起,我来迟了…没能…,严景他…
破碎的声音,带着哽咽,她说不出来,没有办法,好好的说出口…只是那一瞬间,墨瞳之中一闪而过的极致痛苦却是生生刻入了对面那双深邃眼眸,从那样的眼神中,严铭读懂了一切,那一刻,心头猛然一窒他竟是忘记了出来的初衷愣愣的僵在了原地,顷刻而起的悲伤,那般的绝望,那样失去了一切再也没有一丝力气的心如死灰一瞬入眼刺得阿零眼眶一疼却竟是流不出一滴眼泪来,身上的灼烧感一瞬愈盛的那一刻,趁着阿零分神的当口重新回到高处的百里容笙缓缓扬手,手心一摊放下了一缕白绫,白绫顶端,金色的铜铃随着动作一瞬滑落,叮铃一声,如同魔咒,划破了长空。
聚魂铃,吟亡者之歌,叹生者之殇,牵引枉死之灵魂步入异世,早登,极乐…那一刻,随着那阵清幽空灵的铃声,阿零愣着一瞬抬眼,对上了一双漆黑淡漠的黑瞳,白衣黑发,少年在夜风之中衣袂轻扬,下一刻,那舞动的衣摆一瞬张开竟然在他身后幻化出一个“人”来,破碎的身躯,浑身是血,那双清冷的凤目一瞬望下阿零惊了一惊骤然往前一冲,下一刻,百里容笙却是扬手一下钳制住身侧的亡灵,直直跃上了长空!
双目如炬,暗纹爆裂,下一刻戾气骤起阿零已是在同一时刻一瞬飞跃而起紧紧追了上去,身后传来铛的一声轻响,设置的时限已到,结界之内所有人瞬间倒地,一台台摄像机顷刻化作乌黑的粉尘,随风而去。
——
又是一个长夜漫漫,海底地宫,执行完了任务的陷阱已被摧毁得干净,所有的亡灵追随着深沟的塌陷,被深深掩埋。从海底,到山尖,跨越了一个平面,那血色的弯月在这样的角度看过去似愈发的清幽可人了,一袭黑衣,赤发如烟,容颜娇艳的男子斜倚在山间小楼之上,凭栏远眺,那艳丽的红色月光轻轻映上他的眉眼,血瞳轻瞥,眼角眉梢都隐隐带着风情,身后传来轻快的脚步声,一黑衣小姑娘快步到了台前,细嫩的一双小手端着一个白玉酒壶斟上了好酒,偏头,嘻嘻咧嘴一笑:“主上,看来神女那一头的事儿是成了~”
“哦?”夜风轻轻拂过男子的发梢,扬起一阵让小姑娘心醉的花香,男人没有回头,一双妖娆的眼淡淡望向窗外,裹在微风中那一声轻应柔柔的,带着笑意。
小姑娘眨了眨乌黑的眼,笑得愈发得意:“可不是成了么,否则熹姝姐姐为何还不回来?定是被神女追的正到处逃呢吧~嗯,或者还有更好的,已经死了,也说不定哩!~”
稚嫩的童声,听着分明软萌,说出口的话却是这般的恶毒,恶意之中,男人终于有了反应回头微微挑起了眉梢,那张脸长得异常精致,却是浓丽女气了一些看着有些太过娇媚,挑着眉,他微微笑开来:“娃娃,你很高兴?~”
引入那血红眼眸的,是一张惨白如纸的脸,上头漆黑的煤炭为眼,短短的树枝为鼻,那一张小嘴,血红血红,竟是一块红色的破布,小姑娘在那抹笑容中居然用这样的五官摆出了一个很高兴的神态出来,大力的点了点头,点得眼角的煤渣都掉了下来:“嗯!谁叫熹姝胆大包天想要独占主上来着?娃娃最讨厌她了,因为娃娃最喜欢主上了!”
“是么~最喜欢?”
“是啊,主上是娃娃最喜欢的人,主上不可能属于任何人,只有所有人都属于主上!娃娃为了主上能得到魔君殿下而高兴,娃娃也为了不识好歹的熹姝死掉而高兴!娃娃永远都是主上最忠心的部下,娃娃一定会永远属于主上的!”小姑娘扬起小手叫嚣,那双嫩生生的小手,倒真真是人类小孩儿的手掌!
呵呵,男人终于愉悦的笑出声来,转身,长指轻轻拂过女孩儿枯草变成的头发:“娃娃,你说,本座好看么?”
“好看!”
“比起魔君殿下来呢?”
