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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他想,他之前究竟是如何想的,才会那样怪她,觉得是她狠心是她绝情,觉得她无用不能保护好自己让他愤怒失控,觉得她所有的伤心难过都是应该,因为是她自己不要他的…
直到,他褪尽她的衣衫,看见她身前那从心口处蔓延至全身的黑色纹路,他才惊觉,原来那印记远不止是脸上,她的身体竟已是这样虚弱了,浊气侵体已经严重到了那样的地步…
直到,他开始慌乱着检查她的身体,把她翻身过来一眼看见她腰上那道两寸多宽无比狰狞的紫黑色淤痕,他愣着看着她一身的伤,才发觉原来她在越山的处境远不如他想象的好,可是他却是做了什么?只顾着发泄自己的情绪,让她忍着一身疼默默承受了一切直至昏厥…
那一刻,金瞳里翻滚而起的是极深的沉痛和悔意,手臂下意识收紧,却是马上反应过来松了戾气,阿零很虚弱,已经再也承受不起一点刺激,缓缓的呼出一口气,昼焰行努力平复心口的情绪,听着那低哑的声线在耳边坚持着说着心里的话,那声音明显是声带受损,可是她的颈项上,却是没有一点掐伤的痕迹。
静下心来之后,其实很多事情都有着一眼可辨的蹊跷,她所有的伤,都在看不到的地方,能给他看见的,只有用来刺激他的嫁衣和吻痕。不算高明的计谋,他却是轻易就中了圈套,一步步被愤怒蒙蔽了心神,做了那么多违背本心的事,吓坏了,他的宝贝…
叹息之间,她缓缓漫长的剖白也到了尾声,说话的时候,丫头显得很平静心里其实却很紧张,一双小手握着他的手指,指甲无意识的扣在他的指节上,有些僵硬。她的体温终于慢慢恢复了正常,心跳也变回了原来的频率,他抱着她,在这山顶之巅看着遥远的夜色,看那苍穹辽阔山脉连绵,感觉着怀里温暖轻柔的触感带来的充盈,这样的感觉,便像是置身于广袤无垠的世界,却又是将这样的世界,尽数拥入了怀中。
他开口,声音是沉静的轻柔,他说阿零,你记起了以前的事,那也记起了清衡了,是不是?
片刻的沉默之后,他问出这样一个问题,阿零揣测着这个问题的含义,顺着那柔和的语气点了点头:“清衡他…”
“嗯,是我弟弟。”
他淡淡接话,顿了一顿,声音里忽有笑意:“说是弟弟,其实…应该是哥哥才更加准确。只是当年他先出生却是没能先睁眼,什么都不知道只能听别人说,也怪不得我。”
淡淡的声线,带上了一丝愉悦狡黠,这样的转折叫人始料未及,阿零呆愣了片刻,终于没能忍住回过了头去。这是她醒来之后第一次鼓起勇气和她家殿下面对着面,她有些拘谨,微微抿唇轻轻抬眼,看他伸手过来理了理她耳边的一簇长发,那淡淡扬起的嘴角带出的笑意温和,衬着那双萃着点点月华的眼很好看,她稍有回避,他微微俯身,愈发靠近:“这是个秘密,我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
阿零有些迷茫了,不太常有表情的小脸上眉头轻轻皱了一下,他看在眼里,仍是笑着,包容而温柔,笑着他伸手将她重新揽回了怀里,偏头凑上她的耳朵:“阿零,关于清衡的事,关于万年前我和他事,我想,讲给你听。”
他们出生的地方,是一座寻常的灵山,无父无母,一对双生子,不知自己从何而来,也不知自己归于何处,从他有记忆以来就是和清衡在一起,从未分离。
他占了哥哥的位置,给他取了名字,带着他一起生活,不过说是他带着他,也只是他负责住处和伙食,让他不至于冻死饿死,至于其他的,他鲜少关心。
“清衡和我,性格差异很大,他个性柔和,对谁都好,尤其喜欢弱小的生物,每次出去玩,经常便是一个去的,结果却是一堆人回来,一路上捡些受伤的病弱的快死的可怜虫,治好了收成小跟班,当年夜福,还有那个花倾城,还有许许多多其他人其实都是清衡捡回来的,然后留在了身边。”
“结果却是,有了这些人之后,就像是更加有了,可以不再陪伴的理由…”
耳边响起的那道声线,清淡平缓,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起伏,只是听着,有些微凉的落寞。