“嗯…”怪娃娃踌躇了一会儿,“娃娃觉得,还是魔君殿下好看一些呢…”
“是么~”这样一个回答,让男人笑得愈发明艳,“是啊,魔君殿下,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了,是不是?~”便仿佛,看上一眼,四周的色彩便全部黯淡,走过一步,生命之中就再也不见那种绚烂。原本,他是极其喜爱亮色的,自归于魔君麾下之后,却再也爱不起亮色来,日日用黑色压抑着身上的艳丽,只因为在他面前,他怎个人都俗透了,没有了往日的自信自恋,彻底跌落了尘埃。
…所以,他再也衬不上的那些金缕玉衣,下一次,就让殿下来试试看,可好?~
想着,那艳丽的眉眼处再次染上风情,看呆了怪娃娃那一双煤炭眼,娃娃有些羞涩的低头,小嘴直颤:“但是魔君殿下排第一,主上您就是第二,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人比您们二人更好看的了!”
呵,再是一身轻笑,男人愉悦的理顺了娃娃头上一堆枯草,扬手将酒杯轻置在案上:“乖娃娃,你去吩咐下去,叫人将殿下的那个跟班放出去。”
“咦?”娃娃偏头不解,头颅和身躯之间,一条红线若隐若现。
男人站起来,花香四溢之中,缓缓走远:“因为只有这样,神女大人才能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快点赶来啊~”
也只有这样,才能有那最后一场惊心动魄的别离,不是么?~
——
血月山间,密林无光,另一头,两道白色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在林中穿梭,期间数次激烈交锋,凌冽的黑色大剑撞上迅猛白绫,如同闪电一般擦出迸射的火光!
用阿零好友的灵魂为饵,他终于引着阿零到了这座无人的山林,阿零的这个样子不能再被任何人看见了,她的身体,也不够支撑她这样半神化的透支,在她心力交瘁之前他带着她到了这片灵山,再往前去的地方有一处聚集着灵气的湖泊,他要在那里,净化掉阿零体内的浊气!
翻身,掌心白绫再次飞甩而出,这一次遭遇的却不是大剑,而是飞甩而来的钢针!绵密钢针将白绫寸寸撕碎,雪花般的残片纷乱落下的瞬间,阿零一下悬停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扬手搭弓,拉出了一支利箭。那个姿势,干脆利落,舒展而凌厉,一双漆黑墨瞳带着黯淡幽光但看过来,竟是让人心神一窒息,那一刻,被那样一双眼注视,看着这样一个勾起无尽回忆的动作,百里容笙有一瞬失神,下一刻利箭破弓而出,带着凌冽风声旋转而来,箭头将将擦过百里容笙的脸庞,那里一个刺痛浮现一抹血痕,顺着箭气,百里容笙在空中一个翻滚朝下摔去,阿零急速弹出追了下去,入眼,平湖如镜,粼粼映上天边的那弯血月,下一刻,身下之人却是墨瞳一凝一瞬锁住她的手臂狠狠往下一拽,阿零措手不及,被百里容笙一把拽到了湖里!
冰冷刺骨的湖水一瞬将人淹没,入水的那一刹那,灵气护体一瞬扬起金色的光芒,映上了水纹下苍白清秀的容颜。
那一头乌黑的长发,如同海藻一般在水中轻散,露出的眉眼,在金光的柔和之下,带上了最圣洁的光。百里容笙一直都知道,阿零,是很好看的…她的好看,不是一眼惊为天人的绝艳,而是看过再难相望的纯净。如果说那个人,是一簇锐不可当的烈焰,熊熊燃烧吸引着无数人虔诚而上,飞蛾扑火;那阿零,便是一弯幽幽绵长的清泉,悄无声息的环绕在身边,永远静水流深,从不激烈,却掌控着生死。没有了火焰,所有人都能活下去,没有了清泉,天地万物,都将枯萎殆尽。
这就是阿零,她已经,成为他的必需品。
淡淡抬眼,凝视上那盈盈舒展于水纹之间的长发和蝶翼,阿零一直都是这样呢,水下,是她最不擅长的地域。下一刻,眉心之间一瞬扬起一道同样的金色光芒,百里容笙倾身向前,缓缓轻柔的,搂住了他心爱的姑娘。
两人旋转,下沉,如同湖心深处的一盏孤灯,神智渐渐飘远的那一刻,灵气传递,阿零终于缓缓,阖上了眼睛。