“当年的那个时候,我还并不是很明白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也不太懂得,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意。我们的喜好差异很大,平时没什么话题,也就很少说话,没有可以一起做的事,也就不常常在一起。我只是单纯的觉得勉强一起玩他也不见得自在,每次看着那群小跟班陪着他他也能疯能闹似乎是开心的,所以我也以为一切都很好,只顾着征战,把重心,完全放错了地方。”
直到那一日,魔族出现叛徒泄露风声,天帝密旨派人前来行刺,那一日,直到他将他锁于密室说出那番话,他才恍然发觉,几万年的相处,这么长时间一直都在身边的人,原来他根本就从来没有真的了解过他的想法,而清衡,其实他也根本就不了解他,不知道他要的,到底是什么…
那一日,他正在突破魔功第九层的关键时刻,突袭来临,清衡把他锁在了密室里,说要,代他,去死。
那一段尘封的记忆,是彼此默契沉默着均不愿再提起的往事,这一刻,听着耳边清浅的话语,当年一幕幕画面重现脑海阿零紧紧抿起唇来身体开始微微轻颤,昼焰行也觉得很冷,伸手轻轻拂过怀里丫头半干的长发,他更加用力把人搂紧了,轻轻,叹了一口气。
所以,便是直到那最后一刻,直到一切都无法挽回的那一刻,他才惊异的发觉,原来在清衡心里,他一直是他的累赘,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活着,亦或是死了,都不会有任何区别…那一日,当他站在那密室大门外用着平静的声线告诉他他决定了要代替他的时候,他一点都没有担心过他会接受不了,他的语气里,甚至还带着一丝,一个累赘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可以帮上他的忙了,那样自嘲,而解脱的感情…
那一刻,他说不可以,他说他很重视他绝对不能失去他,他却是根本,就不信他…
便像是这样束手无策着,听着那一番让他好好寻找生命的意义寻找真正珍惜的人的话,他气得要死,也后悔的要死!那个时候,他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是他以为永世都会在一起的人,他就是那个他最珍惜的人,却是自以为自己只是一个在与不在都无所谓的旁观者,便是他死了,他也能好好的活下去,寻找那一堆该死的人生意义,毫不留恋的,继续活下去!
结果,事实上,他这样的决然离去却是直接导致了他怒火攻心灵力反噬,从密室出来之后发觉一切已经无力回天,他疯了一般杀上越山寻仇,最终因为走火入魔导致全军覆没,堕入鬼道历尽了千年之苦!
“而在那暗无天日的鬼道里,支撑着我一路坚持回到人间的,便是复活清衡的信念;回来之后,那万年之间我所做的所有事,亦只是围绕着重生这一件事,禁锢着,束缚着,无从摆脱着,带着这道枷锁,度过了万年光阴…”
所以,根本没有救赎,也不会有遗忘,这样的离别,失去一切,带来的只能是无尽的悔恨和痛苦。
说到这里,他缓缓顿住,放开她来一些,低头,在她慌乱着想要躲避的时候,执意望上了她的眼。
他知道把这些事情说出来,做着这样的对比,她一定会伤心难过,只是这样的感情,这样的道理,若不这样直白的表达给她知道,她一定会一直带着心中的疙瘩和愧疚无法面对他,永远也无法释怀。
昔日的一切,和如今的种种,是那样的相似,同样选择了离开的阿零和清衡,同样陷入了困境无法第一时间阻止的他,他们都是他最珍惜的人,却是并不自知自己究竟有多重要,清衡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阿零以为总有方法可以让他彻底遗忘,他们便是这样怀着为他牺牲的心情在他最无力的时候离他而去,却是,唯一不同的是,当年他没能赶得上救下清衡,这一次,他却是赶上了她,他把她找了回来,重新留在了身边,便是这样就已经够了,他已是再无所求!
这便是今夜一路赶来,一路上他心底最深刻亦最沉重的那份感情!他会生气会恼怒,却是没有一样感情有着能找回她的喜悦这般强烈,这才是他早该跟她说的话,早该,言明的心意!
四目相对,金瞳清冷,他的声音很轻,却是开口,每说一个字,都像是拿了一把尖刀一下一下划过她的心,让她血肉模糊痛得快要死掉,却亦是用着那样的疼痛那样的伤,让她铭记下了此刻所有的感受,和他所说的,每一句话!