那是一场悠远而苍凉的梦境,梦中,有着同样的水的触感,她静静沉在那片海洋深处,眼前掠过的一幕幕画面,是血色的微光,是白色的浮灵,是繁复的上古秘文,是阴气肆意的喃喃咒符,然后,她一瞬对上了一双金色的眼睛,鎏金竖瞳,映上的血气,那抹金色里,有着最沉静的情绪,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傲气和冷厉,紧接着,眼前那红色的光亮愈盛了,被集结的阴气催生成了一团熊熊的火焰将那金瞳一瞬吞没,她心中一惊,下意识伸手去抓,却是抓了一个空,所有的画面如同指尖细沙一般流走,画面斗转星移纷飞掠过,再睁眼时,竟已是一眼万年…
入眼,是一片恍惚的光亮,她不悦的皱了皱眉,然后,只听一个粗犷听着却慈爱的声线缓缓在耳边响起,说呦,竟然还是个丫头,胖乎乎的一脸蛮像,本上神一开始还以为是个大胖小子,失算失算~
说着,竟是有只粗粗糙糙带着铁锈味的大手伸过来在她脸上死命捏了一把,阿零生气了,不满得蹬了蹬腿?咦,她怎么只能蹬蹬腿?下一刻,一个硕大的头颅一下挡住了眼前明晃晃的光亮吓了她一跳,阿零努力抬眼,望上那一大捧黑黑的络腮胡子,呆愣一秒,很嫌弃的撇了撇嘴,却引得壮汉嘎嘎大笑起来:“哈,居然还嫌弃本上神长得不好看?!啧啧,小丫头长得这么胖没想到还挺高冷啊,看来不给你取个女神级别的名字对不起你这般的个性哇~依为师看,要不就叫—~—灵鸢!如何?~”
——要不就叫灵鸢如何?
——要不就叫…灵鸢…如何…?
一句话,生生中变成了回音,在脑海中荡漾着久久无法散去,下一刻,呆愣之中她已是被人一下抱了起来扬到了空中,那双大手很粗糙,却竟是出离的温暖:“灵鸢啊灵鸢,鸢儿丫头,从今天起,你就是本上神第二十三个入室弟子,老幺,唯一的姑娘,是不是很特别!哈哈哈!”
——哈哈…哈?!
这般粗犷的笑声…那是,那是她的师傅,越山武神,薄老上神。
…
之后的一切,行云流水,如同走马明灯,只是每一副匆匆掠过的画面中,总是有着一个喜爱仰天长笑的胡子大叔,无奈着,却温暖着,渐渐的,笑意慢慢攀上她的眼角的时候,却是不知道从何时开始,那永远明亮的一双铜铃大眼之中,却是渐渐,带上了郁色。
——鸢儿丫头啊,为师…为师是不是很没用?…说了,说了要永远保护你,永远帮你瞒着秘密的…结果,结果却是让你不得不上了战场!为师,为师对不住你啊,是越山,是为师,没有好好守护好你!
断续的声音,带着酒意,她静立在桌前,神色平静的收掉那一摊酒坛。其实,她多希望那双大掌,能像儿时一样轻轻摩擦过她的脸颊,告诉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什么都不用害怕,只要有越山在,有师傅在,所有的一切都能够摆平他们一定能回到昔日平静的生活中去…只是,这一切,都已经是她的幻想了,是不是?战事惨烈,魔族急攻,神族败退,越山已是没有后路可走,退后,转身,她低头将所有的担忧和害怕都紧紧锁在了那双淡漠黑瞳之后,今后,没有一个人会知道她的软弱,也没有一个人,会看到她的怯懦,至此,越山,师傅,就全由她一个人来守护,害怕么,就用拼死的厮杀,将所有的害怕,全部,斩于脚下!
尔后,血战长滩,她披甲上阵,两军对垒,她斩杀魔族大将,名声鹊起。第一场胜利,神族迫不及待召开盛宴慰劳三军,在她从未去过的万古神殿,她第一次见到了天帝,高位之上,那无论说话还是发笑都是同样一副阴冷表情的天帝对她大肆赞扬,她低头坐在席位上,耳边是觥筹交错的喧哗,低头握紧双手的那一刻,她脑海之中却浮现出今日在战场之上她一个个利落斩掉的敌方兵将,血肉模糊的脸,血肉模糊的身躯,当她数到第三百四十三的时候,天帝冷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问越山一脉,此次大获全胜深得君心,可求什么奖赏?
然后她听见身边的师傅,用了从来没有用过的恭敬声音说,越山一脉本就是保护神族而生,不敢求奖赏,倒想求一份恩典,幺徒灵鸢,年方二八,尚未婚配,可否求得天帝觅一良缘,赐下婚约?
一番话落,神殿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