他说,阿零,清衡当年所做的一切,就和你今日所做的一切,一样;他所期望的一切都没能实现,就像你所期望的一切,也永远不会实现,一样!
我永远都不可能忘记你,永远,都不可能放开你,你是我这一生第一个喜欢上的人,是我这一世唯一珍惜的宝贝,我怎么可能,放你走?过往万年,包括清衡在内,阿零,没有一个人能比你更重要,此后万年,永恒的岁月里,也不会再出现那样一个人,让我像爱你这样喜爱,珍惜你这样珍惜…所以阿零,你就是独一无二的,唯一的那一个,这样特别这样唯一的你,却是带着这样的心情这样离开,你觉得,我会…怎么样?
“我会受不了,会,很想死,阿零,自分别那日起,之后整整四个月的时间里,我一直很懊悔很难受很害怕,我害怕这一次我又会来不及,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再也没有办法找到你,如果万年之前那一幕再重演一次,阿零,这一次如果是你,我实在没有把握,我还能不能坚持一次!…”
紧密相拥,话语生生断住的这一刻,他终是低头深深埋入她的颈项,掌心寸寸收拢,刻上骨骼,勒得她生疼。
从来不像是拥有这样情绪的人,从来不像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的性情,这一刻,胸腔里积压着沉重的痛楚,几近逼得人无法呼吸,感受着身前那渐渐紊乱的心绪,感受耳畔着那寸寸纷乱的呼吸,那轻轻散在耳边的话语终是褪去了一贯的清冷平静,微颤中,带上了哑意。
他们面对着面,紧紧相拥,不去看彼此眼中的湿意和伤痛,激动的情绪牵扯着心口阵阵撕裂一般疼,震惊着,心痛着,此刻此刻阿零已是再也顾及不了其他,只听得纷乱吐息间,他恶狠狠的声线就在她耳边:“阿零,我知道你不愿意听这些,但是我这样有错么?无论死生,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这样,有错么?!”
泪水在这一刻终于抑制不住全面决堤,阿零仰头,死命抓紧手心下的衣衫,刹那间哭得满脸都是泪水,她拼命摇了摇头。
他喘息:“我不需要你来为我选择,之后的事谁也说不准,只是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能再瞒我,也不许再独自做出决定!我要如何是我的事,你绝对不许再干涉,知道了么?!”
她哭,哭着,拼命点头。
他咬牙:“所以你不要再哭了,我不生气了,也不怪你,什么都原谅你,这一次能找你回来就已经够了,其他的我根本就不在乎!你也不要再纠结,也不许再难过了,难得重逢,你难道就要一直用着这样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对着我?!”
呜——阿零抽泣,点了点头,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他皱眉:“还哭?!”
她摇头,没办法,眼泪止不住。下一刻,声音冰冷,他却终是长长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抚上她的背,缓缓安抚。
终是说出了心底压抑的话,终是这样痛快的哭了一场,这样的沟通来得迟了些,却终是让彼此全然的感受到了,彼此的真心。
自那魔宫悬崖,到这越山幻境,四月的分离,她一直很压抑,不曾流泪亦不曾欢笑,仅仅只是在严景复生的那一日哭过一次…此时此刻,终是借由泪水,在她最安心的怀抱里,宣泄出了所有;
血洗魔宫,踏平越山,四月的光阴,他心底沉积着最深亦最强烈的恨意,肆意杀戮,嗜血疯狂,那所有暴虐的情绪终是在这一刻被安抚,心底的空虚寸寸填补,他终是慢慢平静了下来,心生安宁。
这一夜,她哭了很久很久,他安慰了很久很久,异世空间,当空的明月驻留原地,这一夜,似乎还很长很长…后来她终是哭累了,反应过来也许快要进入休眠,轻轻抬眼她说出这个顾虑,他静静看了她片刻,没有接话,却是在下一刻低头,轻轻吻上了她的唇。
缠绵的一吻,这似乎是这次相见以来,他第一次只带着眷恋,不夹杂任何其他的情绪,这样吻她。轻吻柔和,气息相融之间,她感觉他的指尖轻轻抚过她的脸颊,没入那纤长发丝,温柔的搭在她的颈项上,指腹滑过,轻轻摩擦,那样的触感